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六點鐘天已經變長了, 季向陽從家裡面出來的時候大概在六點半,天已經白了起來,他走到樓下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什麼東西都沒有拿出來。
半個多月過去了, 季向陽的奔波, 都是為了這些資料, 本來昨兒的計劃是,好好睡上一覺,然後今天的任務是把所有的資料都整理出來,結果可好了, 出來的時候啥都沒拿。
要是讓他回去拿吧,又想起來剛才他在屋裡面折騰的時候, 來來回回的,然後他媽欲言又止的站在廚房門口瞧了老半天,要是聞起來,他也不好說。
季母是個溫和的人, 兒子前腳出去,她後腳就想著晚上要做什麼吃的,最近兒子在外面肯定是沒有吃好,也沒有睡好,她在家裡頭總是擔心季向陽身體跟不上, 今兒起來瞧見,他又瘦了不少,臉都變得小了一圈, 想著他那急急忙忙的出去,她心裡頭也不好受,這一回來就忙的不行,連多睡會都沒時間,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麼了?向陽回來了?」季父從房間裡面出來,看老婆站在洗手台旁邊發呆,又瞧著季向陽的房門是開的,擼了擼袖子準備去幫老婆做早飯,順嘴就問了一句。
「回來了,說帶了吃的,在櫥櫃裡面呢,又瘦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好好吃飯沒。」季母說著這眼眶子就是一紅,她自個兒的兒子她知道,有什麼毛病她也是清清楚楚的,也不知道季向陽這次出去有沒有按時吃飯,要是平時不知道餓,怕是不會頓頓都吃的。
「他大了,有些事兒他自己心裡有數,你就別那麼擔心了。」季父心裡也有點不舒服,伸出手來拍了拍老婆的肩膀,然後就抓了一把米放在小鍋裡面,把鍋放在火上,煮個粥。
「我知道他大了,就是……唉,都怪我。」季母又開始自責了。
季父和季母是大學同學,兩人都是高知家庭,當初的大學生可是了不得,他們也算是趕上了好時候,最後季父在學校裡面特別出色,就當了省城大學的大學老師,那幾年運動的時候,他們學校沒站隊,雖然辛苦,但是也是熬過去了。
季母就沒有季父的運氣那麼好,畢業了之後,留在了本地一所高中裡面當老師,兩人一畢業就結了婚,然後就有了季向陽。
當時沒有現在這麼好的條件,又趕上事兒多,季母不肯離開學校,一直挺著大肚子到九個半月,才從講台上面下來,剛回家一天,就進了醫院生了季向陽,她自己心裏面清楚的很,這一胎,她根本就沒好好養,當時生下來就怕季向陽活不了。
結果孩子活蹦亂跳的,身上一點毛病都沒有,季母和季父才算是放了心。
但是他倆其實也沒有怎麼好好帶孩子,都有自己的工作,是雙職工,家裡面老人也幫了不少忙,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兩歲開始,季向陽就什麼都不肯吃了,有段時間,差點把自己給餓死了。
爺爺奶奶沒辦法啊,只能把兩個小的召喚回來,就說向陽什麼都不肯吃,季母和季父還不信,結果在家裡面住了兩天發現,兒子真的有毛病。
帶去醫院做檢查,當時醫療設備也不好,咋都檢查不出來什麼毛病,就說孩子沒事。
季母只能變著花樣給餵吃的,還是不行,最後還是碰到了一個老中醫,他倒是沒看出什麼來,只不過問了季向陽幾個問題,就跟季父季母說,這個孩子身體沒什麼問題,但是沒有味覺。
他小時候吃,是因為不知道是什麼,爺爺奶奶給味,就往下吃,但是大一點兒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後,他覺得這個東西聞著香,吃下去一點味道都沒有,那麼吃不吃是沒有區別的,所以自然就不想吃。
他年紀小,不知道吃東西除了味道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活下去。
