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肆身手矯健,腿又長,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追到男人。
手掌扣住男人的肩膀一隻手拽住他的手往後一押,男人便無法掙脫。
「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
「放開我!」
男人一邊瘋狂掙扎,一邊低頭躲著臉,嘴裡胡言亂語。
陳肆直接將他扣在地上,膝蓋壓在他背後,讓他無法掙扎。
「求求你放過我……真的跟我沒關係!」
「你、你要找就去找他們啊!」
陳肆皺眉,正準備逼問,突然掃見男人的臉,整個人猛地僵住。
扣著男人的手無意識壓重,冷峻的臉龐沉在一片陰翳中,嗓音陰冷得仿佛從地獄爬出來:「是你——」
是劉志偉。
劉志偉空出的那隻手,緊緊抱著頭,整個人都在發抖,一直說著胡話。
「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別找我……」
這時,宋昭從後面趕過來,往四下掃一眼,冷靜地對陳肆道:「先將他帶回去。」
這會兒裡面的展會正在舉行活動,展館外人不多。
陳肆整個人陷入了某種偏執的狀態,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
死死扣著劉志偉,一動不動。
聽見女人的聲音,劉志偉鎮定下來,抬頭看了眼宋昭,隨後緩慢地扭頭......
年輕男人的臉龐,清晰地映入眼底。
劉志偉猛的吐了口氣,整個人活過來一般,重重地喘氣。
原來不是,原來不是......
剛剛他把陳肆認成了當年去世的那個人,以為這麼多年的噩夢,終於變成了現實。
實在是太像了。
宋昭察覺到陳肆的狀態不對,抿了抿唇,緩聲安撫:「陳肆,先將他帶回去,再仔細問。」
劉志偉反應過來,他們抓他想幹什麼,立即掙扎著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
「打人了!打人了!」
「救命啊!打人了!」
蒼老得像六十多歲的男人,扯著嗓門悽慘喊叫,很快將展館保安引了過來。
「你們在幹什麼?」
瞧見主辦方和宋昭,他們態度立馬恭敬起來:「孫總,宋董......您們這是?」
見有人來,劉志偉叫得更大聲。
「有錢人打人啦!你們管不管啊!」
領頭的保安有些尷尬地笑笑:「孫總,宋董......今兒人多,有什麼事到保安室去說,怎麼樣?」
來往的路人,好奇地往這邊張望,還有人正拿起手機拍視頻。
宋昭皺了皺眉,抬眸,給暗中保護她的保鏢遞一個眼神,隨即對陳肆道:「陳肆,先放開他。」
陳肆死死盯著被他控制住的男人,頭都沒抬一下,仿佛一條聽不懂人話的瘋狗。
「陳肆!」宋昭加重語氣,沉聲道:「你是想我們功虧一簣,是嗎?」
此時展會正在高潮階段,外面的行人不多,但要是他們強行帶走劉志偉,將裡面的人吸引出來。
恐怕不出三分鐘,他們就會被人用#宋氏掌權人當街欺辱老百姓#的標題,被衝上熱搜。
陳肆仍舊沒有鬆手,漆黑的眼底翻湧的情緒極為恐怖,
手上的力氣重得,劉志偉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捏斷。
眼見為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宋昭顧不得給陳肆留面子。
拎著他的耳朵用力一擰,她俯身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道:「我的話不管用了,是嗎?」
此刻的陳肆根本感覺不到痛,但熟悉溫熱的呼吸闖進他耳窩,體內翻騰的血流,迅速趨於平靜。
他抬起眼皮,往四周掃過一眼,眼底沉了沉,緩緩鬆開手。
剛感到他鬆了手勁,劉志偉驀地爬起來就跑。
陳肆眼睜睜盯著他跑遠,指甲幾乎掐進手心。
宋昭看他,淺淺嘆一口氣,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溫柔地道:「我們先回去。」
同時,張睿已經帶著人走向圍觀群眾里,讓剛剛用手機拍過的人,刪掉照片和視頻。
宋昭剛剛示意的人,也向劉志偉追了過去。
但今天下午的事情,依然被人爆到了晚上。
主題跟宋招想的差不多——
#有沒有天理?豪門繼承人當街打人?#
一時間,陳肆扣押劉志偉的照片,在網上瘋傳。
「臥槽,大白天的,就這樣仗勢欺人!」
「宋家這私生子被養廢了啊,居然能幹出這種事!」
「沒看見旁邊那誰?說不定是大小姐故意養廢的呢。」
宋昭已經回到宋家,張睿的電話急匆匆打來:「宋董,輿論已經壓不住了!」
「我們要叫人撤熱搜嗎?」
這邊還沒說完,另一個電話又打過來:「宋董,人跟丟了!」
宋昭臉色一冷,視線掃向沉沉坐在大廳沙發上的男人,「怎麼回事?」
「有人跟蹤我們,擾亂我們的視線。」
宋昭明白過來,恐怕劉志偉,已經被另外的人帶走了。
一顆心沉入谷底,如果是陸城,恐怕會殺人滅口。
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但陸城如何得知了劉志偉的消息?
