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2024-11-27 06:51:05 作者: 純潔滴小龍
  第81章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原本李追遠想做的是小碗菜,每道菜都標了序,一道一道地慢慢做;現在既然所有菜品集體擠著下了鍋,那就換大雜燴的做法,也是一道好菜。

  反正是來報仇的,要是報仇的同時還能倚靠在仇人門口瞧一場熱鬧,那就是雙倍的快樂。

  「記住,不管遇到什麼事,能出來解決的就絕對不在裡面磨蹭,我們在外面有陣法布置,不用白不用,那裡也是我們的退路。」

  「明白。」

  「知道。」

  行至廟門前,李追遠停下腳步。

  廟門不是大鐵門或者木門,而是半人高的推拉設計,名義上是電動的,實際上是手拉,就算是個孩子也能輕鬆翻過去。

  只是,以這道門為分界線,李追遠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濃郁到,陰萌都皺起了眉,譚文彬也不停聳動起鼻子。

  上了年頭的廟,有點腐霉味也正常,但問題是,這濃郁到幾乎要化作水滴淌出來的水腥味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仿佛三人面前根本就不是一座廟,而是一塊積腐已久的沼澤。

  李追遠拿出羅盤,低頭看了一眼:藏凶之地。

  可問題是,自己曾來過這裡,還進過廟參觀,這裡要真是這種格局,那天的自己為什麼毫無察覺?

  想顛覆風水格局並不是沒可能,這樣的事自己以前就沒少做,但那都是建立在原有基礎上的改動。

  可那日參觀中,自己並未在廟裡看見什麼夯實的風水布局,唯一勉強算得上的,也就是將軍像下的那道破了口的裂紋。

  正常來說,除非風水大師提供了足夠詳細的標準圖紙,外加在白天請了一個規模很大的施工隊對將軍廟進行了徹底改造·

  不,新改造的風水布局就算能發揮出其功能,可這濃郁的腐敗氣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充進去的,這味道里,有無法快進的時間沉澱。

  李追遠蹲了下來,左手伸出向裡頭抓了一把濕潤的泥土,仔細摩感受的同時,右手遮住嘴巴,嘴裡輕念著感知形容詞彙,和自己看過的書里內容尋求對照。

  想一葉知秋的前提,是得有龐大的資料庫,觀察土也是一樣。

  譚文彬也蹲了下來,學著李追遠的樣子,伸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面前,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剎那間,只覺重回當初在山城時嘗試折耳根的經歷。

  因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譚文彬只能嘴巴張大,做無聲地乾嘔。

  李追遠疑惑地看向譚文彬:「彬彬哥,你在做什麼?」

  譚文彬終於恢復過來,有些心虛道:「學習,學你啊。」

  李追遠挪開捂著嘴的右手,掌心乾乾淨淨,再鬆開左手,泥土落下。

  譚文彬瞪大了眼睛,天黑視線不好,他沒分得清左右手。

  陰萌在旁邊說道:「他眼花了,以為你在吃土,他就跟著一起吃了。」

  譚文彬:「你———」

  李追遠:「水猴子是有嘗土的習慣的,但這種方法太急功近利,不好。」

  譚文彬馬上點頭:「對對對,我錯了。」

  陰萌岔開話題問道:「小遠哥,為什麼裡面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第一次來將軍山時,就發現了這處地方,因為這裡簡直是標準的水葬福地,古代應該也是有人選取這裡進行水葬。」