季父和季母都是文化人,也沒有想著再要一個,這個孩子就算了,不治了或者以後給他生個弟弟,好照顧他,而是當下就決定,一定要把兒子的病給治好了,他們也不要孩子,就先緊著這個孩子。
兩個人奔波了不少地方,從小就帶著季向陽各種看病,都沒準備放棄他,不管是什麼,只要是靠譜的辦法,都會給他嘗試,但是都沒有辦法。
好在季向陽是個懂事的孩子,在父母夜以繼日的溝通下,明白了吃東西其實不是為了好吃,而是為了生存,就算別人吃下去有味道,我們吃下去沒有,也要吃,因為要活著。
到了七八歲的時候,他終於開始自己吃東西了,雖然每次都吃的不多,但是至少是正常吃飯了。
儘管季母非常欣慰,但是心裏面還是有點難受,總是背著兒子丈夫偷偷的哭,他知道兒子雖然明白了道理,但是身體沒好,也擔心他會不會發生別的問題,每年都要定期帶孩子做體檢。
就這麼提心弔膽的帶大了季向陽,兩人也無心再要一個孩子,所以家裡面就季向陽這一個,好在他是個爭氣的孩子,啟蒙教育也進行的早,學習一直都是班裡面的前幾名,上學也要比別人早很多,和他同級的孩子都要比他大兩三歲,當初送到學校的時候,老師還說這孩子要是跟不上沒事兒,可以留級,反正還小,多讀幾年書有好處。
結果他也沒有留過級,就這樣一路到高中畢業,還考了一個省狀元出來。
季父季母一直都很尊重兒子,專業是他自己選的,在大學的時候他就年年獎學金,還參加學校裡面的一些活動,更是做了不少事情,也攢下了一筆錢,畢業以後,季父和他詳談了一夜,才發現兒子準備參與到省城剛開起來的那個律師事務所,他想用自己攢下來的錢,去做合伙人。
之後他就去了,季父借給了他一點錢,不算多,頭一年他就全部都帶利息的還給了父親,季父本來堅持不要,但是季向陽說,當初既然說是借的,這會兒就必須要還,因為不是張口要的。
最後沒辦法,禁不住兒子的堅持,季父還是把錢留下了,找了個存摺重新存起來,等他娶媳婦的時候一塊兒用。
就這樣,季向陽每個月都會給家裡不少錢,他自己只留下平時夠花的就行,季父和季母也從來都給他攢到那個摺子裡面。
偏偏吧,錢攢了一大堆,兒子在娶媳婦的事情上,根本就不開竅。
季向陽今年二十有四,不算是個小年輕了,儘管他事業有成,但是他在感情上面那是老不開竅了。
加上季母總覺得他是不是覺得自己有問題,和別人不一樣,所以在感情的事情上面也比較害羞?
每每這麼想的時候,季母都會覺得特別不舒服,在她眼裡,兒子是哪哪都好的,難不成就因為這麼一個小毛病,還不結婚了?
她開始給季向陽找人相親,從大學畢業,就沒有消停過。
但是季向陽這人奇怪得很,不管是見了哪個姑娘,回來問他,都是不成,再問原因,他也不說,就是說,不成。
誰也不知道他心裏面是怎麼想的,開始媽還以為兒子喜歡漂亮的,專挑漂亮的,不成。
然後媽以為兒子喜歡有文化有知識的,找了好幾個知識分子,還是不行。
難不成要都有的?媽又去找了幾個符合標準的知識分子的漂亮的,又不行。
後來沒有媒人願意給季向陽說清了,毛病多不好找不說,還一個都不成,連個原因都說不出來。
當媽的心裏面苦,誰知道啊?
「行了行了,你又想到哪兒去了,你說說你,一天在家裡頭總是抹眼淚乾啥,咱兒子要我說好著呢,你就別瞎操心了!」季父看季母不知道想起來啥了,不停的擦眼淚,吸鼻子,就知道她心裏面又開始胡思亂想,趕緊把火擰小了過去安慰老婆。
「我咋能不想呢,這夏天一過,向陽都二十五了,你還記得咱樓下那個小李子不,和向陽同年出生的,兒子都三歲了!」季母一想起來那小兒子走路一搖一晃的,心裏面就堵得慌。
「你還是高中老師呢,咋就這麼看不開,人家那是緣分到了,咱向陽的緣分這不是還沒到呢麼?等回頭娶個好媳婦,也不嫌棄咱向陽,說不定他那毛病都能給治好了。我就說你啊,啥事兒老想不開幹啥。你還不知道他那個脾氣麼?這要是找個姑娘,那要是自己喜歡的才行,要是不喜歡的,誰勸也沒用啊,我看你還是別在給他找什麼相親不相親的了,你讓他自個兒操心去吧。」季父不太會安慰人,只能和老婆子說這樣的話。
結果老婆子聽了更不高興,擡手就在他胳膊上面擰了一把說:「你知道啥,當爹的啥都不管!」說完扭頭就走了。
季父被擰的生疼,心想自個兒說錯啥了?咋就啥都不管了?