宋昭想到一個人。
今晚彤。
就在這時,今晚彤給陳肆發消息:[陳肆,很難受吧?]
[我給過你機會的。]
陳肆根本沒有點進她的消息,只看著周子昂給他截圖的網絡熱搜。
他突然站起身,徑直往樓上去。
宋昭下意識叫他:「陳肆,你去哪兒?」
陳肆腳步沒有停下,轉眼消失在了樓梯轉角。
宋昭抬手捏了捏眉心,吩咐張睿先儘量穩住輿論,再讓保鏢撤回,不要跟陸城的人硬碰硬。
安排妥當,她才上樓去找陳肆。
剛走到陳肆房間門口,張睿就又打電話過來,聲音激動:「宋董,輿論反轉了!」
這麼快?宋昭詫異了下,點開張睿發來的截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整個網絡上,可以說是悄無聲息。
沒有來的冒出兩張照片對比,以及一個工作筆記。
照片是證人檔案上的劉志偉,和現在的劉志偉。
工作筆記......
署名陳崢。
筆記內容清晰地記錄,某年某日,有人舉報陸氏御庭工程,哪幾項數據不合格,材料不達標準。
爆料人不知從哪兒搞來的現場照片,從照片上看,陳崢死亡位置的樓房,已經大致建造完成。
根本不會有板磚掉落。
如果有,恰巧證明了,陸氏工程的不合格。
一石激起千層浪。
「臥槽,原來根本不是什麼當街打人,那個人是當年的證人?」
「放個屁股,感覺有大瓜。」
「所以,陳崢的死真的有問題?」
「那御庭的房子豈不是真的不合格?還賣那麼貴!」
沒有人懷疑,為什麼宋昭會多管閒事查一個無關人員死亡的真相。
因為他死在陸氏工地。
商戰嘛,互相挖黑料,不是很正常?
一張截圖、一張截圖地仔細看過,宋昭心情沉重,如吸滿死水的海綿。
那張證明御庭現場的照片,甚至能隱約看見陳崢在血泊中的屍體。
只是隔了這麼多年,照片上也模糊不清。
這樣一來,的確完美解決了宋氏的輿論危機,更將劉志偉放到了明處。
這麼高熱度的輿論關注下,劉志偉要是出了什麼事,第一嫌疑人,就是陸氏。
不管警方公布的真相是如何,在網友心中,陸氏就是兇手。
人命關天,還是兩條人命。
那陸氏,很有可能會被群眾永久抵制。
宋朝卻高興不起來。
這樣的手段讓她意識到,陳肆也學會了,對自己殘忍。
宋昭伸手握住門把手,手機再一次響起。
是魏局打來的,她微微一笑:「魏局,抱歉,讓您暴露了。」
劉志偉的檔案爆到明面上,那麼其他人,肯定就會知道這事兒跟魏局有關。
魏局嘆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暴不暴露也沒什麼區別。」
況且,他想要漁翁得利,也不可能完全不沾水。
「那孩子怎麼樣了?」
每年都看著陳肆到公安局找他,也算他看著長大的。
今天那照片爆出來,根本就是自己將自己的傷口掀開,又撒上一把鹽。
怎麼有人能對自己狠成這樣?
