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藍的天。
天藍得像顏料本身。
戴明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白的雲。
雲白得像白本來就是如此。
大地上的黃土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一個女人的雙腿之間——戴明抬眼,看見一個美女。
她穿著兩個藍色胸罩和一條綠色內褲。
戴明轉了轉眼,把眼裡的青光撤去——
她穿著一件紫色牛仔褂、土色緊身褲和藍色運動鞋;
臉是白的,還很美;發是短的,比自己的中長發還短那麼一寸多,柔軟的搭在她飽滿的額上一動又一動——
她朝著自己走來了;鼻子的兩個小巧的孔很明顯的一直在呼二氧化碳吸氧氣;
胸前是峰嵐的;後庭是飽滿的;小腹是平坦的;雙腿是修長的;身上的肉是不多不少的。
她終於走來了,依偎去一個長相猥瑣的年輕人懷裡笑。
年輕人身旁停有一輛「切了貨」幽蘭色跑車。
兩人鑽進跑車,疾馳而去,追向前面一頭奮命奔跑的白豬。
還來不及悲傷的戴明驚異從沒見過跑得如此之快的豬。
也驚異黃土大路兩旁響徹的震耳欲聾的歡叫聲——
一眼望去,全是人與人。
有麥克風的刺耳聲響起:「大家好!我是著名主持人『一根蔥』。本節目由『拌噠腦』獨家贊助!『人車豬賽跑第一季第一集』,現在,正式開始!」
巨大的歡嘯聲響徹天地——
又有一頭白豬出現在黃土大道上。
喧囂聲突然從身後傳來,一群大抵只在世上活了十七八年的年輕男女露著瘋狂之色快速奔來。
奔來的人群中有人大叫:「明哥!快跑!」
迷惘的戴明下意識跑起來,因為大家都在跑。
「為什麼要跑?」戴明問那個叫自己跑的男人。
男人邊喘氣邊說:「明哥,你可以叫我阿帥!這個問題等我們得到名次拿到獎金再說好不好!?」
戴明一臉恍然,「啊,原來是為了錢啊。」
阿帥似乎聽不得那個字,加大步伐用力衝到眾人最前面去。
黃土大道上的白豬見眾人跑來,扭著肥臀也跑了起來。
已離白豬近在百米的阿帥見此,悲憤大叫:「錢是什麼!?」
眾人瞪目。
「是我幼時一見鍾情的青梅竹馬!」
戴明跑來他身旁,靜待他後言。
「是我分分合合的白月光!」
他愈跑愈快,腳下的布鞋飛了出去也沒有阻止他的速度去增加。
「是我跳動的脈搏!」
他的腳底被巨大的摩擦力磨出淡淡血跡。
「是維持我生命的良藥!」
眾人驚憤不已,驚他竟如此之快,憤自己居然跑不過一個不穿鞋的人!
「是我生活的動力!」
白豬扭著屁股放慢了些豬蹄,還回頭朝阿帥望了望,像在等他。
「是我可求不可遇的戀人!」
阿帥近豬只六十七米。
「啊!」
三十八米。
一輛疾馳而過的跑車瞬間超過他。
前面白豬的速度飆升。
戴明超過他。想聽他還會說什麼。
阿帥見車與戴明一副輕鬆之極的超過自己,心氣頓時一泄,放鬆腳步,停下,任由所有人超過自己,不跑了。
戴明好奇走去他身前,問:「你剛才那麼雄心壯志,怎麼就放棄了?」
阿帥認命似的低下頭,滿臉苦色:「因為,我發現,努力在天賦和特權面前一文不值!」
戴明問他:「那你為何不去自己擅長的天賦里奔跑呢?為啥要去別人的擅長里自找苦吃?」
阿帥眼神一亮,滿面紅光,緊抓戴明雙臂,大叫:「是啊!我最擅長的就是跑步了!我從來沒有輸給任何一個人,除了明哥你!」
兩人走出比賽現場,走到一家「牛州拉麵」店門口停下。
「明哥,你要不要請我吃一碗牛肉拉麵?」阿帥翻遍了口袋,一毛錢也沒找到。
戴明也找遍了所有口袋——白色短褲、粉色背心、赤腳,都沒有錢在裡面藏身。
阿帥驚呆了:「不對呀,明哥,我記得昨天你在垃圾堆里不是撿到了五十塊錢的嗎?」
戴明若有所思的認真回憶——
有一團不知從哪裡來的記憶湧入腦內:
自己是一個不穿鞋的流浪漢,阿帥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昨天凌晨自己在垃圾堆里的一條破牛仔褲的口袋裡撿到了五十塊錢。見者有份,分了二十五塊給阿帥。
剩下的二十五塊用來買了自己一直心心念的二十五個乾淨的饅頭。昨天一日三餐吃掉了三個,餵螞蟻用掉了一個,還剩二十一個饅頭放在兩人橋洞下的家。
回憶起了過往的戴明開心壞了,拉著阿帥直笑:「牛肉拉麵有啥好吃的,走,我帶你去吃饅頭!我有好多饅頭,我們每天吃三個,能三天不用出去翻垃圾桶啦!」
橋洞。
阿帥笑嘻嘻的打量身處橋洞的破敗景象,手裡拿著一個饅頭一直不吃,就揉著,揉碎了,丟在腳下。
戴明啃完自己的饅頭,蜷縮在髒兮兮的破被內,靠在冰冷堅硬的洞壁上對著另一壁滿足的笑。
阿帥見戴明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揉碎饅頭的景象,臉色有些不滿,走到戴明面前去,張嘴說話:「明哥,你還記得我為什麼叫你明哥嗎?」
戴明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是啊,他為什麼叫自己明哥呢?
