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坐在大殿上，看到秦業屍體上密密麻麻的傷口。
愣在原地良久，直到有親侍輕聲呼喚，才將慶帝喚醒。
「秦業也死了啊……」
慶帝注視著秦業傷口，語氣有說不明白道不白的意味。
親侍卻從慶帝口中聽到一些惶恐不安之心。
洪四庠在大東山戰死，兩個兒子反了，長公主帶著慶國眾臣做著漢朝吉祥物。
慶帝能真正相信的，不過只有大皇子李成儒，還有秦業兩人。
至于靖王，范建，他們早就被范閒拉攏，怎麼可能為慶國赴死。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沒想到啊，朕真的有一天成為了孤家寡人。」
慶帝輕吟一聲，語氣格外複雜。
親侍連忙跪在地上。
「還望陛下振作起來，如今金陵城聚攏著太多世家，樞密使大人兵敗身亡的消息一旦泄露，怕是要有異動啊。」
說異動都是委宛了。
金陵城的世家大族怕是會抓緊時間，滲透著慶帝僅剩的十五萬慶國老兵。
想要逃出金陵城，跟隨著范閒逃亡海外。
可能會有忠心慶帝的世家，但是絕對不多。
慶帝待人苛責，猜疑心重，君臣沒有任何情義可言。
顯然慶帝也明白這件事，神色冰冷起來。
「朕不是李成儒，也不是秦業，朕的帝位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要是這群世家還想搞內鬥，那朕會讓他們看看慶國的天，永遠不會變。」
殿外，瑟瑟發抖的小太監，跪在地上，頭顱根本不敢抬起來。
「陛下，太后有旨，請你在後宮中一敘。」
慶帝沉默了一會兒，揮了揮手。
「朕知道了，恐怕靖王也去了吧。」
小太監左右為難，只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哪怕監察院對慶帝若即若離，不過洪四庠為慶帝留下來的西廠，永遠都是慶帝最鋒利的一把劍。
沒辦法掌握慶國情報，不過監視周圍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慶帝身影有些蕭瑟，頭一次頗為感性開口。
「何至於此啊？」
「召集禁軍。」
親侍當場愣在原地，慶帝前往拜見太后，不至於召集禁軍吧，難不成有什麼危險不成？
太后垂垂老矣地躺在鳳塌之上，氣息微乎其微，雙目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靖王在太后身旁，抹著鱷魚的眼淚。
太后最驕傲的兒子是慶帝，最寵愛的女兒是長公主，他這個靖王看上去是可有可無的填頭。
不過無所謂了，從今天之後，這些事情再也不可能發生了。
靖王雙目閃爍著一絲隱晦的光澤。
慶帝一步步望著自己的老母親，半跪在地上行禮。
「孩兒參見母親。」
太后艱難將目光轉移到慶帝身上，神色複雜。
或許暗中和大臣聯手殺死葉輕眉的時候，她就應該死了，但是她想看到慶帝一統天下的時候。
隨後慶國巨變，高皇帝劉鴻舉兵反慶，還攻下了京都。
雖然沒殺太后，不過漢兵護送慶帝親眷到江南，一路上當然沒什麼好話。
那時候太后就想著，她得活著，讓慶帝重新將這群亂臣賊子誅殺殆盡，她才能安心死去。
而接下來，慶國一連串的戰略戰術失利。
將本來身體不好的太后，氣得差點一命嗚呼。
「陛下啊……」
太后聲音沙啞，帶著些許哭腔。
「金陵城能守住嗎？」
慶帝沉默了起來，當然守不住了。
杭州城已經失去，慶國的北大門敞開，漢軍直接可以將整個江南納入囊中。
靠著一座孤城，守一年不是問題，三年呢，五年呢？
太后看到慶帝這副樣子，有些絕望，幾乎是帶著哭腔開口。
「皇帝，哀家不想做亡國之後，也不想你做亡國之君，按照你弟弟的意見，逃亡海外吧。」
慶帝猛然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太后。
他真沒想到太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可是孕育著他們祖祖輩輩的土地，失去京都已經是夠難受了，還想放棄江南嗎？
