第260章 平壤之冬
高句麗王都,平壤城。
王宮安鶴宮。
「嘔!」
高句麗攝政淵蓋蘇文宿醉難忍,一大早在床上還忍不住乾嘔。
這裡理論上是高句麗王的居所。
但是在淵蓋蘇文刺殺了不得人心的榮留王高建武、自立為攝政以後,他直接把扶持的傀儡王趕出了王宮,自己一屁股坐穩了。
他在這座宮殿日日笙歌,昨晚也「照例」酗了一晚上烈酒,只是這次醉得特別厲害,吐得七葷八素。
不過也得虧他把胃裡的酒精吐空了,腦子終於久違地清醒了一些,除了還有點頭暈腦脹以外。
「媽的,就給我喝這種酒?給偉大高句麗王國的統治者,喝農民的劣酒?!」
淵蓋蘇文口齒不清地嘟噥著,暴躁地大吼:
「來人!把廚子……全部砍頭!」
聲音迴蕩在空蕩蕩的宮室之間,就像往空空的海螺吼了一嗓子。
除了聽見自己的回聲,淵蓋蘇文什麼回應也沒有得到。
「媽的,要把宮女也全部砍頭……」
淵蓋蘇文不悅地嘟噥著,扶著牆好不容易立直了,搖搖晃晃地去了偏殿。
在那裡,差點被砍頭的廚子和宮女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早膳。
「沒一個靠譜的……」
看在還需要人打理一日三餐的份上,淵蓋蘇文在心裡暫時赦免了廚子宮女的死罪,先來一杯高粱酒醒醒宿醉。
濃烈的辛辣味讓他一下子精神了。
「攝政閣下。」
王國的新任宰相照例出現在淵蓋蘇文的餐桌邊,手捧一迭文書材料。
「請您過目!」
攝政閣下縱酒享樂可是非常忙碌的,所以每天只能趁早膳時間,見縫插針地「處理國事」。
而新來的宰相是位很懂事的年輕官僚,每天都很準時地向他匯報前一天的「治理情況」,請示接下去的「工作安排」。
至於原本自己提拔的老宰相哪兒去了,好像是某天來上朝時,在路上「不小心」跌進糞坑裡,陷而卒。
至於平時喜歡坐車的老宰相,那天怎麼突然選擇步行上朝,而且怎麼走著走著拐進小巷,走進糞坑裡了,箇中細節,淵蓋蘇文那顆泡在酒精里的大腦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這位新宰相是常來安鶴宮和淵蓋蘇文「交流感情」的遼東商人舉薦的。
考慮到自己在平壤難以服眾、對各地部落又衝突大於合作,當時爛醉如泥的淵蓋蘇文就稀里糊塗地同意了。
等他清醒過來、想要收回成命時,這年輕人很懂事地給他搞了一套「晨報」,把他舔得十分舒服,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於是,這位由外國商人推舉的「宰相」,就徹底在安鶴宮站穩了腳跟,每天一大早按時匯報。
「在閣下的德政下,王國河清海晏、百姓富足,各族酋長盡皆俯首,等候接受閣下的冊封。」
宰相一本正經地說著笑話。
一個敢說,淵蓋蘇文也是真敢信。
因為這年輕人呈上來的報表也好、文書也罷,是符合勾稽關係,經得起推敲的。
更重要的是,新宰相說的話很好聽,正投淵蓋蘇文所好。
在他的描繪下,高句麗國內一派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形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這倒不是假的,只是和淵蓋蘇文沒關係而已)!
不只是宰相,他新認命的尚書、侍郎等王廷高級官員,也常來安鶴宮當面匯報工作。
總不至於這些人都同屬一個團伙,連續作了幾個月的假,專門哄騙他吧?
