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帝尊?」希寧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葉星魂在腦子裡搜尋了很久,亦是一臉茫然。如此厲害的強者,為何自己竟聞所未聞?
「你們大概沒聽過這個名字,因為照理說,他應該已經死了兩百多年了,」謝元蹲在銀豹的屍體旁,仔細翻檢傷口,緩緩道,「在三百年前,他是整片暗紅沙丘的主宰,被譽為天下第一,還有一個響亮的外號,叫「血劍聖」!」
四人一頭霧水,「血劍聖」這個外號,他們同樣沒聽說過。
當代肉身成聖的絕世強者中,最有名的當屬四大劍聖:「天劍」,「佛劍」,「黑劍」,「龍劍」。
「天劍」乃天空之城城主,人類第一英雄,雲夢世界唯一的十一階「元真」
境聖人,鎮守人界千年,超越歷代仙佛聖賢,當之無愧的史上最強。
「佛劍」浮屠教主,修為僅次於「天劍」,百年前就已是「大覺」佛陀之境,據說僅差一步就能跨入「元真」境界,人間無有敵手,號稱天下第二、地上最強。
「黑劍聖」東元武,暗紅沙丘統治者,惜敗於高僧雲重,在雲重不知所蹤之後,他便排入了陸地前三之列。
「龍劍聖」尉遲無雙,聖城皇帝座下第二騎士,但他的實力其實更在第一騎土沈凌峰之上,曾是「地上最強」的有力競爭者。
這四大劍聖的名頭,個個都是如雷貫耳。
「血劍聖」理應亦是與他們並肩的人物,為何連一絲威名都沒有傳入民間呢?
「好凌厲的劍氣。隔了三百年,依然叫人心驚膽戰-—--—」謝元端詳著銀豹的屍體,喃喃感慨。
謝元曾以為妖皇已經站在了世間力量的頂端,需八位御前騎士聯手才能與之匹敵,堪稱當世無雙。但今日一見才知道,這位血帝尊,不在妖皇之下!
人界居然有這樣的人物!如此看來,百年前妖皇敗亡的真相也並非那麽不可接受———
希寧忍不住問:「那個「血劍聖」,是不是在三百年前被「黑劍聖」東元武打敗了,所以才不為人知?」
謝元直起身子,微笑道:「三百年前,東元武只是「血劍聖」手下的一名小將,他統治暗紅沙丘也才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何來打敗之說?」
他眺望血帝尊離去的方向,輕聲道,「當年的事情,很多都已經撲朔迷離,
誰也不知道真相。我只聽說,「血劍聖」遭到部下的圍攻,眾叛親離,最後自勿而亡。」
「真可憐!他當時一定非常傷心,非常絕望———」」
「英雄末路!」謝元感慨道,「任憑他劍法多麽強悍,也難敵人心可怖。
如今就算從頭來過,也已經物是人非了!」
狂風挾裹著沙塵,一路滾滾而來,整個天幕都籠罩在灰暗的顏色里。
江晨與蘇芸清並肩前行。
他們已經不吃不喝地走了一整夜。
「兄長,瞧你好像快斷氣的樣子,要不要歇一下?」蘇芸清側過頭問。
江晨頓住腳步,點頭道:「那就歌半個時辰,如果時間到了,你就在我耳邊尖叫一聲,提醒我不要入睡。」
「」—·本公子堂堂男子漢,從來不尖叫的好嗎?」
「總會有第一次的。」」
江晨尋了個可以勉強躲避風沙的凹坑,盤膝坐下來,閉目入定。
只要不陷入那萬鬼索命的地獄夢境裡面,他身體的傷勢就在穩步恢復著。也許只要五六天時間就能痊癒,但他不願意再等下去了。
想要前往鬼界的念頭,已經強烈得無法壓制。
血氣游遍全身,滋補著內腑、筋骨各處創傷,使他虛弱的氣息變得茁壯。
許久,他腦中一震,眼前無數陰暗的線條糾纏著紛雜湧來,這種熟悉的場面令他心頭凜然,知道自己又要被吸納到那個遍地惡鬼的《幽冥地獄圖卷》中去了「兄長!江晨!江晨!」
