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慶猜拳贏了,開心溢於美臉:「我要看愛情片!」
戴明笑看她美眼,溫柔張嘴:「什麼愛情片?」
「初戀!日國的那部初戀!」見師兄直勾勾的看自己,熊慶整了整臉上的表情,別過頭去。
「噢!日國的初戀啊。我沒看過。」戴明仍笑,看她曼妙的腰肢,心贊形線真美。
熊慶愕然:「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只能投影我看過的電影。我的大腦又不是電腦,只能回憶,不能檢索從未有過的。」戴明伸出右手,撫摸她口鼻間噴出的可愛的二氧化碳,笑。
熊慶顯然生了氣,聲音也提高了些:「那你看過什麼愛情片?」
戴明想了想,低頭看著自己那對髒兮兮的赤腳,動了動右腳大拇指,張嘴:「去年在馬里昂巴德、離開拉斯維加斯、阿飛正傳、言葉之庭……」
說到這,戴明抬頭看向一旁冷峻神色的趙仁劍,笑。
「還有斷背山、春光乍泄、空房間、玩偶……你想看哪部?」
戴明說了一大串熊慶從來沒聽過的電影。
她不由朝在白雲門大師兄家看過許多電影的別語云望去。
別語云清淡地替她說:「看去年在馬里昂巴德。」
戴明從別語云美麗的臉上轉向熊慶那張是另一種不同但卻同樣美麗的臉,溫柔依舊:「是你贏了,要看那部電影嗎?」
熊慶只能點頭,不然六十六師姐不開心了,可是會真打自己。這是生活的經驗。
眾男人無奈。嘆謂自己堂堂修士,竟要去看那該死的莫名其妙的愛情片。
大家按序整齊坐好在地,分了三排。女士坐在前排,男士坐在後兩排。正好把船寬擠實。
戴明站在大家面前,從腦中拋出一個基本單位NPC之力,寡淡張嘴:「投影之術:去年在馬里昂巴德!」
一塊如電影院熒幕的方形白幕驟然面立眾人眼前。
戴明傳念「打N筒」,令其覆蓋船頂,其色是黑。
黑暗中,白幕顯出畫面——一條長廊不斷被人走去前行。
有聲再起:「投音之術!」
黑暗中,響起電影低沉的配音與一個人的獨白聲——
這時,白幕內的長廊畫面中,顯出中文簡體字:
【簡介:在一座擁有巴洛克式建築風格的建築里,戲劇演出正在進行,男人x與女人a相遇。
男人告訴女人:一年前他們曾在這裡相見,她曾許諾一年後在此重逢,並將與他一起出走。
a起初不信,但是男人不停出現在她面前,並且不斷描述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種種細節。
於是,a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她開始相信,或許真的在去年發生過……】
字匿,一大串長廊長鏡頭和囈語般的無聊獨白。
眾人看的俱面色發苦,感無聊莫名至極。
……
十五年前。
屋內好多人。
屋外有個孤獨的身影。
煙花寂寞幾多秒,他比煙花寂寞。
好多人透過虛擬的屏幕看著好多人,沉浸於存在表面不深處的笑與笑。
群樹被山形塑成山形。
從遠處看,那株孤獨的樹也沒什麼不同,與大多別樹一般,隨四季綠或黃,胖與瘦,只是在孤獨的別處。
斑灰的瓷磚表面有幾粒螞蟻驟來驟去。
矮植與綠葉粉花共柔風舞動、歡吟。
四遭美麗的高樓從來太矜持。
不那麼藍的藍天下的那朵不那麼白的白雲與方才那朵模樣不同許多。
可能是時間作了手腳,把它畫了不同,好襯托時間一直在那裡運動。
斑灰的瓷磚下呢?
