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青蕪扶著徐望月往書院裡走,裴長意狹長的眉眼一挑,並未轉頭,漫不經心地開口:「二公子又做了什麼?」
裴鈺眼眸微闊,眼底那抹詫異掩都掩不住,他們家世子爺實在是太厲害了,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也能猜出是二公子。
他點了點頭,語氣嚴肅道:「昨天夜裡二公子又偷偷出去了。」
他抬頭看著裴長意,眼底是深深的敬佩。
二姑娘被山匪抓走,連他都覺得會亂了裴長意心神。
可救二姑娘,查會試舞弊案,治水患救流民。
裴長意眼前放了那麼多盤棋局,運籌帷幄,手中棋子翻飛,一子不錯。
實在很難不讓人心生敬佩。
自從那日那個小廝服毒自盡,線索斷了。
裴長意做的第一件事,是封路。他以治理水患為名,嚴查每一個進松竹縣的人。
只有裴鈺和黑騎護衛首領知道,他們這一次要徹查的是舞弊案。
既然那個考生需要舞弊,定是自身能力不夠。裴長意第一時間將書院中以趕考的考生分開,讓他們彼此之間沒有辦法互通消息。
如果幫助考生作弊的人不在書院之中,那他就必須將考題帶出來,找人幫他做。
裴長意分撥了一批黑騎護衛守著書院,就是以防這些考生將考題泄露出去。
包括他們裴家的二公子裴長遠,也一樣被嚴密地監控。
裴長意和裴鈺緩步往書房走去,一直到闔上門,他才開口說道:「我們早上開始查科舉舞弊,接著二姑娘就被流匪抓走。」
「當時我就猜測幕後之人,抓走徐望月就是為了亂我心神,不讓我徹查會試舞弊一案。」
裴長意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緩緩攥成拳。他不動聲色地低垂了眉眼,漆黑的眸子裡蘊著一絲怒氣。
當日他還不知徐望月懷了孩子,只憤怒幕後之人以她的性命來要挾自己。
此刻知道那人差點傷了他和他們的孩子,他腦子裡的弦幾乎快要崩斷。
幕後黑手呼之欲出,可他若沒有證據,就奈何不了那人。
他將裴長遠困在書院之中,就是要磨他的性子,離會試越來越近,他沒有辦法把考題送出去,自然得不到答案。
此刻,他已然是急了。
人在心急如焚時最容易犯錯。
裴鈺點頭,眼底亦是壓制不住的怒火。
天下考生如此不易,就指望著一朝鯉魚躍龍門,從此改變人生。
可這些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輕輕鬆鬆便想取得他人成果,實在可惡至極。
他恨恨說道:「昨夜二公子翻牆離開書院,我們按世子爺吩咐並未阻攔他,一路相隨,見他去了清樾巷。
帶他到了巷口,護衛裝作巡邏的侍衛將他抓住帶了回來,沒讓他與旁人接頭。
想到二公子被抓住之後的反應,裴鈺咬牙切齒:「二公子分明是想好了,有可能會被我們抓住,神態自若,只說他是學習太累了,所以出去逛逛。」
裴長遠的反應,裴長意早就預料到了,自是毫無意外。
他們將人全部困在松竹縣,便也一一摸排過,松竹縣此番不參加考試,又有能力完成會試答卷的,不過只有三人。
而這三人之中,有兩人住在清樾巷。
「走,我們去清樾巷。」裴長意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又掃過一眼裴鈺身上的黑甲,微微蹙眉。
他們二人換上一身樸素的布衣,交代了幾聲,匆匆前往清樾巷。
昨夜裴長遠還沒見到那書生,就被侍衛們帶了回來。他們既然還沒有接上頭,書生應當還在等這位公子。
清樾巷是松竹縣非常出名的一條巷子,此處出過幾位會試三甲,被松竹縣百姓戲稱為狀元巷。
裴長意站在巷口垂手而立,修長挺拔的身影卡在晦暗不明的分界線上,一身的書卷氣里隱約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傲然之色。
他雖是一身布衣,可難掩他氣質不凡,五官深峻,神色寧和淡漠。
裴鈺心中忍不住感嘆,他們家世子爺可是狀元郎,走進這狀元巷倒是名副其實。