  譚文彬疑惑道:「可是,標準的地方意味著很容易被發現吧,水葬不應該是要追求隱匿性的麼?葬在這裡,不是等著被人盜?」

  「帝王修建皇陵時,一般都會默認自己的王朝能萬世長存,達官顯貴們也會認為自己的富貴可以永久傳承,所以修建在這裡,也不奇怪,他們認為這兒可以被世代守護。

  這座水葬,應該早就被水猴子盜掘過了,上面修的廟,也是古代人按照傳統,在這種地方行的鎮壓之舉。

  很多河邊,山里,非人口稠密區的小廟,都是這麼來的,它的存在不是方便人們去祭祀燒香,只是拿來鎮邪保平安,因此廟裡供奉的東西也往往千奇百怪,

  反正只取個形式,不用講究細節。

  不過,這種地方也誕生出另一種獨特的風水格局,黑白交織、正邪對沖,生者不管,逝者不入。

  有些風水師,就喜歡這種地方,會特意選這裡建道場或者建屋,一般這樣的場所,被稱為『陰陽合葬』或者叫『陰陽合住』,將陰宅陽宅並在一起。」

  陰萌:「那這座廟裡的撈屍人同行,走的其實是偏門?」

  每個行業里都會有自己的鄙視鏈,在撈屍人里,水猴子就是最底層,甚至幾乎被逐出撈屍人序列被端出去和盜墓賊門派住一窩。

  而在傳統撈屍人里,也分走正統路子和偏門路子的,陰家雖然早已沒落,但一直是以正統自居。

  李追遠搖搖頭:「陰萌,你家是有老宅的吧?」

  「有的,但在鄉下,早就沒人住了,比較偏遠,也就沒帶你們去。」

  「不出意外,你們家老宅應該也是修建在這種風水位上,因為撈屍人本身職業,就是行走陰陽頻渡黃泉,選這種地界建自己的陽宅,最合適不過。」

  陰萌一時語塞,沒想到偏門居然是自己。

  「太爺家其實也是,只不過太爺家翻建了新房所以看不明顯,潤生的老家也是山大爺住的那個屋子,能更容易看得出來。

  這種房子一般都修建於原始村落聚集的邊角,旁邊沒什麼鄰居,有也只是某一面會稍微挨著,不大可能出現四周鄰里密布。

  不過,這都是普通撈屍人的擇選,眼前這家-—---」李追遠指了指身前的廟,「能在大型水葬遺址上安家落戶,在咱們同行里,已經算混得很好的那種了。」

  將軍山目前還未得到開發,這廟也沒有名氣,細究下來,連裡頭主堂口的將軍像都是用的魔家四將之一,也不知道是從哪家寺廟大門那兒偷運來的。

  結果,卻依舊能混個「保護編制」,掛上牌子,雖然撥款福利什麼的必然少得可憐,但也算是借王氣鎮宅了。

  那對師徒名義上是這座廟的工作人員,但不過是舊主人居家時換了一套工作服罷了。

  這套手段,讓李追遠都開了眼界。

  自家太爺還得去派出所抱牌子呢,人直接給公家牌子掛家裡。

  「我不知道他們在謀劃什麼,但既然今晚活人到齊了,死人也來了,那應該是籌劃該兌現了。


  他們現在,已經把陽宅門關了,把陰宅門大開。

  我們現在再進廟,就不是白天參觀時的樣子,而是真的步入了陰宅。

  總之,待會兒進去後要多加小心,裡面發生什麼詭異的事都有可能。」

  譚文彬砸吧了下嘴,說道:「我廿,聽起來好厲害,要是以後開發商選這種地方蓋房子,業主豈不是能平白多偷出一套房的面積?

  陰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白天住陽宅,夜裡回陰宅睡是吧?」

  譚文彬:「不行麼?」

  陰萌:「哪家開發商會這麼傻?

  譚文彬反駁道:「亮哥說了,以後經濟大發展,房地產肯定會暴漲,陽宅炒起來了,陰宅還可能便宜?

  我看電視裡的港劇,那邊的公墓都賣得老貴了,保不齊咱們這兒以後就會在臨近大城市旁的小城市裡建商品房,吸引大城市裡的人來買房,只為供個骨灰盒。

  小區里,既住活人又放骨灰的,不就是小遠哥剛說的那種陰陽合住麼?」

  陰萌覺得譚文彬在講歪理,卻不知如何反駁。

  譚文彬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李追遠淡淡說道:「大城市旁邊的小城市,不就是咱們南通麼?」