隨後慶帝目光望著守在一旁的靖王，笑了起來，眼神陰翳，漠無表情。
「是你，一定是你……」
靖王拱了拱手，要不是慶帝是大宗師，他連最基本的尊敬也不想做。虧慶帝還想一統天下，這幾年的國債推行，喪土失地，簡直就是暴君，昏君！
太后抬了抬手，眼神誠懇地注視著慶帝。
「靖王已經跟哀家說了，范閒在海外發現了五百里之土，幾乎是小半個江南大小。」
「只要逃離江南，皇帝你依然是皇帝。」
慶帝冷冷笑了起來。
說的好聽，五百里之土配成皇帝？連稱王都有些圈地自萌的意味。
更何況誰能確定，劉鴻不會趕盡殺絕，派兵前往海外？
靖王的話，對太后如同強心劑，對慶帝如同晴天霹靂。
「陛下，太后，范閒已經成為大宗師，可能還是歷史上最強的大宗師。」
「兩大宗師鎮守五百里之土，有資格和高皇帝討價還價。」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慶帝抬頭注視著靖王，沒想到一向俯首做小的弟弟，現在目光直直打量著自己。
范閒怎麼突破大宗師的，慶帝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依靠大宗師的軀體。
慶帝撫摸著自己肌膚，滾燙的血肉蘊含著無數霸道真氣。
或許現在的慶帝，對范閒來說是糧食吧。
殺了慶帝，范閒移植霸道血肉，他能變得更強。
對於經歷過無數背叛的慶帝來說，靖王的承諾，如同茅房裡擦屁股的紙。
隨意即可丟棄。
慶帝輕輕坐在太后旁邊，手掌溫和撫摸著太后面孔。
「母后放心，孩兒不會讓你成為亡國之後。」
靖王笑了起來，看來慶帝落入圈套了。
「那就好，那就……」
太后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完。
慶帝的手掌仿佛是鋼筋鑄就而成，死死掐住太后的脖子，將太后的面容逼得漲紅。
靖王嚇得方便後退幾步，忍不住厲聲呵斥。
「陛下，你在幹什麼，太后可是你的親生母親啊！」
早有準備的禁軍埋伏在殿外，聽到靖王驚慌失措的話語，蜂擁而入，將靖王團團圍住。
靖王此時終於明白了。
原來慶帝對於今日，早有預料。
京都失守，杭州失守，皇族派和世家大族的內鬥不止，早就讓慶帝心生警惕。
一而再，不能再而三四。
慶帝早就打定主意，哪怕金陵城所有的世家大族，也不會再讓這群拖後腿的世家大族，從中作梗。
反正現在慶國天下肯定是要失去的，沒必要養這麼多當官的。
太后瘋狂掙扎，不過一個老婦人，怎麼能和一個大宗師比力氣。
很快身體僵硬，雙目無神。
慶帝輕輕伸出手，將太后的眼睛合上，低聲開口。
「母后，你死了，慶國還沒有滅亡，你不是亡國之後。」
親手弒母，慶帝心中也不好受，不過慶帝目光很快轉移到靖王身上，溫和開口。
「弟弟，母后死了，黃泉路上很孤單，你去陪她吧。」
靖王驚怒交加，幾乎是厲聲呵斥。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你願意死守著慶國，我們不願意！這又不是我們的慶國。」
慶帝只是揮了揮手，禁軍揮動刀槍，靖王當場流血在地。
怪不得劉鴻常說世家大族是王朝的蛀蟲。
原來如此，因為這群人都是這麼想的。
只願意享受權利，而不願意享受義務，如果不能在新王朝奪取更大的權力，那就兼併土地，或者逃亡海外。
本質上來說，這群人和慶帝是一丘之貂，心中都只想著自己。
做完這一切後，慶帝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弒母殺弟誅妻，暗算子嗣，兒子妹妹造反，跟朝中大臣勾心鬥角，做視邊軍做大，喪土失地…
真不敢想史書上會如何記載自己。
慶煬帝，慶幽帝……？
慶帝雙目合上，良久之後，感情全部被壓抑著心中。
不關史書如何記載自己，他也是一個剛烈的君王，而不是畏畏縮縮的小人。
「走吧，參加朝會，這場朝會會很精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