「不錯。」淵蓋蘇文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試圖讓醉醺醺的臉顯得威嚴一些,說一句廉價的謙讓話:
「有你在,我雙手垂拱之間就能治理好整個國家了。」
遼東商人大規模進入高句麗以後,他還以為自己對這個國家開始失去控制了。
現在才意識到,那都是錯覺,他的治國能力和用人能力還是很強悍的。
看吧,只是大膽提拔了一個年輕人,就立刻把國家的控制權給攥回到手心了。
「那些酋長整天和我作對,現在還想要封爵?賜他們鴆酒一杯要不要!」
淵蓋蘇文向新宰相下達了新指示,便結束了今日份的治國理政,總耗時大約半壺高粱酒。
「收到,閣下請慢用。」
不論多離譜的指示,宰相也照單全收,從不頂嘴反駁,很是讓淵蓋蘇文舒心。
多大點事,無非是在第二天呈上的晨報材料里添上幾筆的事。
宰相離開安鶴宮,並沒有回到他的府衙,而是拐進了王宮附近的一條小巷道。
巷子深處坐落著一棟佛寺,佛塔高聳。
宰相徑直進入寺廟,與熟識的和尚合十問候,便一個人熟稔的進入佛塔,拾級而上。
塔頂視野良好,可以將安鶴宮的南出入口和正殿盡收眼底,一舉一動一覽無餘。
至於王宮的其他方位和側殿,則交由其餘「佛塔」進行監視。
塔頂設有一間袖珍佛殿,都是淵蓋蘇文近幾個月新認命的、常在安鶴宮「晨會」露面的高級官僚。
幾位熟面孔的背後,是另一張熟面孔——一尊胖小孩的佛像,長得很是喜慶,活像一個青春版的小彌勒。
正是國內城岩里寺(房玄齡臨時辦公室)同款李明造像。
而聚在這裡的熟面孔,表面身份是高句麗的高官,實際上則都是遼東赤巾軍的密探。
他們的任務,是每天為淵蓋蘇文編撰「大本營戰報」,用虛假的信息欺騙攝政,讓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
這個國家真正的「宰相」,其實是房玄齡。
這種異想天開的主意,除了李明也沒人想得出來。
李明的主意也不是憑空來的。
而是參考了近代史中的某位袁大頭被自己兒子辦的假報紙忽悠、貿然開歷史倒車稱帝的段子。
事實證明,構建信息繭房真的有效。
在赤巾軍精心打造的楚門世界中,淵蓋蘇文徹底迷失,在房玄齡等大唐老臣集團秘密進入高句麗、並開始接管國政以來,他全程不知情,更別說出手阻撓了。
「我們的攝政大人今天又下達什麼指示了?」
高句麗的「尚書」調侃道。
「讓我們把卑沙城、安市城的幾個地主酋長毒死。」
「宰相」言語輕鬆地回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玩兒真的。」
「侍郎」笑著插話:
「管那獨夫民賊是不是玩兒真的,反正那些地頭蛇早就被赤巾軍領導農民吊死了。」
「是啊,哈哈哈~」
幾人鬨笑起來,佛堂內外洋溢著快活的空氣。
他們任務最艱巨的時期——也就是房玄齡剛剛進入高句麗、正青黃不接的時候——已經平安度過。
而現在,就算淵蓋蘇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也已經為時已晚。
從王廷到地方,一切原有的統治機構都被打散重組,統治階級不是歸順就是被自殺。
宰相、將軍、胥吏、百姓全是李明的人,淵蓋蘇文拿頭和他斗。
「李明殿下打算何時捅破最後這層窗戶紙,把那酒鬼架下來呢?」
「宰相」不經意地問。
現場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他們同時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該不會……因為淵蓋蘇文過於沒有存在感,李明和房玄齡把他、連帶著執行哄騙任務的哥幾個,給忘了吧?
「應該……不至於吧?」
幾人心裡不是很有底氣。
民生、基建、糧食、商貿……哪一個不比區區一個高句麗攝政重要、哪一個不比那酒鬼值得高層費心?