至於被父母討論了一番的季向陽走在路上,狠狠的打著噴嚏,他穿的也不少啊,儘管早上有些冷,可是身上還覺得挺暖和的,不知道為啥這噴嚏就是不停,他伸手揉了揉鼻子,穿過中間的路,直接就走到了林靜好住的那棟樓。
想起來過年那會兒表親家的孩子出來放炮,那邊人太多了,就乾脆鑽到了後面這棟樓來,結果巧不巧的就碰到了蛋糕店的老闆,那時候他也只知道她叫什麼,但是其他的一點兒都不了解,她就站在樓下,被丟掉的炮炸到之後就生了氣,那會兒他才知道,原來小老闆竟然也有這樣的模樣,別瞧著平時和和氣氣的,發起脾氣來也是凶的緊。
而他們竟然就真的這麼有緣分,就住了個前後樓。
一起回家那一次,他是心裡頭早就打算好了的,等在蛋糕店門口也是為了一起回家,儘管最後找了那麼個藉口,但是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生了一顆玲瓏七竅心的老闆,怕是也明白。
想來昨天晚上他們說的那些話,季向陽的耳朵根兒都紅了起來,他特別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怎麼了,就跟那魔怔了一樣,腦子不清醒,就跟那倒豆子似的啥話都敢說,現在想想,還真是失態,不知道老闆會不會因為這個,產生不好的印象?
可是又想到她上樓前的囑咐,應該不會吧?
往常不管是官司也好,還是其他事情也好,季向陽總是會第一時間分析出來,也可能是職業病,會產生的幾種效果,或者麻煩等,他都能一下子就算計到最後,然後知道結果。
但是這一次,他頭一次感覺到一件事情脫了掌控,這問自己吧,就是一問三不知,也不知道結果是什麼。
他又看了看表,從他家走過來,也就用了三分鐘的時間,這會兒還早,老闆應該還沒有出來,他就靠在了外面的大樹上面,心裏面把昨晚上的事情又過了一遍。
這邊屋裡頭有點著急的是張美蘭,平時林靜好出去之後,都會把臥室的門打開,然後窗戶也開個縫兒通風,要是她門關著,那肯定是人還沒起來,張美蘭眼瞅著這表都快七點了,林靜好還沒起來,她終於忍不住去敲了臥室門。
敲了老半天,裡面的人才打開門,穿著睡衣的林靜好還揉了揉腦袋,看見外面的人就說:「媽,咋了?」
「靜靜,七點了,你今天早上不去店裡了?」張美蘭就沒見過女兒這幅樣子,什麼時候她起來林靜好都是收拾妥當的,就沒咋迷糊過,睡成今天這樣,她還是頭一次見,立馬就脫口而出,她平時早上都是早早去店裡面的,今兒這是咋了啊?
林靜好一聽,瞌睡蟲全跑了,啥?七點了?
從來了這裡,林靜好基本上就沒有睡過什麼懶覺,她本來就是個覺少的人,平時也是睡不了多少功夫的,白天也不需要午睡什麼的,所以根本就沒有擔心過自己會睡過了勁兒。
也顧不上張美蘭後面的話了,林靜好趕緊從裡面跑出來,進了衛生間洗漱,急急忙忙的換了衣服,也沒有來得及帶上一份早飯,和她媽打了聲招呼開門就跑了。
留下愣在家裡面的張美蘭,瞧見桌子上面還有林靜好忘下的東西,當時就跑到窗戶口去,準備喊女兒。
匆匆忙忙跑下樓的林靜好就在樓門口看見了那個高大的身影,他今天換了身衣服,遠遠瞧著特別像當時最火的小虎隊的打扮,林靜好差點看暈了眼睛,那人斜靠在樹上慵懶的模樣,讓人這眼睛都有些挪不開。
林靜好這腦子一轉,就想起來自個兒昨天晚上為啥就失眠了呢?還不是因為眼前這人?