  譚文彬:「...—」

  李追遠:「行了,咱們進去吧,裡頭戲應該已經開場了。」

  陰萌率先翻身而入,落地時微微皺眉,俯身撐了一下,然後示意沒問題。

  李追遠第二個進來,落地時,明顯察覺到土質鬆軟,鞋底一踩,四周還能滲出水來。

  譚文彬翻進來後,小聲道:「陰宅都這麼濕麼?而且還起霧了。」

  只是一門之隔,可廟裡面不僅濕得嚇人,還起了山霧,朦朦朧朧的,只能瞧見身邊的人影。

  而且,霧氣似乎受到了驚擾一般,正繼續向這裡匯聚,越來越濃。

  「跟著我。」

  李追遠右手向後,抓住譚文彬的腰,左手向前,抓住陰萌的腰。

  這一抓,陰萌身體縮了一下。

  「小遠哥—.」

  她腰部敏感,吃癢。

  以往,開路的活兒都是潤生來干,潤生不在時自然就是更能打的陰萌打頭陣。

  李追遠只得換了個位置,指尖抓住陰萌的褲腰,指節抵在她後背。

  沒辦法,他需要靠發力來指引陰萌行進的方向。

  而且不能手拉手,以前開路和斷後的兩個人必須時刻雙手警戒,以應對可能發生的異變。

  就這樣慢慢行進,終於走出濃霧範圍,身前是一個公告欄,裡面有證件照和姓名,第一排是倆正式工,下面還有倆臨時工。

  茹竹山的名字就在第一排,旁邊是老者照片,也姓,叫茹長安。

  回頭一看,身後濃郁消失不見,而三人先前也不過是從廟門處向里走了不到十米,可這十米卻如同有百米那般漫長。

  看來,當年盜掘這處水葬的水猴子,手藝很好,盜好的同時還極大程度保留了水葬原有的布局,這才能使得現在的陰宅效果如此之好。


  先前這種「鬼霧」,是水葬中比較常見的防盜措施。

  陰萌偷偷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她覺得先前那種情況下自己還怕癢,很丟臉很不合時宜。

  譚文彬小聲嘀咕道:「呵呵,我覺得我們以後可以訂做套行動服,腰上帶個手環。」

  雖是調侃,但陰萌難得沒有反駁。

  廟裡有幾處地方亮著燈,但這燈亮灰濛濛的,呈現出青幽色。

  「順著廊道繼續往裡走,不要走外面。」

  廊道是陽宅建築,雖說肯定不會絕對安全,但要是隨意走在空曠區域,那變化就太多了。

  沿著廊道,經過一間開著窗的辦公室。

  往裡一看,發現裡頭的面積居然無比寬敞,

  按常理,這應該是一間三四平米的小辦公室,或者叫接待台,可現在看進去,裡頭足足有幾十平米。

  譚文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縮回頭看看外頭又看看裡頭。

  他先前還笑說豈不是能偷一套面積出來,現在來看還是自己太保守了,這到底是偷了多少倍的面積啊?

  不過,裡頭空蕩蕩的,而且房頂是平的,只有四周開了凹槽,這場景,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想起來了,這種布局,不就像當初四人進地宮時見過的耳室麼?

  所以,自己現在走的這條廊道,其實就是墓中甬道?

  廊道先經過辦公室區域,中途有個左拐,能直達主堂口,也就是將軍像所在的位置。

  此時,那裡的燈火最盛,隱約能聽到人聲。

  先前進廟的一眾人,應該就在那裡。

  而且那裡,就是陰宅陽宅的開關處。

  自己上次來,只發現了將軍像下面有夾層,卻沒料到還藏有這種乾坤布置,

  主要是忌憚於那頭沉睡的死倒,自己並沒有走陰查看。

  只是,走到第二間辦公室的窗戶時,裡面的情景就不一樣了。

  雖然依舊是和第一間辦公室一樣,外頭小裡面非常大,可這次裡頭不是空蕩蕩的,而是有一個六層台階,台上有個床架,架子上躺著一個老者。

  老者唇紅面白,身穿壽衣,雙手疊於腹,一副安詳的樣子。

  老者就是那日所見的,行走時都能瞧出撈屍人特徵的,茹竹山的師父,茹長安。

  他死了?

  旁邊,是一副輓聯,落款是弟子節竹山。

  譚文彬異道:「老傢伙被他弟子殺了?」

  咋可能這麼巧,前兩天還好端端精神翼的老傢伙,就在自己等人要上門算帳時,就這麼壽終正寢了?

