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月又猛烈地咳了好幾聲,見了大夫始終不吭聲,又眉頭緊蹙,心裡隱隱也有些擔憂。
她該不會是得什麼病了吧……
這大夫的臉色也太差了些。
裴長意那副雍容清貴的模樣,此刻略微有些緊張,耳廓是染上一層淡淡的紅,將他冷硬的線條襯出了幾分渾然天成的柔和。
「大夫,她只是嗆了些濃煙,沒有大礙吧?」
他思襯片刻:「她的掌心,膝蓋,小腿外側都受了傷,還需要一些治外傷的藥。」
徐望月臉頰微微泛紅,她身上的傷連自己都未曾察覺,他如何知道的?
轉念一想,以裴長意的細心,他方才抱著自己一路回來,觸到傷口時,自己必然會有些反應……
想來是那時,他都記下了。
大夫收回了手,眼神淡淡地望了裴長意兩眼,又轉過頭去瞧了瞧徐望月,似乎是在思索他們二人的關係。
他記得剛才那位大人,喚她二姑娘。
他開口道:「二姑娘身子可有其他不適?可有想吐?」
徐望月被他的問題問得奇怪,仔細想了想,點頭道:「嗆了濃煙之後,咳得猛了便有些想吐。」
那大夫思慮一番,起身背起了藥箱:「二姑娘沒有什麼大礙,世子爺放心。」
「不過世子爺您說的外傷藥,我此刻沒有帶在身上,那麻煩您隨我去拿一下。」
徐望月心頭奇怪,這大夫瞧著挺聰明的,竟然讓裴長意親自跟著他去拿藥?
更奇怪的是,裴長意淡淡嗯了一聲。
裴長意轉頭看向徐望月,語氣溫和了幾分:「你好生休息,我去取了藥便回來看你。」
當著大夫和裴鈺的面,他語氣分明不同了。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不讓人瞧出她微紅的臉頰。
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抬眸喚住了裴長意和大夫:「勞煩這位大夫,幫世子爺也瞧一瞧,他身上燙傷了幾處。」
裴長意腳步微微一頓,幽暗深沉的眸底,淺淺掠過一抹光亮。
大夫轉頭看了一眼裴長意,臉上表情瞬間一僵。
他只粗略看上一眼,便知世子爺身上的傷勢,比那位躺在床上的二姑娘可要重多了。
他二話不說,從背著的藥箱裡拿出傷藥,神色凝重:「世子爺肩上的灼傷此刻和衣服粘連,若是不快些處理,怕是要出問題。」
裴長意知道他身上的傷口需要快些處理,可方才大夫的欲言又止,讓他想快些出去問清楚。
他動了動唇還未開口,徐望月已是坐直了身子:「有勞大夫了,快些吧。」
無可奈何,裴長意只得端坐在桌案邊。
他脫衣服的時候,肩頭胳膊上有傷的地方,血肉和衣服粘連在一起。
大夫很是緊張,上前抓住了他的衣服:「世子爺小心,不可硬扯。」
裴長意點頭,手中仍是那把小刀,不過這一次,他劃開了自己的衣服。
徐望月還在恍惚間,見裴長意三兩下,已是裸露了上身。
他正對著自己而坐,紋理清晰,剛硬的肌肉線條,在淡淡的陽光下泛著光芒。
她臉頰微微一紅,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大夫拿著傷藥上前,擋住了一片春色。
他動作小心緩慢,將焦黑的衣料從裴長意傷口上一點一點剝離。
裴長意呼吸凝滯,不動聲色地移開眼。
徐望月遠遠地看著他,眼神緊緊鎖在傷口上,不敢想像他此刻會有多痛。
焦黑的布料落在桌上,上面還粘著深褐色的血污。
皮開現肉,徐望月眼尾泛紅,手緊緊攥成了拳,仿佛能切身感受到裴長意的疼痛。
他隔著桌案看她,垂在腿側的手不自覺地收緊,面上卻是浮現一抹笑意:「別怕,我不疼。」
他說完這句話,咽了咽口水,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眼睫因隱忍而微微發顫。
徐望月淡淡嗯了一聲,聲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閃過一絲痛色。