這臉上瞬間就燒了起來,還沒走出樓道口呢,她就雙手捂著臉,用這冰涼的小手把溫度降了一些,才走了出來。
從樓上伸出來一個頭的張美蘭,看見走出樓門口的林靜好,正準備喊上一句,就看見女兒和站在那裡的男子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人一塊兒結伴走了,她的嘴巴長得老大,一句話都沒能問出來,一直看著倆人走遠了。
季向陽這會兒就像個悶葫蘆一樣,一直跟在林靜好身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承認他被今天林靜好的樣子給驚呆了,好容易才壓下去那心臟的猛跳,這會兒是啥都不好意思說,也說不出口。
今天因為著急的很,所以林靜好就沒有來得及編辮子,昨天拆了頭髮有些微微的波浪,她的頭髮又黑又亮,嘗嘗的垂在腰間,因為有些礙事,林靜好把耳朵邊上的頭髮全部都別在了耳朵後面,乾淨白皙的臉全部都露了出來。
從樓道裡面走出來的時候,季向陽想,他這一輩子也不知道仙女兒是個什麼樣,只是在有些書裡面瞧見別人說,那天上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走起路來的時候,你感覺她們腳底下都是帶著風的,美的讓人挪不開眼。
他今天早上就想起來這麼一句話,怕不是從裡面走出來了一個仙女吧?
要不是林靜好先和他打了招呼,怕是他還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沒有昨兒夜裡那回事,今天也不會害羞至此,本來心裏面就忐忑不安,又瞧見了她這般美的模樣,季向陽這會兒是真的變成了個悶人,他說不出來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沒有辦法像昨天晚上那樣散步,林靜好急急忙忙的走著,頭髮被微風吹起來,她就用手往後面弄,想著到了店裡面就紮起來,這早上走的也太急了,不知道季向陽會不會覺得她太沒樣子?頭髮都不扎就跑了出來,會不會顯得整個人有些邋遢?
林靜好又拉拉自己的裙擺,也是滿腹心事,這一早上什麼話都沒有和季向陽說。
本來家裡面距離店裡就不遠,十分鐘的路程,林靜好緊趕慢趕的還是趕到了,好在昨天晚上處理的比較多,今天只需要稍微撒一些食材就可以端出來賣,林靜好心裏面算是送下來一口氣兒,看到了站在店門口的蘇紅,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個大活人。
這店開了這麼久,蘇紅在店裡面也算是老員工了,但是從來就沒見過老闆遲到,他們比正常時間開店要早一個小時到店,一般不是六點半,六點五十,除非是冬天特別冷的時候,才會遲到七點鐘左右。
這是頭一次,老闆竟然給遲到了,而且旁邊還跟了一個男人,兩人一道而來。
等走的近一些了,蘇紅才發現,那個男人她竟然也是認識的,不就是經常來店裡面那個大個子律師嗎?