「宰相」鬱悶地憑欄倚靠,無意間看到,一駕馬車正駛向安鶴宮正大門。
「寶藏王?他來幹什麼?」他疑惑地問。
寶藏王高藏,是前任國王高建武的弟弟,也就是被淵蓋蘇文扶持起來的那位傀儡。
只不過淵蓋蘇文自己現在也和傀儡無異了。
「寶藏王昨日就派人向安鶴宮打過招呼,約定今日來訪了。」侍郎漫不經心地說道:
「大約是兩個喪家之犬互相舔舐傷口吧。」
幾人又鬨笑起來,佛堂內外重新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李明牢牢掌控著高句麗的每一寸土地。
包括安鶴宮。
讓兩個可憐的傀儡碰碰頭,無傷大雅。
…………
「高藏你在說什麼?高句麗不在我手裡,而在遼東人手裡?!」
淵蓋蘇文驚訝不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連醉醺醺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高藏憐憫地看著眼前這位殺死他親兄的篡位者,語氣里充滿了無奈:
「自從征討平州失敗、遼東人開始大舉進入高句麗以來,閣下難道沒有發現,國家正在逐漸失控嗎?」
「沒有。你又不在我的位置上,你有何依據下這個結論?」
淵蓋蘇文粗魯地反駁自己名義上的君主。
看著這兩耳不聞宮外事的無知酒鬼,高藏想生氣都打不起勁兒。
「看來閣下您應該是不知道,高句麗最近正在發生的大事吧?」
「什麼事還能是我不知道的?」淵蓋蘇文不屑地反問。
高藏淡淡地回答:
「高句麗人踴躍加入赤巾軍,替唐國抵禦薛延陀入侵。」
「什麼什麼什麼?」
淵蓋蘇文瞪大了銅鈴大眼,有一種大早上打開方式有問題、錯入平行宇宙的感覺。
高藏說的每一個字都認識,但連起來就完全聽不懂了。
赤巾軍不是手上沾滿了高句麗人鮮血的平州非法武裝麼?高句麗人加入它幹什麼?
而且薛延陀鐵勒諸部是突厥人的奴隸,而突厥人又是大唐的奴隸。
怎麼就倒反天罡,騎在大唐脖子上了?
而武德充沛的大唐,怎麼就突然落魄到要祈求高句麗籍赤巾軍的援助了?
淵蓋蘇文一時槽多無口,覺得眼前這位傀儡王大約是被軟禁久了,都出現幻覺了。
「老實說與閣下聽,我雖素與閣下不合,但更不願意看見扶餘子弟受漢人蠱惑,奔赴前線和鐵勒人、突厥人、室韋人等拼得你死我活,白白流血犧牲。
「所以我才冒昧拜訪,希望與閣下商議對策。
「我也只能與閣下商議了,因為我族的其他權貴,不是莫名其妙地死去,就是被莫名其妙地架空。」
大概是哀莫大於心死了,傀儡王對篡位者說得非常直白。
把淵蓋蘇文氣得嘴角直抽抽,猛地一拍桌案,拍得擲地有聲:
「來人!把這妖言惑眾的瘋子拖下去砍了!」
他的怒吼在偌大的宮室里迴蕩,和剛才一樣,並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寶藏王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地看著他,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充滿了物傷己類的感懷。
大家都是無權無勢的傀儡,所以他才敢把話說開了,不怕惹對方生氣。
「媽的,那群衛兵從一大早就不聽我的話,遲早也要砍了……」
淵蓋蘇文惱怒地嘟噥著,一屁股坐回了席位上。
「攝政閣下。」高藏壓低了聲音,雙眼直視著對方:
「您有多久沒有離開安鶴宮,在自己的國家走一走、看一看了?」
…………
高句麗攝政和國王同乘一車,離開安鶴宮,行駛在平壤的街道上。
時值隆冬,平壤城裡白雪皚皚,但是百姓的生活依然熱火朝天。
淵蓋蘇文眯著醉眼,努力聚焦,透過車窗吃力地打量著街景。
打量了一會兒,不禁對寶藏王勃然大怒:
「你這狗崽子,敢騙我?
