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拆台

2024-09-27 02:26:51 作者: 烏有大仙
  天色陰沉,細雨如絲。

  山水相間,雨霧繚繞。若不考慮時局艱難,桂林山水甲天下,天地間頗有幾分朦朧之美。

  焦璉帶岑丹初回桂林,向瞿式耜陳說擴軍、移營之事,途中遇到天使瞿紗微,與之同行。

  瞿紗微,熱而瑪尼人(今譯為奧地利),耶穌會教士,崇禎年間入中土。此人會說中文,服中華衣冠,束髮如明人,在永曆朝中掌欽天監。

  瞿紗微與永曆帝過從甚密,常至宮中講經。為了爭取羅馬教廷的支持,皇太后、皇后妃嬪、太子等都受洗為天主教徒。一時之間,宮中信教之風盛行。

  岑丹初自穿越以來,第一次見到夷人,才知史書所說不假。明朝處於大航海時代,夷人來華已不是新鮮事。像瞿紗微這樣在朝中作官的,自天啟年間起,更是屢見不鮮。

  傳教士也積極參與到曆法、鑄炮、練兵等活動中來,期望以此增加影響力。

  焦璉與瞿紗微並轡而行,岑丹初緊隨其後。

  焦璉很好奇,問道:「敢問天使,此番去桂林有何要事?」

  瞿紗微微微一笑,說道:「兩件好事,一件壞事。大帥先聽哪個?」

  「自然是先聽好事了。」

  「第一,有三百佛朗機士兵,即將趕赴桂林。隊長名叫費雷拉,擅長使炮,隨軍司鐸是畢方濟。去年,我奉帝令出使澳門……」

  去年,瞿紗微奉令趨澳門,向佛朗機總督求助。總督不敢得罪清虜,只以八十支火繩槍相敷衍。

  瞿式微在澳門另有收穫,得到了傳教士畢方濟的積極響應。

  畢方濟字今梁,意大里亞人,萬曆年間來中土,頗為活躍。天啟年間,畢方濟主持修曆法。崇禎年間,回澳門造火炮。

  他與隆武帝關係頗睦。隆武帝居潛邸時,召畢方濟入府,探討西學。崇禎九年,隆武帝囚於鳳陽皇陵,為守陵太監欺凌,孤苦無依。畢方濟四處奔走,遊說路振飛救之。

  隆武帝崩,畢方濟避地澳門。瞿式微至澳門,與之一拍即合。後來,瞿式耜回去複合。畢方濟在澳門募得夷兵三百,不日即將抵達桂林。

  岑丹初忍不住問道:「敢問天使,這三百佛朗機士兵,是否攜帶紅衣大炮?」

  瞿紗微回頭看了下岑丹初,向他禮貌地笑笑。這是一個典型的德意志人,身材高大,鼻樑高挺,金髮碧眼。因浸淫儒學,瞿紗微彬彬有禮,頗有幾番儒士的風采。

  焦璉趁機介紹岑丹初。

  瞿紗微很意外,說道:「行在皆傳,小將軍勇不可當,於萬軍之中奪旗斬將。不想竟是閣下!」

  明軍屢屢戰敗,不斷丟城失地,朝廷太需要一場勝利了。桂林之戰的規模並不大,傳到全州行在,卻令朝臣振奮不已。

  岑丹初遙向全州方向抱拳,說道:「上賴皇上保佑,下倚大帥提攜,某才略有微功。」

  瞿紗微雖是夷人,卻已熟諳華夏文化,又在朝內浸淫已久,對岑丹初的謙遜態度十分滿意,說道:「小將軍真儒將也。」

  回到紅衣大炮的問題上,瞿紗微說道:「佛朗機士兵千里跋涉,並未攜帶大炮。不過,大炮卻是有的,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

  「去年,我與司禮太監龐天壽一起出使澳門,攜十名工匠返回。正月,上幸全州,天壽受命在全州督造紅衣大炮,目前已鑄成十門。


  「上令安國公劉承胤出兵三千援桂,龐天壽隨行,大軍已經拔營。龐天壽押運十門大炮同行,抵桂後將擔任總監軍……」

  宦官禍國,是明朝滅亡的重要原因。永曆小朝廷同樣多閹豎,品行最卑劣者為王坤,已被劉承胤驅逐。

  龐天壽已經六十歲,崇禎時為御馬太監,在弘光、隆武兩朝皆有任職。他是最早受洗為天主教徒的太監之一,拜瞿紗微為老師。

  論品行,龐天壽稍好於王坤,但吃苦耐勞,勇於任事,則遠故之,故深得永曆帝信任。

  事實上,正是在龐天壽的勸導下,永曆朝的太后、皇后、太子等人才信奉起天主教。永曆帝一時頭腦發熱,竟然也想受洗,以獲得教會的庇護。

  群臣激烈反對:天子負有傳播儒教的重任,若信奉天主教,令天下儒士情何以堪?永曆帝這才作罷。

  聽說龐天壽到桂林作監軍,焦璉與岑丹初相視苦笑。明朝常以太監督軍,屢屢誤事。永曆帝不長教訓,還派龐天壽到桂林,真不知是怎麼想的。

  桂林彈丸之地,已有一個「桂林留守」,有一個「提督廣西軍」,現在又來一個「總監諸軍」。皇上啊皇上,你到底要哪樣?

  焦璉在廣西多年,對朝中內幕也頗有聽聞,問道:「我朝素重中官。聽說,龐公公去澳門,是受到了王坤的排擠。現在王坤已去,龐公公有前車之鑑,不知是否有所收斂?」

  瞿紗微聳聳肩膀,說道:「龐公公不像王坤那樣驕橫。大帥試想一下,他年紀比我大,卻拜我為老師。此等隱忍、韜晦,豈是王坤所能比的?」

  雨下大了,眾人都披上了蓑衣。

  岑丹初對太監素無好感,冷冷說道:「恕某直言,太監本就心智殘缺,蒙皇上寵信,得以在外臣外面作威作福。

  「龐天壽肯任事,小有才,能隱忍,恐非社稷之福。中官監軍,往往誤事。大帥,清虜很快就會捲土重來。將來,只有您才可以主持桂林戰事,一定要堅持定見。」

  焦璉內心贊同岑丹初的話,當著瞿紗微的面,卻批評他道:「琢如,天使官面前,不可胡言亂語!」

  瞿紗微不以為忤,說道:「無妨,我雖是龐公公的老師,卻同樣不看好他。別的不說,龐公公信奉天主教,很不虔誠。其所作所為,與教義屢屢相悖,我真不知該如何勸他。」

  焦璉並沒把他當自己人,瞿紗微卻久聞焦璉的威名,有心結交他,透露了一則重磅消息:

  「大帥,我說有一件壞事,現在不妨告訴你。劉承胤派弟弟劉承永,統兵三千來桂。彼心懷不軌,意欲挾持留守。大帥應該未雨綢繆,派精兵宿衛留守。

  「皇上不顧大局,又令留守到全州替他分憂。劉承胤亦想挾持留守,控御內外。我此番出使桂林,奉敕書召留守回行在。

  「留守是我教友,我不想坑害他。他若奉令到全州,無異於自投羅網。因此,我將密告留守,請他堅守桂林。劉承永挾兵而來,只有大帥可以護他周全!」

  他娘的,這都什麼破事呀!大敵當前,又是龐天壽,又是劉承胤,都跑過來拆台!

  難道,就沒人關心桂林的安危嗎?就沒人實心報國嗎?

  岑丹初心中悲憤難平。

  遠處,桂林城越來越近,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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