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鎮寧司天字一號牢房內,被打入封脈針戴著鎖鏈的宛童靠在牆邊。
宛童執掌北鎮寧司這麼久,自然知道接下來自己要面臨什麼。
自己的那些案底要是翻出來,想活命幾乎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聖上念及自己幫其做了那麼多的事,降下一旨讓此事就此打住。
但現在自己身陷囹圄,根本沒人會觸霉頭說此案有疑點將此案重新捅到聖上那裡的。
自己要是被判斬刑,絕對得把整個鎮寧司以及該說不該說的事情全抖出來!
必須想辦法讓人放出消息去才行。
正思索著,楊寒露就帶著手下進了地牢。
「宛大人,雖然還沒有正式提審,但是我們還是得先了解一下大致案情,請您如實陳述。」
宛童看向楊寒露,想起那天在屋內二人的談話。
如果鎮寧司還有人能耿直到為了真相而不顧結果,可能就是眼前這個南鎮寧司的楊寒露了。
想想居然有點諷刺,自己那天教她不要顧忌真相,如今自己居然要求著她查明真相。
念及此處,宛童起身道:
「好,但我想單獨和楊總旗聊聊。」
幾名手下看向楊寒露,見楊寒露點頭,才一同從地牢之中退了出去,關上了外面的大門。
楊寒露對這位北鎮寧司的前鎮寧使倒還是比較客氣,打開牢門走到桌前倒了碗水道:
「只剩我一個人了,宛大人可以如實交待了嗎?」
宛童也很給面子的坐到桌前喝了口水長出口氣道:
「楊總旗想知道什麼?」
「首先八年前的銀車被劫案,是否如秦桂的信上所說,宛大人主謀,帶著秦桂房濤夥同山賊截取銀車嫁禍秋楓?」
宛童沉聲道:
「那起案子我確實參與了,不過主謀應該是秦桂,是他提出了整套方案,我只不過是被他們拉下水而已。」
如今秦桂已死,宛童自然儘量把髒水往他身上潑。
「您當時是副鎮寧使,被兩個總旗拉下水,宛大人,別把我當三歲孩子好嗎?」
宛童也審過那麼多人,對於說謊還是很有經驗的,轉移話題義正言辭道:
「信不信由你,鎮寧司這種黑錢多的是,我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來嚴辦,畢竟還需要他們來辦事,自然也就有所包庇了。」
楊寒露皺眉道:
「還是希望宛大人實話實說,若是被我們找到仵作和房濤的證詞,你這些狡辯都沒有意義,那我們換下一個問題,是不是因為他們對你產生了威脅或者準備舉報你,所以宛大人才殺這四人滅口並嫁禍給秋楓的後代的?」
誰知聽到這話宛童拍桌而起道:
「我沒有殺他們四個!」
聽聞此言,楊寒露也有些驚訝:
「什麼?!」
宛童解釋道:
「我承認當年的案子我有參與,但我還不至於用如此粗笨的方法殺他們四個滅口,這絕對是有人嫁禍給我!」
「可是宛大人昨天明明要殺房濤滅口,這可是我們都看到的!」
「我承認我對房濤起了殺心,因為他醒了會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殺死他也能順手甩鍋給兇手,但真正動手殺他們四個的根本就不是我!」
「我也去北鎮寧司詢問過,他們這幾天都沒有看到你,也沒有人能為或者敢為你做不在場的證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你就是兇手。」
宛童奮力掐著桌角抬頭道:
「楊總旗,劫銀車的案子一判,我幾乎是必死無疑,我有必要為了少幾條人命而在這裡浪費時間狡辯嗎?之所以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相信楊總旗你是那個忠於真相的人。
我不指望你能怎麼救我,但哪怕到最後我的死罪已經無法更改,我也必須要抓住那個害我至此的人!還請楊總旗幫我!就當是讓我死的明明白白也得抓住那個真正的兇手!」
見楊寒露神情有些猶豫,宛童不顧身份直接轉身下跪叩拜道:
「楊總旗!」
「宛大人請起,無論為了誰,我自然都會查明真相!這是我的本分。」
「多謝楊總旗,我在宅府之外還有一處私藏,只要楊總旗能查明真相救我出去,我保證將其盡數贈與楊總旗!」
楊寒露倒是沒有在意這些,扶起宛童詢問道:
「既然宛大人說兇手另有其人,那麼宛大人作為當事人就分析分析這兇手可能是誰?」
宛童深吸一口氣,起身看向窗外思索著分析道: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很可能就是秋楓的後人在復仇,
這兇手絕對是個高手,否則學不會千刃十字斬,也不會在殺死仵作、秦桂和房濤的地方沒有留下任何多餘的痕跡。