這倆人咋走到一塊堆去了?蘇紅心裏面充滿了疑問,但是她是不敢開口打聽的,只是看兩個人這一路走過來都沒有說話,老闆腳下生風走的特別快,那律師大個子就跟在老闆的身側,他腿長,完全跟得上老闆的步伐,等到走進了,老闆拐了個彎朝著店門來了,大個子律師才停下了腳步。
後面的聲兒沒了,林靜好也停下來,轉過身去看他,就見他也瞧著自己。
「我先去律所,等下你開門了再過來。」這是季向陽這一路上和她說的唯一一句話,聲音並不高,說話的速度也有些慢,那冷清的聲音中帶這一絲暖意,又帶著一點緊張。
「好。」林靜好點頭,多餘的話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也是緊張的不像話,這腿上都覺得有些發軟了。
開了店門進去,蘇紅也不敢上去追問,只好在店裡面老老實實的收拾屋子,林靜好則是鑽進了廚房裡面,手上做著平時日日都會做的事情,但是腦子早就想起來了別的東西。
這幾年來,林靜好腦袋裡面就沒有裝過除了蛋糕以外的事情了。
早在縣城的時候,他們家裡面全靠三個女人,吳艷芬年齡大了,張美蘭這人她又不是很放心,操心的事情特別多,也特別累,後來張美蘭嫁人了,她就一門心思撲在了店裡面,然後又到了省城,有了自己的房子,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這上面。
現在心裏面突然鑽進來一個人,她倒是有些不習慣了,這人就好像是走錯了片場,進來了,但是林靜好瞧見他太優秀,也不想讓他再去別的片場,最好能一直留下來。
短短的一夜,她對自己的心思再清楚不過了。
今天早上,看見他在外面那顆大樹上面靠著,林靜好的一顆心都快從嘴巴裡面蹦了出來,她高興,高興的恨不得跳起來,他居然在等自己一起上班嗎?
穩如泰山的心突然就繃不住了,少女果然還是少女。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很清楚自己若是真的喜歡了,那必然錯不了,就這麼短短的一會兒功夫,她就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對季向陽,絕對是喜歡的。
從廚房裡面走出來的林靜好臉上紅紅的,眼神也有些迷離,不知道在想什麼,蘇紅嚇了一跳,趕忙就湊上前去,關切的問道老闆說:「老闆,你今天哪裡不舒服嗎?怎麼臉紅紅的,不是發燒了吧?」
她並沒有和早上那個律師大個子聯想在一起,畢竟是熟客,也許就是順路碰上了也可能,但是這麼長時間雷打不動的老闆突然遲到,現在又這個樣子,難不成是因為生病了?
「我,我沒事。」林靜好看到湊近的蘇紅嚇了一跳,朝著後面退了一步,說完之後就又鑽進了廚房裡面。
把外面的點心還有蛋糕都擺好了,林靜好這邊才讓蘇紅去開了門,瞧見了那屋裡面擺成一排的綠葉,她倒是一個一個都挪到了院子裡面,這會兒的綠葉,就好像是她的心情一樣,是綠色的,愉悅的。
哼著小曲兒,林靜好把綠植擺在一排排,又拿著抹布把裡面的椅子全部都乾乾淨淨的擦了一遍,蘇紅在外面瞧著,覺得老闆這不知道是怎麼了,今兒怎麼瞧著格外奇怪呢?
大個子律師還沒來,倒是來了不少別的客人,蘇紅趕忙接待起來,林靜好瞧著外面顧不過來,也跟了出來。
那個說好過來吃早飯的人半天都沒有過來,林靜好不免心裏面有些期待,這是瞧著牆上的鐘表,都快要八點鐘了,還沒見到那人的身影,他還是稍微有些失落。
至於被他期盼的某人,此時正從後面繞了一圈,回家了。
資料不拿還是不行的,就算是腦子剛才來了一個致命的攻擊,季向陽還是沒有忘記他是一個律師,這案子不能一拖再拖,那些收集的資料今天必須整理出來,其實他只是有一種衝動,就是去見林靜好,就算見到了沒怎麼說話,他也覺得心裏面滿足,喜滋滋的就回了家,準備帶上資料再去林靜好的店裡。
這季母和季父剛吃上飯,季向陽就開門進來了,和父母打了個招呼,就鑽進了房間。
季母擡頭就看見兒子進了房間,剛才傷感了一番趕緊站了起來,季父把她拉著坐下來,然後朝著屋子裡面問了一句說:「向陽,你早上吃了沒?坐下一塊兒吃點。」
在屋裡面裝資料的季向陽聽見了父親的問話,想著等一會兒還要去蛋糕店,就回了一句說:「我剛才在公司墊了點,不吃了。」
這次出去的時間長,加上屋裡面原有的資料,季向陽大大小小的裝了不少進去,這半天才從裡面走了出來,挎上包就往玄關去了,邊穿鞋子邊說:「我晚上就不回來吃了,您二老不用等我了,我今天要把這些資料都整理出來。」
他揮了揮手上的資料,笑著和父母解釋了一句,等了一句他爹的回話,就關上門出去了。
季母和季父互相瞧了一眼,季母問季父說:「你覺沒覺得,向陽今兒有點不一樣?」
季父點了點頭,就算是他,也看出來了。
平時季向陽不愛說話,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雖然也笑,但是極少,說話間總是有一股沉穩老練的味道,他雖然年紀不大,瞧著也年輕,可是一張口,就會讓人忍不住的有一種信任的感覺油然而生,那種感覺不好說明。
但是今天,季父和季母,就這麼短短的一會兒,就在兒子身上見到了年輕人的味道,他居然笑了,還特別高興的和父母解釋了一句今天晚上要加班,這可真是稀奇中的稀奇,平時他說話,可不是這個調調。
老兩口也不知道發生了啥,只是面面相覷,兒子今天是怎麼了?
