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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72飛白(二)

2024-10-13 08:32:16 作者: 劉相岑
  第73章 72.飛白(二)

  有了福寧寺那檔事,昭昭不再指望教坊中人會救她。

  她掀翻桌子後直往人多的地方跑,在人群中穿梭游移,像條靈巧的魚。四個大漢在後面不停地追,逮她不住,就放聲大吼:「誰逮住了前面穿黃衣裳的小婊子,我給誰銀子!」

  昭昭只恨自己窮,沒法邊跑邊撒錢,讓路上的人人鬼鬼幫自己攔路。

  逮她的人越來越多,她不僅要跑還要躲,當她被攆進一條死胡同時,已經力竭到連站都站不穩了。

  黑臉漢子給身後幫忙追的人扔了賞錢,沖昭昭冷笑道:「我家爺讓我給你捎句話。他說你可惜,又不可惜,那麼多打探消息的人里就你最聰明,你卻偏偏只是個心術不正的小妓女。」

  說罷,抄起手中的木棍重重抽了昭昭兩棍子。

  一棍抽在手臂,一棍抽在背上,昭昭疼得跌在地上,臉色白得發青,額上冷汗密密麻麻。

  眼瞧著黑臉漢子還要抽昭昭棍子,有個瘦家丁攔住他,瞟了昭昭瘦弱的身子一眼,笑道:「老大,其實她長得還不錯,沒必要先打壞了,咱們……」

  話沒說完,黑臉漢子一巴掌扇過去:「你要不要臉?!」

  起色心的瘦家丁懵了,捂著臉委屈道:「老大……」

  黑臉漢子戳著他鼻子說:「爺讓咱們教訓她,是教訓,不是欺負!照你那樣,豈不成了爺被騙錢後惱羞成怒,讓自家僕役去糟蹋人家身子,這像什麼話?哪有逞兇鬥狠專攻下三路的!」

  瘦家丁的色心消了,人也開始逆反了,他指著黑臉漢子手中的木棍說:「那你長得壯,還用這老粗的木棍打人家小姑娘,又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少磨嘰!」

  黑臉漢子趕緊把木棍甩了,從一旁堆好的柴堆中抽出一根配得上昭昭的細棍,噼里啪啦往昭昭身上打。

  昭昭原本以為有機會逃過一劫,沒想到只是從被打死到被打得半死,她一邊護著頭一邊吼道:「我是寧王府的人,你們打不得我!」

  她原本不敢這麼說,一是因為這純屬胡亂攀扯,二是因為她怕有個萬一,被寧王府的人發現她不是好東西,把已說定的事兒攪黃了。

  可她咬牙挨了幾下,發現實在疼得扛不住,迫不得已道:「過幾天寧王妃還要見我!」

  黑臉漢子聽她這話愣了一下,身後立馬有個家丁勸道:「老大,爺說了,這小婊子慣會言辭欺詐,吐出來的半個字都信不得。」

  昭昭這話招來更毒的打,她暗罵自己作孽不淺,恨恨道:「打!有種就把我打死,看寧王妃會不會放過你們主子!」

  她說得極有底氣,唬得黑臉漢子停住了手。

  「怎麼?慫了,不敢賭了?」昭昭吐掉嘴裡的血沫,沾著泥污的臉上強撐出笑:「我一個進出城都要教坊路引的賤籍婊子,你們難道還怕我跑了?這雲州城你們比我熟,幾天後等我好模好樣地見了寧王妃,你們再來逮我也不遲。」

  昭昭不怕陷入絕地,也不怕狼狽。

  她輸得起,她只怕沒有命,怕沒有機會再贏。

  黑臉漢子沉思了會,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頭頂乍響一聲悶雷,陰鬱的天被白光撕成兩半,暴雨傾盆而下。

  黑臉漢子看著地上躺在雨水中的昭昭,她細瘦的身子蜷縮成了一隻蝦的模樣,明明那麼可憐,稚弱的臉上卻還透著不甘心和驕矜,仿佛身上那些傷痕都只是不痛不癢的點綴。

  黑臉漢子嘆了口氣,扔掉了手中的木棍,臨走前對昭昭說了句私心的話:「我家爺不喜歡被騙,但願賭服輸。他讓我們來教訓你一頓,便不指望要那五千兩回來了。」

  他們走了。

  空寂的死胡同中只有雨水奔涌的聲音,昭昭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任由傷口被浸透,麻麻痒痒地發著疼。

  一條濕淋淋的小狗搖著尾巴跑到昭昭身邊,用舌頭舔了舔她蒼白的臉,像在可憐她似地發出了一聲嗚咽。

  昭昭忽然睜開了眼。

  她的頭髮濕粘在臉上,嘴角腫了流著血,額頭破了,手臂上全是青紫和擦傷。

  可她竟然笑了,沖一條聽不懂人話的狗驕傲地笑了:「我不可憐……你知不知道我賺了多少錢?」

  小狗不懂銀子,只知道她滿身是傷躺在雨水裡。它嗚咽著跺了跺腳,濕漉漉的眼望向昭昭,像在看另一條流浪狗。


  「五千兩,足足五千兩。」昭昭笑得好難看,「尋常妓女賣一輩子都難掙到這個數……你說我這回是不是賺大了?」

  小狗不嗚咽了,似是覺得她無藥可救,甩著尾巴走了。

  昭昭躺在地上望著不斷落雨的天,身上太疼了,就在心裡不停數銀子,來換一絲絲不存在的甜。

  她真想立馬爬起來給窈娘和小多寫信,她不會說自己手段不正當,更不會說自己挨了打,只會說自己賺了好多好多錢。

  其實。

  在這條名為命運的窮途末路上,一直追殺她的並不是什麼賤籍出身,也不是什麼家人安危。

  而是她心中如燎原野火般難以熄滅的欲望。

  她想踩到別人的頭頂,想一呼百應翻雲覆雨,想自己的話不被任何人違逆,人間都匍匐在她的腳底。

  想到這裡昭昭忽然自嘲地笑了,她真好養活,光是憑藉虛無縹緲的輕狂妄想,便又覺得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她屈了屈手指,想從地上爬起來。反覆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實在疼得厲害。

  不知在雨水裡躺了多久,久到身體都快麻木結冰,耳邊忽然響起了腳步聲,一把傘遮在了她的頭頂。

  來人聲音冷淡:「死了?」

  是修逸。

  昭昭隙開眼,瞧了瞧他,又不耐煩地閉上了。這人穿了一身月白,乾淨得不合時宜,襯得她更髒更狼狽了。

  風中有花香,修逸抬眼,見一戶人的矮牆邊探出了幾支茉莉花,便折了一朵開得正盛的。他蹲下身,用帶雨的花葉輕輕擦著昭昭臉上的血和泥:「我來找你談生意。」

  昭昭聞著花香,懶得睜眼:「買什麼。」

  「你的命。」

  花髒了,修逸丟掉它。

  「與其活得像條野狗,倒不如把它賣給我。」

  昭昭咳了兩聲,嘴角浮著血絲和淡淡的譏諷:「什麼價?你妹和你娘都救過我,價格好說,我給你打折。」

  「你去攀咬游明,安心赴死,我保你家人一生榮華富貴。」修逸與她對視,漂亮的眼睛冷漠得沒什麼人味:「你不必盼著我娘,她給的那點小恩小惠改不了你們一家的命。我比她好說話,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昭昭愣了會,笑道:「世子爺,你高看我了。我沒那麼捨己為人,容不得別人踩著我的命逍遙快活。」她收了笑,稚弱的臉上透著陰冷:「骨肉至親也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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