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的編制,主要根據戰法、戰術和戰陣而設。
古時,軍隊最低一級編制常定為伍。伍長統四卒,戰時居中持旗指揮,四卒分列四方,共同進退。
嘉靖年間,北虜南倭,邊患前所未有,營兵制逐漸成熟。
名將戚繼光在南方抗倭,見衛所廢弛,改從礦工、農民中募兵,成立戚家軍。根據倭寇和南方地形特點,戚繼光創立鴛鴦陣和一頭一尾兩翼制。
為適合這種戰法,戚家軍改以小隊為最低一級編制,每小隊設隊長一人、戰兵十人、火夫一人。四小隊為一大隊,稱之為哨,長官稱哨長。
哨為戚家軍基本編制單位,一哨大約五十人。
後來,戚繼光擔任薊遼總督,主持北方邊防,針對北方地形和敵軍特點,定步兵營制:
十二人為一隊,三隊三十七人為一旗,旗總統之;三旗一局一百二十人,百總統之;三局一司四百四十九人,把總統之;兩司一部八百九十九人,千總統之;三千總一營兩千六百九十九人,營官統之,加設中軍坐營官。
這種兩三千人一營的營隊制,組織相當嚴密,長官掌理三支下級部隊,與近代軍制相當接近,既有利於發揮火器威力,又與當時的組織指揮能力相適應,影響深遠。
焦璉麾下只有三千將士,規模相當於一營,總兵、參將一大把,編制很虛。最精銳的標營,以隊為基本編制單位,僅編有五十騎兵。
岑丹初認為,要擴軍,首先要充實基層部隊。要充實基層部隊,首先就要完善隊一級編制。
當著焦璉等人的面,丹初說道:「吾聞當年戚武毅(戚繼光)創設戚家軍,為伍兵制所苦。古制,伍長轄四卒,進攻則銳氣不足,防守則人手短絀。
「是故,戚武毅以一隊轄兩伍,增設火夫一人,成十二人之數,進可攻,退可守,對付倭寇極為有效。久而久之,戚家軍改一隊十二人為最小編制。
「我軍目前以伍為最小編制,以隊為基本編制單位。標營皆為騎兵,一伍五人,一隊十伍,共編騎兵五十人。
「騎兵臨戰,隊形較寬,戰線較長,以伍為作戰小組,弊端不如步兵那樣明顯。但是,指揮起來就十分不便。
「譬如我為隊長,手下管十伍,不可能面面俱到。戰時,若要臨時分兵或者變換隊形,各伍長互相平級,互不隸屬,只能委派隊頭或隊副下去指揮。
「隊頭、隊副為隊長的佐貳官,他們一走,隊長這邊就會缺少幫手。同時,隊頭、隊副畢竟不是伍長的直屬上司,在伍長面前沒有絕對權威,臨時指揮並不順暢。
「職下斗膽打個比方。大帥目前管馬鎮、白鎮、趙鎮、標營四支部隊。日後,哪怕朱宗臣單獨成一鎮,大帥也只管五支部隊,可以顧得過來。
「若讓大帥同時管十支部隊,恐怕就會精力不濟,容易出現絀露。若嚴關有事,需要大帥分出兩鎮兵馬支援嚴關,大帥是讓馬鎮統領趙鎮,還是讓趙鎮統領馬鎮?」
三人笑笑,說道:「說得不錯。」
此時,夕陽將要落山,把最後一抹陽光撒向大地。
大軍就地宿營,催逼關維藩儘快撤軍。
親兵送來飯菜,今日大操,部隊改善伙食,加了一道葷菜。
焦璉這邊也加了兩道硬菜,有新鮮的江魚,火夫烹飪得十分鮮美。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繼續議事。
岑丹初文思如泉湧,說道:「我軍要擴軍,必先充實編制。可參照萬曆年間兵部刊行的《兵錄》,以百人為一隊,一隊設三哨,一哨設三伍,一伍十人。
「譬如,我為標營三隊隊長,下轄三哨,主抓三個哨長即可。平時,可將三哨分開管理,訓練、休整、修葺兵器,各執其一,定期會操。戰時,一哨為正兵,一哨為奇兵,一哨為備兵,指揮起來如臂使指。」