蘇芸清焦急的呼喚聲從遙遠的蒼穹深處響起,頓時令整個《幽冥地獄圖卷》
的場景旋轉著遠去,江晨的意識飄飛而上,隨即從夢幻中驚醒。
他睜開眼睛,周圍依舊是氮盒的灰色霧靄,看不到半點天亮的跡象。
他定了定神,問道:「過去多久了?」
「半個時辰,我掐著手指頭數的。』」
蘇芸清仔細端詳江晨臉龐,發現他氣色好了不少,多了幾分紅潤。
看樣子,只要不陷入那個夢境,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快。
「真掐著指頭數的?」
「當然是假的了,笨蛋!」』
兩人繼續北上。
離傳說中的陰陽分界關口已不過百里之地,天地之間彌散的陰氣也越來越重,即使在白日也不見陽光。
放眼望去,視野中所見只有一片黯淡的色澤,灰褐色的霧靄形成深淺不一的觸鬚撫摸著兩人身軀,不遠處似乎有無數鬼影匍匐在大地暗處,舞動的縷縷煙氣張牙舞爪,好像要把生人吞入腹中。
一股股陰寒的力量從地底滲出來,冷凍著江晨的腳心。
濃稠的灰霧森冷徹骨,如同實質的薄紗一般,阻擾著行人腳步。
江晨的心情漸漸沉重起來。
隨著距離的靠近,北方傳來一股威壓之勢,而且越來越強盛,
那是天地法則對血肉之軀的排斥一一此地皆為陰魂之屬,不應為生人所近。
等到再走出五十里之後,他感覺到幾乎整個天地都向他逼壓過來。
這時候被眾多怨靈環伺,鬼哭聲陣陣刺耳,每一次邁腳都格外艱難。若是體魄弱一點的人物,此刻早已幻象叢生,心膽俱裂,為眾鬼所食。
蘇芸清扶著江晨,忽然停下腳步,道:「你還行不行?不行就別勉強。」
江晨深吸一口氣,搖頭道:「馬上就到了,繼續走!」
為了抵抗前方源源不斷的威壓,江晨不得不放緩了腳步。
蘇芸清扶住他手臂,眼見他越走越慢,待到近二十里時速度如同爬行一般。
蘇芸清忍不住出聲道:「前面還有二十多里,以後會越來越難。要不你在這兒等著,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江晨冷哼一聲:「不必—————』」
他心中忽然一寒,一股凌厲至令人室息的殺氣從前方濃霧之中無聲無息的出現了,剎時間將他鎖定。
在鬼怪的獰笑與悲鳴聲中,一陣乾澀詭異的吟唱聲從黑暗深處渺渺響起,像是有人吹動了羌笛,時而蒼茫悲涼時而尖利高亢,虛幻迷離,動人心魄。
江晨大為凜然,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的位置,但對方的殺氣已從四面八方將他牢牢包圍。那強橫至極的氣息甚至令他產生了幻聽,對方的修為明顯遠在他之上!
蘇芸清握著江晨的手掌緊了一緊,兩人相顧駭然一一如此可怕的氣勢,莫非是十階「大覺」等級的鬼仙?
「什麽人?」蘇芸清大喝。
灰濛濛的空間彷佛震動了一下,一道魁梧的身影突兀出現在前方,從濃霧中緩緩走出。
那人穿著一身獰的甲冑,上下漆黑一色,如同與黑暗的霧靄融為一體,只隱約可見霸道崢嶸的輪廓。
當他出現的時候,萬鬼的哭嘯聲更加悽厲,直欲刺穿人耳膜。在眾怨靈簇擁之下,他便是當之無愧的萬鬼之王!
「黃昏公爵!」蘇芸清駭然失色。
黃昏公爵警過來一眼,銳利的眼神如鋼針一般刺透人心。
江晨的魂魄彷佛都為之所攝,恍惚間只覺四周的濃霧在剎那間稠密了百倍,
空氣完全被抽空,胸口鬱悶得幾乎室息。
他連忙一咬舌尖,才從幻象中擺脫出來,只聽黃昏公爵淡淡地道:「你就是江晨?」
江晨啞著嗓子,艱澀回答:「正是!』」
蘇芸清回過神來,忙道:「公爵閣下,咱們只是路過,絕對沒幹什麽壞事啊!