回憶從莫名里來,來到他腦內:
在某個夜黑風高的夜晚,自己在某個垃圾桶里翻到了半個雞腿。那是自己一天中唯一找到的吃食。
然後,有一個人突然爬了出來,可憐兮兮的乞求自己把那半個雞腿給他吃,他說自己再不吃雞腿就快餓死了。
當時自己就很簡單的想了一個問題:自己會很快就餓死嗎?
答案是否定的。
從此阿帥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就一直叫自己作明哥。
從此,阿帥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就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和自己做朋友,幫自己一起吃自己找來的食物,和自己說話。
戴明想起來了過往的曾經,感嘆不已:「阿帥,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再不吃雞腿就快餓死了。』難道你吃別的就會餓死麼?為什麼非得是雞腿?」
有寒風呼嘯著穿過橋洞,吹打在兩人身上寒冷。
阿帥趕緊鑽進髒破卻是棉製的被褥內取暖。
好一會兒,阿帥才回答戴明:「因為當時你全身上下,就只有雞腿啊。」
戴明在問的時候就知道答案了,所以他「哦」了一聲,便繼續瞪著前面洞壁滿足的笑。
莊子見此,沉思:「他在無故笑什麼?」
洞口突然站了五個人——皆是年輕人,皆有名有諱。
阿帥神情一冷,揮出一道黑光打在戴明頭上讓他去睡覺。
五人走進來。
慧能當先說話:「老莊,貧僧覺得你應該向我們解釋一下我們的現在。」
六人圍坐一圈。
阿帥,也就是莊子,揮出一道藍光籠罩眾人。
然後開始說話:「你們比我晚進來多久?」
道空坐在莊子右側,接口:「師父,我們應該只比你晚進來一分鐘左右。」
莊子神色有異,張嘴:「器物虛擬世界的時間比虛假世界慢十倍。近來我們儒釋道和NPC修士開發的『殭屍世界大戰、火影忍者、誅仙、西遊記』這四個任務世界比器物虛擬世界裡的時間又要慢十倍。而牛大凡的輪迴世界竟比任務世界裡的時間還要慢十倍。這是什麼概念,你們明白麼?」
慧能神色凝重的張嘴:「這說明,真實的時間裡有大恐怖!」
王守仁由來最煩這種莫名其妙,直問:「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打謎惹人嫌。」
莊子由來最喜拆解複雜,歸化簡單,微微一笑,直看慧能,娓娓張嘴:
「慧能,你說你家佛主算得牛大凡的輪迴世界對我們儒釋道三家修士有大用,卻從沒明說有什麼大用。你有什麼想說的麼?」
慧能搖頭:「佛主他只說了有大用,我問他,他說:天機不可泄露也。」
莊子笑著搖頭:「放他娘的狗屁,還天機!他就是不想和你說罷了。」
慧能哪人聽人罵自家佛主?擼起袖子就要揍莊子。好在被道空和悟了好言攔下了,他這才作罷,重新坐下,臉上掛笑。
王守仁心裡一萬個草泥馬飛過:佛道兩家之人從來說話就是這麼墨跡的麼?
莊子忽然伸手探出罩在眾人四遭上下的藍罩,攫來一縷寒風,吹散。爾後張嘴:「我來這個輪迴世界的十分鐘,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眾人配合的搖頭,苦等他說。
莊子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瞥了眼沉睡的戴明,看著眾人,神情凝重:「這個據說是白雲門柳一門下新生代的NPC修士,被牛大凡削了記憶、錮了NPC之力,被投來輪迴世界。
「他比我早進來一分鐘,意味著他比我在輪迴世界多待了足足十分鐘。你們知道他在這十分鐘內做了些什麼事情嗎?」
眾人配合搖頭,苦等他說。
莊子不負眾望,嘆了兩口氣,終於開口說了:「他……創造了他隨意所想的景象——詭異的『人車豬大賽』。」
眾人無語,苦等他說重點。
莊子哈哈大笑,一手指上、一手指下,站起身:「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進來後的這十分鐘才是精彩絕倫、細思極恐的十分鐘!」
王守仁想吐,拳頭握得緊緊的。
莊子張嘴:「他腦子裡什麼記憶都沒有。我賦予了他記憶,讓他做一個不計自我,善良的人。牛大凡不是要把他煉作分身嗎?咱就落下這枚棋子,讓牛大凡以後多少也能良心發現,做個偶爾善良待我們儒釋道的人,好讓我們利用。」
莊子沒有說完,繼續張嘴:「而且,這裡的時間隨我們的意識而動。怎麼講呢?就像我們看一本書,書中在具體的劇情上面描述很多,但在一筆帶過的地方不會著墨太多——比如,書中言:一年後。這一年內呢?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我和那個戴明從比賽場地走到一家牛州拉麵門口只用了一瞬。然後說了會話後回到這個橋洞又是只用了一瞬。這中間的過程完全沒有!就像有人在用筆寫我們一樣。恐怖不恐怖?」
慧能神情大變,震驚張口:「你的意思是,這輪迴世界已經接近了真實世界?所以才能被你如此感知到這樣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