季向陽從未覺得心情如此愉快,這一路上他都感覺心情是飄起來的,那眉眼都帶上了喜色,就算早上沒有和她說上幾句話,但是季向陽也知道,林靜好那模樣瞧著是不討厭他的,否則怎麼會主動走過來和他打招呼呢?
別的他也不求,只要不討厭就行。
左等右等的林靜好終於等來了季向陽,瞧著他還是早上的那身衣服,但是手裡面多了一個厚重的黑色公文包,心裏面突然就明亮了,也沒有湊上去,等著季向陽走到櫃檯這邊來和她說話。
這理由卻是不難找,季向陽走上前來就讓林靜好給他推薦,有沒有什麼是他沒有吃過的,他想嘗試一下。
其實這大半年過去了,店裡面的吃的,季向陽八成都是吃過的,雖然他這個人有強迫症,喜歡按照順序吃,但是其實也能接受新的東西,像是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接受林靜好隨機給他準備的飲料,並且喝的相當開心。
帶著季向陽走到那櫃檯旁邊去,林靜好指著那展櫃裡面一個綠油油的蛋糕說:「試試這個?」
季向陽稍微弓了下身子,看見裡面那個牌子上面寫著——抹茶慕斯。
這個名字是他沒有見過的名字,抹茶蛋糕,抹茶蛋卷,抹茶口味的食物,在林靜好的店裡面根本不少見,但是慕斯這二字,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
其實這款蛋糕本來就是今天早上林靜好臨時擺出來充樣子的,早上是基本沒有人買小蛋糕的,吃起來不方便,作早飯也太過奢侈,而林靜好的時間又不充裕,於是就從冰箱裡面拿出來慕斯蛋糕,一進來就擺上了。
這會兒也過了一個多小時,她伸手進去抹了一下,蛋糕早就沒有冰箱裡面那麼涼了,吃起來也就是常溫的口感,不會影響季向陽的胃,才會推薦給他。
這是店裡面唯一的慕斯蛋糕,其實是她的試驗品。
慕斯蛋糕做起來非常麻煩,林靜好是用了很多辦法,才算是做出來了這麼一個成品,味道肯定是過得去的,價格也不算太高,她本來想著帶回去給家裡人吃的,但是看到了季向陽,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要他第一個嘗到。
慕斯蛋糕,現在怕是整個省城,都找不到這個味道,它是獨一無二的,只屬於林靜好做出來的味道,而且在目前,這是不可複製的。
所以她希望他能嘗到,然後永遠記住。
她不知道的是,這店裡面所有的食物,對季向陽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是他唯一會嘗到的東西。
因為林靜好說了,季向陽自然是立馬同意下來,又和林靜好說,隨便給他上一個飲料就好,這才找了個距離櫃檯最近的地方坐下來。
這會兒店裡面的人已經不多了,對於他這種日日都不去律師樓的律師,林靜好早就發現他並不是需要在律師樓裡面辦公,也就不問,直接給他煮了一壺茶,放在了桌子上面。
季向陽給了她一個笑臉,蛋糕放在桌上,也沒有急著吃。
愛美人也愛工作的大律師還是惦記著資料的,他一邊喝茶一邊把資料拿出來細細的看著,林靜好也不過去打擾他,只想著他或許是現在不餓,偶爾的走過去給他換個蠟燭,或者是加個水。
不一會兒,季向陽把所有之前的資料都放到新資料裡面,才把抹茶慕斯拉了過來,然後用小勺子挖了一勺,吃了下去。
抹茶的味道是清爽的,這個他嘗過許多次了,並不覺得陌生,只是這蛋糕下面,卻是沒有蛋糕的……
他這一勺子挖下去,就感覺原本裡面那有些硬的蛋糕坯子不見了,很順滑的一勺子挖到底,然後蛋糕上面一層一層的綠色白色,瞧著搭配的特別好,讓人看著心情都跟著好了許多,等到送到嘴巴裡面,他才知道,這嘗起來心情好並不算什麼,吃起來才是真正的讓人無法忘懷。