「裴鈺。」裴長意清冷的叫聲將裴鈺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匆忙走上前:「世……公子,如何?」
裴長意幽暗深邃的眸子平靜地掃過清樾巷深處,緩緩地眨了眨:「你如何想?」
一瞬間,裴鈺呼吸凝滯,他知道世子爺看重自己,總會給自己機會表現學習。
可要說上陣殺敵,他裴鈺馬革裹屍都不會怕,可要說著舞文弄墨,他將將也就比二公子強上一些……
裴長意見裴鈺面露難色,眼底一片冷色,淡淡開口:「就是因為你也沒比他強上多少,更適合扮演裴二公子。」
裴鈺歪著腦袋站著,尷尬地笑了笑,世子爺要這麼說,倒是頗有道理。
他點了點頭:「公子放心,屬下這就去。」
他抬了步子,去的乃是他們排查下來的第一位書生。
這位凌公子在松竹縣極為有名,他恃才傲物,雖有一身才學,卻極為不受旁人所喜。
當年他會試考上三甲,原本前途無量可無奈纏綿病榻的母親病重,他為了盡孝,錯過了殿試。
原本像這樣的才子,根本就不可能幫人舞弊。可裴長意查到他母親這病如今病入膏肓,全憑上好的藥材吊著命。
以凌家的財力,難以支撐他母親活到今日。
這些銀兩從何而來,值得探究。
裴鈺叩響凌家大門,並未注意到巷子外頭有兩道目光望向了他們。
方才徐望月下了馬車,被青蕪攙扶著,往書院裡才走了兩步,突然覺得有些餓了。
她也不知怎麼了,突然想吃母親提過的蔥花餅。
她從來也不是貪吃的人,可此刻對蔥花餅的渴望,有一種抓心撓肝的難受。
好像此刻她要是吃不上,便要活活餓死了。
她輕輕摸著肚子,很是無奈地轉頭看下青蕪:「我好想吃蔥花餅,我們現在出去買吧?」
青蕪雖然有些奇怪,可還是點了點頭:「也好,青天白日不會有危險,我陪姑娘去。」
她們二人走街串巷,找著蔥花餅的攤子,尋了幾條街,都沒見到人。
徐望月有些失落,畢竟是娘親小時候愛吃之物。這麼多年過去了,或許這蔥花餅的攤子也物是人非,早已不在了。
她心中無奈,正要放棄,卻瞥見兩道熟悉的身影,往一條深巷中走去。
在松竹縣遇到裴長意和裴鈺並不奇怪,可他們穿了一身布衣,十分低調的裝扮,卻是有些怪。
徐望月一時好奇,拉著青蕪跟上了他們。
她們還沒靠近,就見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線,落下一大片陰影將她攏住。
裴長意眼底沒有一絲情緒,不說話,就那樣站在那裡。
他可以寵著徐望月,但公務之事不能造次。
被他那樣瞧著,徐望月有些心虛,眨了眨眼,她淡然說道:「我不該好奇。不過我既然來了,或許能幫上你的忙。」
裴長意喉結暗暗上下滾動,身姿筆挺如輕鬆,雙臂好好地放在身側,淡然地望了她一眼:「有裴鈺在。就算他不行,還有我在。」
此事表面看來只是舞弊,可背後牽連甚廣,他定要護著徐望月,絕不會讓她牽扯進來。
徐望月抬起頭,絲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若是裴鈺不行,公子你也不方便再去了。」
她心中大抵能猜到,裴長意他們此刻查的是舞弊案。
並非她想多管閒事,若是裴鈺能完成任務,她就帶著青蕪回書院去。
可她分明瞧見裴鈺灰溜溜地走了出來,一臉無可奈何。
裴長意為她做了許多事,她也想為他做些什麼。
裴鈺瞧見徐望月和青蕪也在,臉上更是尷尬和詫異。
他偷偷看向裴長意,見後者對自己微微頷首,他開口說道:「那凌公子聰明,根本就不信我……」
他方才裝作是裴家二公子前去和凌公子接頭,可沒想到凌公子雖然看出他是草包,卻也識破他不是貴家公子……
裴長意一身冷冽之色,面容冷淡,面上沒有半分慌亂之色,淡然地點了點頭:「也罷,我去吧。」
他剛轉身,徐望月走上前來輕輕挽住了他胳膊:「二郎,你可有聽過這世間的漂亮女子,最容易讓人放鬆警惕?」
裴長意望著她那雙清澈如溪水的眸子,緩緩地一眨一眨,每一下都撲扇在他心上。
他心口一滯,並不知要如何反駁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