「嗯,有道理。」焦璉沉吟道:「一隊百人之制,行之已久。我軍客居廣西,官多兵少,兵多馬少,一隊只有五十人。
「當年,闖賊整編部隊,同樣缺少戰馬,定步隊百人,馬隊五十人。標營皆為重甲騎兵,鐵甲在四十斤以上,至少要一人兩馬。
「琢如,你說,標營若改以百人一隊,這多餘的戰馬從何而來?騎兵從何而來?餉糧馬料從何而來?」
焦璉對岑丹初越來越喜歡了,乾脆以表字相稱。
丹初受寵若驚,微微一笑,謙和而恭敬,說道:「標營將士都是陝北子弟兵,追隨大帥已久,從來不求軍餉。有餉時則領餉,打了勝仗就分發戰利品,沒餉時就過些苦日子。
「只要有飯吃,只要家眷餓不著肚子,標營將士從不抱怨。擴軍之後,標營還是標營,軍餉這一塊還是一如其舊。」
明末亂世,軍隊拖欠軍餉已是常態。加之時局紛亂,很多人走投無路,衣食無著,能當兵吃糧已經心滿意足,並不奢望還有額外的軍餉。
很多時候,軍隊也窮得叮噹響,連糧食也保證不了,民間有易子而食,有些軍隊亦殺人取食。
丹初吃完飯,放下碗筷,繼續說道:「募兵並不難,想當兵吃糧的人多的是。我想,兵源不外乎是俘虜、農民、礦工。廣西民風剽悍,俍兵名聞天下,瑤、侗、苗等土人吃苦耐勞、翻山越澗,是很好的兵源。
「俘虜也全都是漢人,曉以道理,完全可以將其編入軍隊。戚武毅創製戚家軍,新兵訓練兩個月,就能適應掌握鴛鴦陣、一頭一尾兩翼陣。
「我軍火器不多,操練起來更加容易。騎兵需要騎射,訓練起來稍難。募兵時,不妨優先招募會騎術的、腦袋靈光的人。
「愚以為,將隊一級編制擴大至百人,可將新兵與老兵混編,以老馭新,以老教新,以老帶新。譬如,一伍定為十人,可編為四名陝北老卒、四名廣西土人、兩名俘虜。
「有老卒押陣,新兵臨戰不懼。老卒有新兵助陣,臨戰可以更加從容,破敵也更有把握。如此,新兵日久成老兵,軍隊亦日漸壯大。」
焦璉臉上露出了笑容。後生可畏呀,自己一直頭疼的募兵與練兵之事,丹初卻講得頭頭是道,決非紙上談兵。
「還有一個問題,戰馬從何而來?」趙興問道。
兩廣不產戰馬。雲南倒產滇馬,耐力很好,擅長翻山越嶺、負重遠行,可惜離桂林遠,緩不濟急。
民間也不愛養馬。馬脾氣差,吃的多,用途窄,除了適合打仗,其他方面遠不如騾子、驢、牛等牲畜。
這個問題,岑丹初也沒有好答案,說道:「戰馬不好籌措,步營還好,標營理當全部編以騎兵。不如重騎兵、輕騎兵參差編制。
「重騎兵一人兩馬,輕騎兵一人一馬。戰時,重甲騎兵在前,衝鋒陷陣。輕騎兵著棉甲、藤甲甚至不著甲,在後策應。」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焦璉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問道:「丹初,我軍擴軍之後,勢必要增設營務處和糧台。你想不想來營務處?」
營務處相當於參謀機關,糧台相當於後勤機關。軍隊達到一定規模後,營務處和糧台必不可少。
岑丹初直言不諱,說道:「古人云,猛將必發於卒伍。大帥,職下還缺少歷練,更想當個隊官,與將士摸爬滾打。況且,職下在標營,隨時供大帥差遣。」
與其到營務處當個文案委員,他更想帶兵打仗。這個亂世,得抓住軍權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