常溫的蛋糕入口是軟綿的,在淡淡的抹茶映襯下的味道有些異常的清新,但是下面的慕斯是甜的,還沒有來得及把那甜味兒品出來,就和抹茶的清香湊到了一起,然後融為一體,在嘴裡面化開了。
入口即化這四個字,今兒季向陽算是徹底明白了。
口感咱暫且不提了,這個味道,才是讓季向陽真的無法忘懷,只是一口,就足以讓他銘記。
遠處的林靜好一直偷看那個坐在桌邊的人,從他吃到蛋糕時候驚訝的小表情,到最後一點不漏的把一整個抹茶慕斯全部吃下去,林靜好都看在眼裡,心裏面就是忍不住覺得滿足。
雖然有時候聽見別人誇她做的好吃,還會想要吃這一類的話,她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並不覺得緊張,她就是相信自己,做出來的味道絕對是沒話說的。
可是現在,她其實稍微有一點點害怕,怕季向陽覺得不好吃,怕他皺起眉頭來。
看到他都吃下去,林靜好這心裡頭也覺得甜甜的,拿著水壺過去就給他的壺裡面又加了水。
轉身正準備走,胳膊就被一直冰涼的手抓住了。
林靜好全身都變得僵硬起來,她回頭,視線直接落在了那隻抓住她的手上,那指節分明的手此時牢牢的抓著她,冰涼的觸感一直延伸到全身,林靜好只覺得臉上瞬間變得火熱起來,和那手下的觸感就好像是兩個世界。
意識到自己這舉動實在是過於輕薄,季向陽馬上收回了手,耳朵都快要燒了起來,聲音就好似是蚊子叫一樣從喉嚨裡面發出來。
「對不起。」他說。
林靜好因為臉上發燙,這會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想點點頭吧,他的視線又沒在自己身上,想說話吧,又覺得喉嚨裡面燒燒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等她回答呢,季向陽就塞了一個小紙條在她手裡面,林靜好抓著拿著水壺落荒而逃,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說不出的嬌羞。
等回到了櫃檯,她才小心翼翼的把紙條打開,上面那鋒利有勁的自己寫著:以後每天晚上,我都等你回家,可以嗎?
林靜好把紙條細細的疊了起來,然後放在了抽屜裡面帳本的最下面,心裏面升起來一股喜滋滋的感覺,覺得一陣甜,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坐在桌邊的大高個子,他低著頭,一隻手放在資料上面,但是半天都沒有翻過頁了,他那通紅的耳朵和脖子早就已經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原來他也一樣,害羞的不得了。
林靜好抓了書架上面當初為了做蛋糕買的書,一溜煙兒就鑽進了廚房裡面,蘇紅感覺一陣風從眼前颳了過去,再一看,老闆就不見了?
季向陽等了好幾個小時,林靜好都沒有給他回話,他有些緊張的擡起頭來找了一圈,老闆不見了!
他等啊等,手裡面的資料那是真的一頁沒翻,心理活動豐富的他都快應付不來,咋就沒了下文了呢?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中午,季向陽大概是每分鐘都會擡起頭來尋一次人,心裏面焦灼難耐的時候,白皙的手指從後面伸過來,端著一個小小的白盤子,放在了桌子上面。
季向陽看向那個盤子,是一個圓形的小蛋糕,蛋糕的側面什麼都沒有,但是上面用奶油擺滿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