「街上明明人丁興旺,繁榮得很,和我宰相告訴我的一模一樣!比你那蠢哥哥的治下強多了!」
高藏嘆了口氣:
「現在的高句麗確實比過去富庶得多,但這是在遼東節度使李明治理下的富庶,與你我有什麼關係?
「不屬於我們的花園,再美麗又有何意義?」
淵蓋蘇文有些難以理解寶藏王的比喻,半懂不懂地皺起了眉頭。
高藏指了指街角:
「看,那上面寫著什麼?」
淵蓋蘇文順著他的手指望去。
街角處擺了一個攤子,周圍聚滿了年輕男子。
「那些遊手好閒的潑皮無賴不去種田,在這兒偷懶呢!」
淵蓋蘇文憤懣地自言自語著,再一細看,這才看見了那攤子的招牌上寫著幾個漢字:
赤巾軍徵兵點。
赤巾軍,赤巾軍……
這個過去還是高句麗人碰都不能碰的話題,現在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平壤街頭了。
「狗崽子!遼東叫花子要飯要到平壤來了!」
淵蓋蘇文醉意未消,暴躁地怒罵一句。
「停車!我要下車!」
他不聽高藏的勸阻,蠻橫地下車,一頭沖向徵兵點。
「哎閣下……」
高藏猝不及防,沒料到事態會發展到如此地步,淵蓋蘇文居然這麼莽。
眼看那廝就要惹出天大的麻煩,當了一年多傀儡所培養出的危機本能,讓他果斷命令車夫:
「快走!記住,今天的事保密,我進宮見淵蓋蘇文一事,你千萬不可與外人說起!」
跳船、割席、劃清界線,一氣呵成。
就算沒有我說,你倆的一舉一動也早就在赤巾軍的監視下了……車夫腹誹一句,隨口應了一句:
「是。」
便駕車帶著寶藏王逃離了現場。
另邊廂,淵蓋蘇文闖進了擁擠的徵兵現場,推搡著踴躍報名的年輕人。
「吃裡扒外的狗崽子,不去種田交稅,你們替遼東佬當兵賣什麼命?」
熱鬧的現場頓時安靜下來,大家疑惑地看著這個發酒瘋的酒鬼。
看著看著,幾人好像認出了酒鬼的身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淵蓋蘇文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打量的眼神,自我感覺相當良好地叫囂著:
「你們這些叛匪是造反!裡通外國,是背叛高句麗!
「你們給我在這裡老實待著,看我派戰車,把你們一個個都送上天!」
人群中,有人高喊:
「他就是淵蓋蘇文!」
「誰?誰敢直言我的名諱!」
淵蓋蘇文大怒。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他,就像在看路邊一條死狗。
此情此景,終於讓他覺察了一絲不妙:
「你們……想幹什麼?
「我是攝政,是這個王國的第一人,將來要做高句麗皇帝的!
「停!你們這些賤民不許靠近我!不許觸碰我!不許……」
一個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臉上,打斷了他的話。
「你……你怎麼打我?」
淵蓋蘇文捂著腫脹的臉頰,不敢囂張了,委屈得像個小娘們兒。
打人者悶聲道:
「你讓我的家人都餓死了!」
「我?我……我都不認識你,怎麼餓死你家人……」
他蒼白無力地辯解著。
但是根本沒人聽他的,憤怒的人群痛揍獨夫民賊,拳頭如疾風驟雨一般落在他的身體各處。
淵蓋蘇文發出一聲哀嚎,很快消逝在人群的怒吼聲中。
黑紅的鮮血慢慢浸潤了潔白的雪地。
…………
國內城,岩里寺。
房玄齡照舊坐在李明大神的神像前,批閱著高句麗一國的國事。
「殿下計劃正式吞併高句麗,有許多前期工作要著手準備。
「首先,兩地的官僚系統互派官吏、交叉任職,逐漸磨合、全面對接,最後達成一體……
「除了遼、高一體化,對薛延陀的戰爭是當務之急。後勤有河北老鄉協助,壓力不大,但問題是報名參軍的高句麗人太多了,得設立明確的篩選標準……」
老房同志在背後小老弟雕像的注視下,筆耕不輟,從一大早忙到了傍晚。
當他終於從文山書海中移開視線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他點燃了油燈,這才看見,書桌角落靜靜地躺著一封沒有拆開的信。
「嗯?從平壤寄來的?那裡發生了什麼?」
他納悶地拆開,在燈下閱讀。
「淵蓋蘇文被義憤填膺的平壤市民亂拳打死了?