黃昏公爵的聲音冰冷而沙啞:「那麽你告訴老夫,青墨,方戰,趙正明,蘭翁,薛白衣這五人,是為何而死?』」
蘇芸清迷惑道:「這五個人,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黃公爵用一種深沉的眼神注視江晨,道:「你不知道,那麽這小子呢?」
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猶如一個巨浪鋪天蓋地朝江晨打來。
江晨的瞳孔瞬間收縮,一口熱血湧上了喉嚨,渾身肌肉繃得更緊,幾乎忍不住要出手還擊。
他勉強壓下拔劍的慾望,沉聲道:「我雖然與他們交過一次手,卻並沒有分出生死!他們從烏風鎮離開之後,我就沒見過他們了!」
「不是你殺的?」黃昏公爵的神情顯得十分高深莫測,整張面容彷佛隱藏在一層薄薄的陰影之後,絲毫看不出情緒波動。
江晨全力抵禦著對方的氣勢壓迫,回答:「我沒有殺人的理由!」」
黃昏公爵「嗯」了一聲,點點頭,然後沉寂下去。
就在江晨以為他已經相信自己的時候,忽然眼前一花,黃昏公爵輕輕跨出一步,已瞬息間來到江晨面前,一拳朝他腦門轟擊過來。
武聖強者的氣息,剎時間鋪天蓋地,淹沒了江晨的感知。
天地完全陷入進無盡的朦朧之中,四周萬千鬼怪發出無比悽厲的哀鳴聲,江晨身陷其中,心靈近乎失守。
幸而他早有防備,身體已本能地往後一傾,彷佛就要仰面栽倒。
黃昏公爵一拳擊來,險之又險地貫穿了江晨留下的殘影,僅有銳利的勁風掠過他額頭。
但武聖強者的戰力豈是浪得虛名,黃昏公爵招式未老,拳頭在半途就變向,
朝下方的脆弱肉體狠狠砸下。
江晨躲無可躲,只得施展神通,匪夷所思地橫穿兩丈之距,從那顆致命的拳頭下逃脫出來。
「不錯。」黃昏公爵冷冰冰地讚嘆。
聲音還在空氣中傳遞,人已先一步趕至江晨身前。
整個空間再次震動了一下,一顆青筋結的拳頭從朦朧中破出,悍然砸中江晨身軀。
「砰!」
江晨右手劍才拔到一半,不得不以左手格擋。
只聽腕骨發出哀鳴,半條左臂要時失去了知覺。
而他體內沸騰之血因生死一線的危機而全力爆發,周身血霧翻騰,赤紅刺眼黃昏公爵從容不迫地走近,待江晨拔出劍來,他才徐徐探出右手,披風一展,詭異的灰暗色澤將江晨牢牢籠罩,而一根奪命的黑手指,已悄然探到江晨咽喉只尺之內。
「——
「斬影」適時出鞘,暗褐色光華傾灑而出。
江晨強控住心靈的顫抖,使出渾身解數,在劍光中鋪開無盡變化,阻截黃昏公爵的追擊之路。
虛虛實實,所有的變化都無法瞞過黃昏公爵耳目。那根黑手指輕輕一抖,
點在劍身上,瀰漫四周的暗色光華便時消散。
江晨緊咬牙關,全身力量皆集中於右臂,進放而出,卻猶如被壓了一座大山,難有寸進。
兩人僵持了一息,蘇芸清從後方趕來,一個急停的側移,從背後襲向黃昏公爵右肩。
黃昏公爵頭也不回,輕輕一抬手肘,蘇芸清疾沖的身影便戛然而止。
趁此時,江晨眼中閃過無比銳利的光芒:「空間一一」
清冷的光暈還未成形,黃昏公爵已提著蘇芸清一條肩膀,拿她當肉盾擋在了身前。
「空間傷痕」若強行釋放,首先會將蘇芸清撕成兩半。
江晨五指一,光暈徐徐消散。
他心中生出一種無力的挫敗感。
在這樣陰氣濃重的環境下,敵人占據了完全的主動,自己與蘇芸清五感閉塞,靈覺遲鈍,根本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何況作為成名已久的十階「武聖」強者,對方的實力本來就在兩人聯手之上!