心口慢慢地抽緊,明明不敢看,卻又忍不住抬頭看著他。
怎麼可能不疼呢?怕是疼死了。
徐望月清澈的眸子隱隱泛著水光,忍不住想,那衣服粘上傷口,是不是因為自己方才靠在他肩頭睡著了。
「別胡思亂想。」裴長意似乎看出她內心的想法,沉聲開口。
正在幫裴長意上藥的大夫微微一怔,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臉色。
他之前就聽說近日他們松竹縣來了位裴大人,那可是個響噹噹的大人物。
能把典獄司里那些活閻王都管得服服帖帖的裴大人,果然非同常人。
他從醫多年,這種現出骨肉的傷口處理,哭爹喊娘的都算是好的,還有不少疼暈過去的。
可他眼前這位大人還能面帶笑意,溫言軟語地哄姑娘。
若非他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連大夫都在懷疑,這位世子爺該不會沒有痛感吧?
終於處理完傷口,大夫的裡衣已是被冷汗浸透。
裴鈺早早地拿來一套乾淨衣裳,為裴長意換上。
送大夫出門,裴長意輕輕將門闔上,往前走了兩步,開口說道:「大夫,她身子如何了?您直說吧。」
方才這個大夫欲言又止,眼神中分明藏著些什麼。
他沒有讓裴鈺隨他去拿藥,而是讓自己去,看來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處理傷口時,裴長意心中始終惦記著不知徐望月的身體怎麼了。
那大夫點了點頭,雖然他身在松竹縣這樣的小地方,可祖上也是出過太醫的。
侯門大院裡總有一些不便對人直言的事,方才他觀察著徐望月和裴長意二人之間的關係。
思慮再三,他決定單獨將此事告知裴長意。
「世子爺,那位姑娘嗆到濃煙並無大礙,身上的傷也只是外傷。可有一事,您需得注意,她懷有了身孕……」
大夫的話還沒說完,裴長意身旁的裴鈺的手中劍落到了地上:「怎麼可能!二姑娘才被抓走幾天,怎麼會懷有身孕?」
他心中想了什麼,口比腦還快,直接說出了口。
待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迅速伸手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自家世子爺。
完了,二姑娘不知怎麼懷了孩子,這孩子會是誰的?
世子爺,他可憐的世子爺,也不知能不能承受……
裴長意的眸子微微眯起,緩緩轉頭,望向徐望月的方向。
她懷了孩子,他們的孩子。
他波瀾不驚的神色里也起了一絲漣漪,眼皮子一顫,垂在身側的手在袖中攥緊,指節用力而隱隱泛白。
「那就勞煩大夫為她調理一下身子。」裴長意語氣微顫,喉結幾番上下滾動,雙眸里是壓不住的炙熱。
他內心極力地隱忍克制,但仿佛下一秒便要失控。
那大夫聽明白裴長意的話,點了點頭:「世子爺放心。我這就回去開方子,這藥既能幫姑娘療傷,還可保胎調養身子。」
「如今二姑娘的身子,用外傷藥且得小心些,活血化瘀的一類都不可以用,我現在就回去為她調配。世子爺過半個時辰派人來取藥吧。」
裴長意點了點頭,手已緊緊攥成拳,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
把大夫送出了院子,裴鈺小跑著回到裴長意身邊,很是詫異地問道:「左右算算二姑娘也就被帶走半個月,這個陸遮!!不講道義!」
裴長意腳步微微一頓,只覺無法解釋。
或許,裴鈺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
「你先去領二十軍棍。」
口無遮攔的。
裴鈺一臉黑線,
不是,為什麼啊??陸遮幹的好事,挨打的卻是他!
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