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夜晚極冷,凍得人頭腦空白。
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烤兔子殘留的焦香味,混著雨後的青草泥土味。
眾人都極為安靜,只有冷風颳過樹葉發出的咻咻聲。
徐望月坐在原地,始終偷偷看著流民頭子那個方向。
那個寬首的三角眼男人始終盯著手中那張豆腐塊大小的紙,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徐望月隔得太遠,自然是什麼都瞧不見的。可從那流民頭子眼神里的陰鷙,看得出不是什麼好事。
他盯著那張紙,時不時抬頭看向自己這個方向,徐望月心頭一緊,神色微變,轉瞬間恢復成平靜的模樣。
仔細想來,那流民頭子臉色不對勁,對他們來說或許是好事。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要來救他們了?
半空中,兩人目光短暫相接。
流民頭子將手中那張紙揉成團,緊緊掐在手心裡,見那小娘子穿著肉粉色煙青長裙裙,薄施脂粉,瞧著是個柔柔弱弱又書卷氣息頗濃的小美人。
看著毫無危險,可這半日相處,流民頭子覺得這小娘子不可小覷,比起旁邊那位裴家二公子可要聰明許多。
他手中那張紙條上寫著:徐家二姑娘沿途留下了線索,如今已有官兵找上山來。
他惡狠狠地將紙扔到地上,這小娘子看來是養在深閨的日子久了,從未見過像他們這樣真正的惡人,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動手腳!
他胸口積攢起一絲怒火,心情開始煩躁。
他可不是什麼普通流民,是萬里挑一的殺手。
見這小娘子柔弱,並沒把她放在眼裡,沒想到差點在她身上著了道。
沿途留下了線索,這小娘子有些聰明。
還好那個買家不放心,親自跟來,這才發現了這小娘子的詭計。
他是一個殺手,做的是人命的買賣,付錢給他買兇殺人的便是買家。
他做事,從來不需要知道來尋他的買家是誰,只要知道他要殺的人是誰就好。
消化了情緒,流民頭子把幾個流民叫到自己身邊,告訴他們這件事。
眼下不是生氣的時候,他們需要趕快離開這裡。
聽了流民頭子的話,他身邊圍的那幾個流民臉上也展示出一絲憤怒。
他們沿途對徐望月頗多照顧,便是想著她是個女人,無需太為難她。
想不到她竟留下了線索,想要害死他們兄弟幾個!
徐望月從剛剛見流民頭子拿到紙條,便一下子清醒過來,絲毫沒了睡意。
此刻見他們一個個的眼神都看向了自己,她心頭一緊,後背微微抽直,手心沒來由地開始滲出冷汗。
一旁的裴長遠還沒心沒肺地瞧著她:「怎麼了?月兒妹妹,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徐望月緩緩搖了搖頭,眉角眼梢帶上了一絲憂色:「我無妨的。」
她說著話,整個人往裴長遠身後躲了躲。
那些流民看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惡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徐望月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有幾個流民不懷好意地向她走來。
夜色下,徐望月的肌膚白皙得幾乎就要顯得透明了,如水墨畫一般的眉目透出一絲驚恐。
這些人雖然不是普通的流民,可真的發起狠來,不知道會對她做什麼。
裴長遠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他整個人擋在徐望月身前,面對上那些流民,惡狠狠地開口:「你們要做什麼?」
幾個流民還未開口,流民頭子走上前來,一手一個摁住他們。
「我們現在要往山腹里走,這位小娘子定是累了,跟在我身邊吧。」
裴長遠不明所以,仍是擋在徐望月身邊,寸步不移:「不行,月兒妹妹一定要跟在我身邊。」
那流民頭子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裴長遠,撩起了袖子,陰鷙的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威脅:「裴二公子還是不要試圖英雄救美了。」
徐望月心中有數,應當是自己沿途留下線索的事被他們發現了。
她緩緩走上前,神色平靜:「沒事的二公子,他們也沒對我怎麼樣,只是走他身邊而已。」
她沒有拒絕,老老實實跟在流民頭子身邊,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邊走,徐望月一邊在心中思索著。
如今已是深夜,原本說是要原地休息,睡一覺明日再出發,為何要這麼晚撤離呢?
看來真是有人來救他們了!
徐望月此刻心中十分複雜,一方面她很希望裴長意立刻帶人來救他們。
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非常不安。
如果這當真是個陷阱,那麼此刻,是不是裴長意他們已經上鉤了?
明知這可能是個陷阱,她心中竟不希望他來了……
徐望月心煩意亂,腳下一個不察,被樹枝絆倒,整個人跌落在泥地之中。
走在後頭的裴長遠著急跑了上來,趕緊將她扶了起來:「月兒妹妹,你怎麼樣了?」
徐望月搖了搖頭,轉瞬間,她想起了什麼,緊緊抓住了裴長遠的手胳膊。
她滿臉柔弱,提高了音量:「不行了,二公子好疼啊,我的腳好痛,走不了路了。」
一邊說話,徐望月手指用力緊緊掐著裴長遠的胳膊,生怕他又說出他背著自己走這種蠢話。
幸好,這一次裴長遠聽明白了,他眼珠子一轉,立刻伸手扶住了徐望月。
他揚了揚下巴,看向那流民頭子:「你看見了,月兒妹妹腳崴了,肯定走不了路了。天色這麼黑,這路怎麼走?我也差點摔下去。」
「我告訴你要是我們兩個出了什麼事,你們一分銀子也別想拿到。」
裴長遠叫囂著,心頭卻是十分不安。
他也留意到了,這些流民根本就沒有派人去要過銀子。
如果他們不是要銀子,那想要什麼要他們的命嗎?
流民頭子嘴角一抽,上前便抓住了徐望月的胳膊:「你要是走不動,我們就把你扛起來走。只是那樣會不會傷到你,我們就不清楚了。」
此話一出,徐望月和裴長遠臉色瞬間微微一變,看來不管用什麼手段,也不可能不走了。
徐望月俯下身子,輕輕揉了揉腳踝:「還好,我還能走,就是要走得慢一些了。」
她扶著裴長遠的胳膊,兩個人一同慢慢地往前走,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一抹疑惑和不安。
走了沒幾步,裴長遠輕輕推了推她,兩人一同回頭。
不遠處的樹林裡,隱隱有燭火搖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