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冥鎮已經被圍困八天了,五百守軍已經到了體力上,精神上的極限。
王不喜揉了一把臉,守兵需要休息,可是該從哪裡去徵兵?
當初草原人奉召而來,整個雲州的青壯就爭搶著要入伍,說不能叫草原人看輕了去。
現在,整個撫冥鎮,青壯的數量屈指可數,大多都是老弱婦孺。
「王大人,你和將士們先下去休息吧,城牆上由我們負責。」蘇雲煙帶著一群娘子,出現在牆頭。
「你們這是?」王不喜愕然。
蘇雲煙扛著一柄重斧,輕輕鬆鬆地拋了拋:「我雖然不懂打仗,但我自小力大無窮,靠著這一身蠻力,也能讓你們睡個安穩覺。」
王不喜回頭看一眼,幾乎能站著睡著的士兵們,抹一把臉:「拜託諸位娘子了!」
王不喜沒敢把城牆全部交給這群娘子,而是撤去一半的兵士,等這一半休息好後再換防。
蘇雲煙帶頭接過王不喜的甲冑,其他娘子們也都換上士兵們的裝備。
儘管這群娘子是蘇雲煙挑過的最壯實的婦人,但沉重的甲冑穿到身上,還是顯得有些空蕩。
女郎們不是第一次上城牆,但是是第一次以守兵的身份站在城牆上。
一時間,一股責任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你們一定要隨時保持警醒。完顏兀朮的進攻越來越頻繁,他可能知道阿勒川不在撫冥鎮了。只是對方並不確定,這會不會是我們的計謀,所以才沒有下定決心攻城。」
王不喜離開的時候,十分不放心,仔細叮囑:「不要主動出城!我們的物資有限,等他們到牆根底下再射箭!」
蘇雲煙重重點頭,王不喜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
蘇雲煙站在城牆上。
這幾日雖然完顏兀朮只是在襲擾,但廝殺是真實存在的。
鼻腔里傳來濃郁的血腥氣,還混雜著屍體的腐臭味。
蘇雲煙低頭往下看,那些被守軍射死的韃子士兵屍體,依舊在地上躺著。
完顏兀朮並沒有像漢人這樣,把士兵的屍體拖回去掩埋。
夏天天氣炎熱,那些屍體變得腫脹,散發著難言的臭味,蒼蠅也一群一群圍著屍體。
「嘔!」不少看到這一幕的女郎忍不住嘔吐起來。
只是吐完後,又回到隊伍之中,目光更越發堅定。
如果不能守住雲州,變成屍體的將是自己的父母親人!
蘇雲煙也很想吐,她一直以為自己走南闖北,經歷這麼多,眼界已經足夠開闊。
但沒想到,戰場上的殘酷還是遠超自己的想像!
這就是阿娘一直過的生活嗎?
蘇雲煙很難想像,在永昌侯府,時常躺在搖椅上曬太陽的阿娘,是如何在戰場上殺敵的?!
那些足以載入史冊的攻績,聽上去只是一句話,只有身臨其境的時候,才能清楚地明白,這是何等艱巨的挑戰!
蘇雲煙深呼吸一口氣,險些被空氣中的味道嗆咳嗽。
不要怕,蘇雲煙,你一定能守護雲州,守住阿娘的退路!
蘇雲煙在心裡暗暗地為自己加油打氣。
日頭漸漸偏西,落日餘暉為守城的娘子軍們鍍上一層金黃,城牆下又傳來熟悉的進攻聲。
完顏兀朮的夜襲開始了。
……
懷朔鎮,夏掌柜回來後,只在家裡待了一天,又帶著懷朔鎮普通老百姓捐贈的銀錢,去朔州買糧草。
「在河中郡能買到的糧草,都在上一次的時候,讓蘇大小姐帶過來了。朝廷對糧草管控越來越嚴格,即便有李主薄幫忙,也沒有糧商敢賣。」
夏掌柜對同伴和妻兒解釋道:「我此去朔州,也是碰碰運氣。朔州有諸多豪強,他們住在碉堡內,肯定存了不少糧食!我去看看,能否買一些過來。」
「夏掌柜,一路保重。」
「夫君,不要惦記我們。」
「爹爹,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夏掌柜摸摸夏樂知的腦袋:「你待在家裡,家裡就你一個男子漢了,你要擔起門楣!」
夏掌柜出發得很匆忙,這一次,沒有力夫騎著三輪車,和他一同去。
因為力夫們的都徵召入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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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掌柜離開沒幾天,夏夫人就從李正那裡抱來幾個棉布包,存在新挖的地道里。
「樂知,咱們撫冥鎮被圍了,城牆上的守兵不夠,蘇娘子呼籲全鎮老少,能出一把力的就出一把力!」
夏夫人小心翼翼地在棉布包上敷上一層薄土:「我身子骨弱,沒被選中。但我能去幫忙挑大糞。你還記得阿娘教過你怎麼做飯的吧?如果我晚上沒有回來,你就自己做飯吃。」
撫冥鎮的百姓們經歷戰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瞧目前的風向,韃子攻城是早晚的事。
撫冥鎮兵少,那就只能在其他地方想想法子,例如燒金汁。
燒金汁就是把人牲畜的糞便燒開,等到敵方攻城的時候,就舀一勺金汁潑下去。
滾燙的金汁會瞬間把敵人燙傷,更要命的是,這些金汁里會含有大量的細菌,傷口很容易感染。
這是攻城戰中經常使用的一種方法。
撫冥鎮人雖然少,但好在有很多養豬合作社!
那些肥豬每天都會拉很多糞便,以前都會送到肥料廠,經過農學家們的處理,變成一顆顆地肥丸。
但現在,雲州都快保不住了,還搞什麼地肥丸?!
所有的糞便全都被拉去做金汁。
夏夫人做不了煮金汁這活,但是能騎著三輪車,去運大糞。
「樂知。」夏夫人抬起頭看向兒子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慎重,「你千萬要記住,我埋下的這兩包是炸藥!」
「聽里正說,這炸藥是軍工廠生產出來的殘次品,一直放在倉庫。這次事態緊急,所以才拿出來分給我們。」
「這炸藥的引信很短,什麼時候起爆,也不確定。所以引爆炸藥的人可能……如果城破那一日,我們進行巷戰也攔不住韃子。那就讓韃子和整座撫冥鎮一起歸西天!」
夏夫人接下來的話哽咽了:「如果那時候我還活著,這事是我來做。如果阿娘那時候不在了……」
夏樂知知道阿娘的意思,他替夏夫人擦乾眼角的淚水,鄭重發誓:「阿娘放心,還有我!我來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