宋昭沉默了片刻,平靜地道:「魏局放心,他是成年人了,既然發出來,就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魏局又是長長嘆一口氣:「你們兩......算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現在有疑點爆出來,輿論鬧得這麼大,查清楚給群眾一個交代,也是我們的職責。」
「你們不要什麼都自己扛。」
宋昭勾勾唇:「魏叔叔放心,有需要的時候,我不會客氣。」
魏局這算是表態了,他站在他們這邊,跟他們並肩作戰。
到時候是輸是贏,都將一起承擔。
掛斷電話,宋昭盯著緊閉的房門。
直到握住門把手的手,變得僵冷,才緩緩鬆開手。
在這件事上,她似乎連安慰,都沒有資格。
從一開始,她為了踢出陸氏對宋氏的掌控,就殘忍地利用了人家父親的死。
就算下地獄,也是要受拔舌油鍋之刑的。
宋昭閉了閉眼,轉身。
就在這時,門突然從裡面打開。
「宋昭昭——」
宋昭身影頓住,幾乎不敢回頭。
明亮的燈光,從頭頂落下。
只見高大的陰影一步步靠近,緩慢地與她纖細的影子融為一體。
驀地,男人從身後重重抱住了她。
壓抑至極的嗓音又沉又啞:「你想去哪?」
男人肌肉賁勃的手臂,緊緊箍住宋昭,幾乎要將她柔軟的腰肢勒斷。
源源不斷的熱氣,與濃烈厚重的男性氣息,從身後傳來,令宋昭渾身都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宋昭抬手,握住勒在她腹前的小臂,觸碰到滾燙的溫度,才發現自己的手冰涼如水。
仿佛取暖似的,在他手臂上緩緩摩挲,輕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對自己這樣殘忍。
陳肆深深埋在她濃密的髮絲里,宋昭聽見他喉結重重滾動的聲音,感受到手中輕輕的跳動,肌肉地緊繃、收縮。
耳邊更是粗重、潮熱的呼吸:「只要得到結果,誰又在乎過程?」
陳肆低沉輕聲地反問:「這不是你的法則?」
宋昭深吸一口氣,竟無法辯駁。
半晌,她平靜地道:「你不需要這樣的。」
「宋昭昭,」陳肆貼在她耳邊,突然叫她,喉嚨發緊,仿佛吞入了一柄自毀的利劍,「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喉嚨不由自主地吞咽,宋昭清晰地感知到,他在用這種方式,向她靠攏。
似乎在對她說:看吧,我們是同類了。
宋昭,你甩不掉我了。
宋昭遏制不住地感到滿足、興奮。
曾經的虛假,以及以愛為名的載體,讓她對這種極端的愛,幾乎上癮。
同時,痛苦與絕望,又在她體內交織。
他們不一樣。
他們不能一樣......
陳肆沉重的呼吸盡數灑在了宋昭的脖頸,他用唇銜住垂落的長髮,將它們順到她身後。
隨後,他低頭,吻在她皙白的肌膚,觸碰頸下鮮活的動脈。
好似這樣,才能感知到她還在他身邊。
心跳瘋狂地鼓動、聒噪,宋昭倏地轉身,墊腳摟住陳肆的脖頸,重重吻上他的唇:
「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
陳肆手臂如鐵鉗一般,死死箍在宋昭的後腰,兩具身體,恰到好處的契合。,
猶如當初,她跟陸炡訂婚前夕,在他房間,他幻想出來的場景。
次日,宋昭吩咐張睿,派人去劉志偉的老家,將兩個孩子接到宋家。
她請了家教,先教兩個孩子基礎的知識。
不然他們這個年紀,進入小學,也會跟不上。
如果老人不放心,把她也一起接過來。
同時傳輸消息,宋氏將劉志偉的村子,納入宋氏的扶貧項目,即日開始注資行動。
而此時,劉志偉正被陸城控制,在陸家的一處房產里。
陸炡與他談判:「這些錢給你,我把你送去國外。」
劉志偉看著茶几上擺滿了現金,想起當初沒有錢救治,剖產報小的媳婦兒。
他突然大哭出來,捂著臉,哭得好像一灘爛泥。
這些現金,讓他媳婦兒的死,讓他這麼多年的東躲西藏,仿佛是一個笑話。
直到昨晚,他仍舊在做那個噩夢。
男人渾身是血,趴在他的腳下,抓住他的腳踝,詰問他:「為什麼要做偽證……為什麼?」
這麼多年,他的良心從未安心過。
所以那天,他才會把陳肆認成那個男人。
這會兒正是中五十二點,電視劇播放起午間新聞:
「宋氏集團公布,將xx村納入宋氏的浮扶貧項目,據我們所知,那是當初陳崢案件目擊證人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