戴明沒有在這個時間見到,他在別的時間與空間見過沒有斑灰瓷磚掩蓋的大地。
根據經驗,除非他掀開斑灰的瓷磚去看,不然永遠不知斑灰的瓷磚下是否是泥土,還是屏幕。
想念此多,他放棄了去刻意尋找什麼。
放棄了尋找她。
去尋找自己丟失的心。
「你就要走嗎?」她追上來。
夜,風寒,淒冷。
戴明回頭對她笑,笑得燦爛。
點頭。
揮手。
回頭。
道別。
去哪裡棲身成了他現下的現實。
網吧待自己很溫柔。雖然老闆省電未開啟更多熱暖,也比外面風寒溫和、光明許多。
還有許多人沉浸電腦內快樂遊戲。這都是戴明的陪伴者。
大家不用彼此說話。戴明也不用被感受存在。
他只要躲在網管不注意的角落棲身一晚就好。如果有誰下機走了,留有一些未喝完的飲料、水,那就很好了。如果還能剩有沒吃完的飯菜、吃食——啊,幸福就是如此。
凌晨某刻。戴明因寒蜷縮網吧座椅一角,迷濛間入了夢。
是一個奇幻的夢。
夢裡他做了另一個奇幻的夢。
夢醒後他坐於一茅屋院裡,食指作筆,大地作紙,記錄之:
【不知什麼材質,組成一幕白。
天上布滿不知名的藍。
由來從杜撰內探頭,綻放的煙花似遊戲結束那一刻黑暗,抬腳不見趾。
因上,隨便作了他另名,自然與之近。
隨便作了夢,轉眼忘罷去到動植物屍體內攫取「隨便」、「自然」之養料。
以供甚麼?兩者皆有,本屬一物。
再而,輪迴反覆,春夏秋冬又一春,待來待去再而再三再四。
有些細微處有別,被記錄某時某刻。
被挾而走不是件難事,埋頭走肉就可。
卸挾自主放任反而不是那麼容易。
不是那麼容易,反推也不是那麼難。
難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周遭布滿紅。
不是蚊子血,那血是叮得我身。
我想放它回家,小蚊子或許還需要我的幫助。
沒有我,它還會得「自然」、「隨便」之助。
這麼得來,我走在床沿上,妄想床下有深淵,內里太多怪物,它們欲挾我而卸難。
太陽出來了,起先有些粉,像粉豬的皮。
後來有些黃,像黃瓜的衣。
現在有些黑,像地球另一邊的白。
鑽於此道者,或攜著時間跳腳拍腿,精妙絕倫不過一時三刻。
還有太多在蓄謀殺害他。】
夢,又醒了。
網管的手輕輕地拍在他肩上。
「你不上網不能在這裡睡,這裡有監控,老闆見到會罵我。」
戴明看著網管笑,點頭,道歉。
笑,是苦的。
風,是寒的。
夜,已不濃。
去哪裡棲身又成了他現下的現實。
雙手環胸,弓身低頭抵風,讓風寒儘量少些臨身。
前頭不遠有個廣場。戴明決定去廣場遊樂場的圓筒滑滑梯內短暫棲身。
方臨廣場邊緣,戴明便被所見聞一幕驚呆了。
預想中的寂靜被許多人——老年人充斥著喧囂。
他們快走、擺腿、搖臂、吹簫、拉二胡、歌唱……
戴明從未想過老人們會在凌晨四五點聚集在廣場上活動、鍛鍊。
戴明見過六七點的中年工地工人攬活。
見過六七點的學生早起上早自習。
見過八九點的青年趕在上班路上。
卻從未見過、想過,四五點的廣場,會被老人充斥。
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呵呵……哈哈哈……」戴明不知道。
不知道給了她許多,得到她又能如何。
凌駕於許多人之上聲色犬馬又能怎樣。
他驀然仰頭大笑。
笑出了淚。
笑彎了腰。
笑容滿面也淚流滿面地走去吹簫老人身前地上坐下。
老人見眼前年輕人面上的笑與淚。
吹出的嘯聲一頓,又起。聲調不複方才沉靜,而是歡快起來。
歡快到老人自己忍不住地用心歌唱:
【湖水是你的眼神
夢想滿天星辰
心情是一個傳說
亘古不變地等候
成長是一扇樹葉的門
童年有一群親愛的人
春天是一段路程
滄海桑田的擁有
那些我愛的人
那些離逝的風
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我們都曾有過一張天真而憂傷的臉
手握陽光我們望著遙遠
輕輕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
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愿……】
簫罷人散。
老人用一雙蒼黃的眼,凝視著那個年輕人被朝陽照耀的明亮的背影,久久。
……
戴明見眾人觀影苦相,笑得開心。笑得滿地打滾。笑得淚流滿面。笑得哈哈大笑:「你們,真的不能從中得到樂趣麼?」
「這是一出無聊的戲劇。根本不是什麼美好的愛情片。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情片。你根本不懂愛情。」
熊慶聽師姐話選的電影。現在電影讓大家都感覺不好看,現在只能自己站出來先反咬一口才是最好的選擇。
戴明把臉上笑出的淚拭盡,認真的看向眾人,認真的問:「真的沒人覺得好看嗎?」
牛大凡的聲音驟然響於戴明心神:「確實挺無聊的。你們覺得呢?一二兄、張眼、鍾武。」
聞聲,縱然心裡泛起滔天巨浪,戴明仍平靜的朝眾人望去,發現無人聽見方才的聲音。
既然他的聲音能直接在自己心神內響起,戴明便在自己心神內說話:「你想怎樣?不要浪費時間,直接說。」
「我對你很失望。你知道嗎?你居然會為了救別人而不顧自己的利益、生命。你的腦子是不是被虛假世界裡統治者奴役百姓的仁義禮智信給洗腦徹底了?這樣的你怎麼配做我牛某人的分身!?」
一大段夾帶憤怒的話語不知從何處來到戴明心神內。
戴明抬頭望船頂黑幕,除了藍天白日,未有什麼其它。
轉身對仍端坐排齊的眾人張嘴:「你們記得每過十五分鐘內往『打N筒』內打些NPC之力進去,我想出去看看,我感覺有一個細菌喪屍來了。」
說完,也不管眾人如何,穿頂而去。
他立在鋼鐵之船上空,四處張望。
寡淡的白日仍拋灑陰冷的光芒。四遭一眼望不盡的血海平淡無波。萬里無雲、無風、無生命。
「你失望你的,干我何事?」施展水目金睛之術,戴明仍不能見到牛大凡一行人到底身在何方。
「去經歷吧。去痛楚吧。去超脫吧。去吧。戴明,去成長起來,來做我的分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