「淵蓋蘇文,淵蓋蘇文……」
房玄齡喃喃地念了幾遍,不禁撓頭:
「淵蓋蘇文是誰?」
他回憶了老半天,終於有些想起來了。
是高句麗的攝政,被赤巾軍架空的苦主。
房玄齡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替殿下規劃徹底與高句麗合併的計劃時,把高句麗原有的統治階級給忘了。
對此,老房表示:
「哦。」
連橡皮圖章都算不上的路人甲,死了就死了。
滅亡高句麗,與高句麗何干?
「倒是那些全程監視、架空淵蓋蘇文的密探,立下了大功,很有能力,應該擢升。」
房玄齡很熟練地寫下了幾個名字,打算報送給在安市城暫領「吏部尚書」一職的同事楊師道。
「淵蓋蘇文死了,這等小事需要報告李明殿下嗎?」
老房思考了一下,覺得作為幾位密探升職加薪的依據,還是有必要作為背景資料,將淵蓋蘇文的死訊匯報上去的。
他便又拿起紙筆,寫起了簡報。
剛開個頭,他就忍不住嘀咕:
「淵蓋蘇文?呵,一個蠻夷酋首,他也配姓『淵』?」
這不是犯了太上皇李『淵』的避諱了麼?
於是,他在簡報上改了寥寥數筆,替一國的首腦改了名。
「從今以後,你在史書里就叫『泉蓋蘇文』了。」
房玄齡很快就做完了簡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此時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
在這晦暗不明的時刻,他的思緒不禁發散開來。
發展仍然是李明殿下心頭的頭等大事,也是廣大東北的主旋律。
但是房玄齡也有自己最關心的事務。
「不知前線的戰事進行得如何了……」
他的思緒穿過遼河、越過燕山,一路向西飄到了雲州。
…………
雲州,恆山。
桑乾河支流河谷。
薛延陀大軍正緩慢地在河谷中段集結,即將對藏身山峰之上的赤巾軍指揮發起最大規模的衝擊。
原有的陣型被打亂、重組,在狹窄的河谷地帶吃力地騰挪著,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斥候發現河谷的上、下游兩端,各衝過來一支騎兵。
他們的盔甲外面披著厚實的皮毛,頭上扎著古怪的辮子,看不出所屬的陣營和部隊。
不過反正肯定不是漢人,更不是遼東的赤巾軍。
斥候放鬆了警惕,用突厥語大聲喝問:
「你們是誰?哪個部落的?」
來者沒有放慢腳步,嘰里咕嚕地回了一句。
「他說什麼呢?你認出來是哪個部落的方言了嗎?」斥候問身邊的夥伴。
夥伴搖了搖頭。
對方所說的語言很奇怪,首先排除漢語。
但也顯然不是突厥語。
差異太大,鐵勒諸部雖然散裝,但各部落不至於連語言都不通。
對方說的,是一門完全不同的外語。
就在他們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對方又高聲喊了一句。
喊得很是亢奮,連聲調都提高了八度。
這下斥候聽懂了。
那是一句漢語。
雖然不甚標準,但是那充滿感情、又鏗鏘有力的聲音,穿過了十幾丈的距離,蓋過了馬蹄聲,清晰無比地敲擊在鐵勒人的鼓膜上。
那句話是這麼說的:
「李明殿下的恩情還不完!」
啥?
鐵勒人正聽得發愣。
那支古怪的騎兵已如閃電般殺到了跟前,手起刀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