黃昏公爵抽回手指,後退一步,淡淡地道:「能逼得我回手格擋,你在這一代年輕小輩中稱得上前三了。』
說著,他鬆開手中的蘇芸清,任其大口喘息。
蘇芸清退回江晨身邊,喘出幾口氣後,諂媚地笑道:「公爵伯伯,您真是個好人,晚輩一定會記得你的不殺之恩。」
江晨渾身血霧盡斂,面上浮現一抹紅潮,久久才逐漸隱去。
他凝望黃昏公爵,沉聲問:「前輩考校了在下的武藝,還有何指教?』』
「老夫只想替小侄羅簡問一下,你到底有沒有資格跟他搶女人。」」
「現在你知道答案了。」」
「老夫雖然問出了答案,但還是很失望。」黃昏公爵緩緩道,「以你現在的精神狀況,已經活不過一個月了,註定半路天折。羅簡輸給你,固然不冤,卻也不值。」
江晨暗凜,心道這老家夥的眼光真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虛實。
正因為他自知可能時日無多,所以才如此心急地超迢北上。
一見黃昏公爵似乎敵意消退,江晨立即說:「前輩如果沒有別的話要問,請恕在下先行告退了!」
「告退可以,但你記住,只能往南,不能往北。」黃昏公爵冰冷沙啞的聲音在近似封閉的空間中嗡嗡迴響。
「為什麽?」江晨的表情僵住了。
「因為再往北走,就是宿城鬼界,萬鬼輪迴之所。」黃昏公爵說。
江晨當然知道這一點,他正是為此而來。他盯著黃昏公爵的眼晴,靜待這老家夥說出下文。
「同時,宿城也是極北極陰,月落之地。」老家夥不緊不慢的語氣,讓人恨不得著他鬍子把他剩下的話一股腦兒倒出來,「最近,有一位老朋友要來這邊拜訪,所以我一直在這裡等他。在他到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蘇芸清心下瞭然,黃昏公爵要等的人,八成就是前幾天在西方與黑劍聖大戰的那位絕世強者。那可是神仙打架,一般人哪敢摻和。
想到這裡,她輕輕扯了扯江晨的衣袖。
江晨可不管那麽多,急切地上前一步道:「我就去看一眼,去去就來-————.」」
「一息都不行!」黃昏公爵淡然道。
「我非去不可!」江晨捏緊了拳頭。
黃昏公爵幽深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道:「年輕人,衝動可不是個好習慣,尤其是在別人家地盤上的時候—————」
江晨寸步不讓地與他對視。
江晨暗自盤算策略,如果拋開蘇芸清,全力衝刺的話,是否能從黃昏公爵手下逃脫呢?反正黃昏公爵也不會為難蘇芸清——
「另外,就算你去了,也是徒勞無用。」黃昏公爵凝視江晨的神情,他的聲音中彷佛有了些許笑意,「我知道你來這裡是想找誰,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
這裡只有孤魂野鬼,沒有你要找的人。」
這一句話如重錘擊在江晨心頭,讓他暗中凝蓄的鬥志瞬間消散。
他顫聲道:「你————·你知道————.」」
「你是信不過老夫,還是說,覺得老夫已經老眼昏花,連人都認不准了?」黃昏公爵道,「只要那人來到這一帶百里之內,就瞞不過老夫的感知。既然連老夫都找不出他的下落,你自然也不行!」
江晨喉嚨如被堵塞,無法言語。
的確,黃昏公爵沒有欺騙我的必要,大哥如果還留在此處,也定然瞞不過他的眼睛。也許我非要再見大哥一面的想法,根本就是虛妄之念吧-———」:
江晨不得不承認冰冷的現實,支撐著他走到這裡的一口意氣也隨之消盡。
他脊背僂下來,幾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氣。如果不是蘇芸清的扶,恐怕當場就會倒下。
黃昏公爵難得地笑了一下,道:「你不用失望得太早,據老夫所知,他是個非常厲害的傢伙,哪怕鬥不過釋浮屠,也不至於連命都丟掉。他此刻或許就躲在某處養傷,你只要留著這條小命,早晚還會有跟他見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