這兇手很可能是鎮寧司內部的人,就算不是也對鎮寧司非常了解,或者在裡面有臥底,你們行動的每一個步驟兇手都知道,而且每次都能快你們一步。
當然,我說的不是老閻,我很清楚他不是那種人,他也不會有那種殺人手法。
這兇手絕對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在所有的犯罪現場都沒有留下他的任何線索,兇手肯定為這件事準備了很久,他們四個包括我的時間,家裡的情況,以及在哪裡埋藏關鍵證據,都是兇手精心設計好的。
可想而知,將一起案子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此人的身份甚至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懷疑!這人容易讓人忽略且看似沒有嫌疑,實則算計好了一切。」
楊寒露無奈的撓了撓頭道: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直接的線索,這些都是宛大人的分析而已,如果是這樣,我們恐怕很難抓到你口中那個真正的兇手,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一切的矛頭還是指向你。」
宛童咬牙道:
「我說過不是我!我沒有殺他們四個!」
楊寒露也有些失去耐心了,稍稍提高些嗓門吼道:
「那就告訴我兇手可能是誰!除了你,還有誰有本事有動機殺掉他們四個?除了你,還有誰有本事進入文案庫將當年的材料銷毀?除了你,還有誰能半夜進入秦桂家而被他發現後仍既不聲張還毫無防備?」
宛童怒道:
「我不知道!如果兇手真的是我,那麼在我殺死兩名仵作之後,秦桂肯定會對我有所防備的!鬼知道傻逼秦桂為什麼對那該死的兇手毫無防備!
明明剛發生命案!而且還關於當年的銀車被劫案!他怎麼會對半夜來到府內的兇手毫無防備呢?他這白痴......」
罵到一半,宛童突然愣住了。
仿佛突然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想起了什麼一直被忽略而特別重要的東西。
宛童眉頭緊皺,眼神有些飄忽,咽了口口水才有些不敢相信的回過頭去。
卻見剛剛還給自己倒水的楊寒露不知何時已經在牢門之外了,此時正歪著頭面帶冷冷笑容的望著自己。
秦桂是個白痴,自己也是。
在發生命案的時候,還有什麼人比命案的調查人員更安全可信嗎?還有什麼人比案件的調查人員更早一步知道下一步的行動嗎?
宛童一臉的不可置信,聲音都有些顫抖:
「是你!可為什麼?!你噗!」
話沒說完,宛童就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是剛剛那碗水!
看著宛童跪倒在地大口吐著鮮血,楊寒露蹲下身子冷冷道:
「宛大人,被那個你當做救星的人背叛、愚弄和殺死,感覺怎麼樣呢?是不是很不甘,很痛苦,很憤恨......正如我父親當年一樣。」
楊寒露說著手指幾乎要將牢門上的精鋼柱掐斷。
仍不敢相信,但已經明白了一切的宛童掙扎道:
「呃你......你是......是秋楓的後人?!可毒殺我......你也......你也難逃!」
楊寒露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包藥道:
「太高看你自己了,這包藥是上面讓我下給你的,我只是把它替成了發作起來更痛苦些的藥罷了。」
「什麼?!」
「還不明白嗎?你知道那麼多髒事兒,他們怎麼能讓你活到三司會審呢?所以我殺死你的計劃,其實從你被抓到這裡就已經結束了,我只是來欣賞過程的而已。」
「你!」
看著宛童躺在地上痛苦的幾乎已經說不出話,嘴角的鮮血還在向外流。
楊寒露盯著宛童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安慰」道:
「放心,你們五個其他案子的罪證我這幾年私下裡也都已經收集齊了,絕對夠你們五個棄屍荒野受萬人唾棄的。
我想有幾個冤案安在你們頭上其實也沒關係吧,你不是說過嗎?荒冢枯骨幾多,其中沒有冤屈的沒有多少。」
不知是怒是氣還是過於痛苦,面目猙獰的宛童怒叫一聲又噴了口血後終於再也沒了動靜。
見宛童也終於一命嗚呼,楊寒露有些脫力的雙手扶住牢門怔了許久。
啪嗒!吧嗒!
最終兩滴清淚還是從楊寒露眼角滑落,滴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