  再結合先前節竹山出面,將眾人帶入廟裡,足可見今晚的聚會就是他的一手安排,那麼就是他提前殺死了可能會礙事的自己師父。

  這間主辦公室又恰好對照上了水葬里的主墓室,所以從窗外看,死去的老頭就像躺在主墓床架上一樣。

  李追遠伸手,抓住了門把手。

  他想推開門,進去看看死去的老頭,雖然他很清楚,這樣做沒有什麼意義,


  而且今晚的主局在將軍像那邊。

  但是,他就是想要去看一下。

  然而,門把手剛剛轉動,四周的風忽然響起,像是塵封的墓室被打開,引來陣陣莫名的破音呼嘯。

  這番動靜,讓李追遠不得不鬆開手。

  一灘爛泥,自廊道外積聚,緩緩堆疊起來後,逐漸形成人的樣子,等爛泥散開,裡頭顯露出了一具無臉的軀體。

  陰萌和譚文彬馬上抄起黃河鏟,準備上去干架,這本就是他們今晚上門的目的。

  李追遠卻說了句:「她離我們很遠,她現在看不到我們,扯網。」

  陰萌和譚文彬馬上將歸鄉網再度拉出,蓋在三人身上,

  果然,邱敏敏雖然向著這邊走來,卻走得很慢,並未像當初在練舞房那樣飛撲過來發動攻擊。

  這就是沒走廊道導致的,連死倒,都得在這種陰陽宅里受限。

  好不容易,邱敏敏走上了廊道,然後立刻上升,黏在了廊道頂部,以極快的速度,開始在廊道里穿梭。

  但因為三人都被歸鄉網罩著,所以她無法察覺到外人的存在,很快她就又回了主堂,身形沒入其中。

  警報解除。

  李追遠猶豫了一下,又往辦公室窗戶里看了一眼,老頭一動不動,身側的那對新寫的輓聯似乎還墨跡未乾,內容更是情真意切。

  李追遠沒再嘗試開門進去看看,而是示意撤網,三人繼續向堂口走去,順著廊道,來到堂口邊緣,再慢慢繞至後方隱匿的角落,才停下繼續觀察。

  堂口四周,擺放著很多尊黑色的小石獅子,上方也掛著青銅劍。

  這是上次來時沒有見到的東西,應該是新拿出來專為今天布置上的。

  它起到了隔絕的作用,而這種隔絕是雙向的,除非是先前那般劇烈的響動否則內部也察覺不到外部的變化。

  正常來說,這裡夜裡本就很少有人,而陰宅的布置,已足以阻隔一切外來干擾。

  不過,在李追遠眼裡,這種布置很是強行且隨意,好似完全忽略了外界環境的特殊性。

  透過門窗縫隙,只能看見裡面綠幽幽的燈火,其餘一切都看不見。

  想進去,要麼破陣,要麼走陰。

  「你怎麼了?」陰萌伸手推了推有些搖晃的譚文彬。

  譚文彬忽然吸了口氣,像是強打起了精神,有些奇怪道:「明明白天睡了的,現在卻莫名其妙的,忽然好睏。

  ?

  就在這時,裡頭的光亮一下子變了色澤,變成了乳白色,光暈散發,溢散了出來。

  譚文彬的眼皮子又不由自主地查拉起來,他只得強行用力擰了一下大腿,但眼睛裡想睡的淚花卻再也控制不住。

  李追遠:「裡頭在舉行儀式。」

  陰萌:「為什麼我沒有這種感覺?」

  譚文彬揉了揉眼,邊打呵欠邊說道:「因為你反應遲鈍。」

  陰萌瞪了譚文彬一眼,問道:「小遠哥,不管他們現在在做什麼,這不正是我們的好機會麼,要不直接破陣打進去?」

  李追遠沉默了。


  陰萌說得沒錯,此時確實是偷襲的好機會,節竹山和再秋萍先前對付自己這邊時,也沒講什麼道義。

  但李追遠往身後望了望,又朝身前看了看,搖頭道:

  「不,再等等,那頭將軍像下面的死倒還在沉睡,主菜還沒上桌,我們先不急。」

  陰萌只得點頭。

  譚文彬則繼續用力擰著自己的大腿,強撐著不睡覺,他其實是要走陰了。

  而且,他先前對陰萌說得也沒錯,她之所以沒感覺,確實是因為她的遲鈍。

  豐都鬼街的棺材鋪里,陰福海走陰晚上出沒,譚文彬受刺激地頂起了棺材蓋,可與陰福海有血緣關係的陰萌,卻一直是呼呼大睡。

  「去瞧瞧吧,我也好奇,那傢伙到底在謀劃什麼,陰萌,你看顧好彬彬哥。」說著,李追遠拍了拍譚文彬的後背,「睡吧,這次不用硬撐,跟我一起進去。」

  得到了允許,譚文彬直接趴在了陰萌背上,閉上了眼。

  陰萌將他扶好,想要去扶李追遠時,卻看見少年雙手負於身後,半睜著眼睛,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別的不說,光是少年這會兒的姿勢與氣質,確實有種出塵的感覺,不由讓她想起族譜上那些古早先人的畫像。

  譚文彬已睡成死豬,陰萌好奇地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李追遠:「你看管好彬彬,記得留心前後。」

  「小遠哥,你進去了麼?」

  「嗯。」

  「你看見了什麼?」

  李追遠沒說話。

  陰萌知道,他是嫌自己煩了。

  走陰成功時,李追遠視線里就出現了不同的畫面,像是一扇扇泛著光的門。

  他明白過來,節竹山在進行集體走陰的儀式,這些門,都是裡面那些人的記憶畫面。

  但他是怎麼做到的?

  將軍像下面的夾層里,藏個陰陽宅的開關就了不得了,這種集體走陰儀式,

  可不是簡單就能布置的,除非他藉助了其它的力量,比如-—----那頭一直在沉睡的死倒。

  沒看見譚文彬,李追遠覺得他應該已經進了某一扇門裡,也就是某個人的記憶畫面中。

  李追遠沒急著進去查看,同樣的記憶畫面,他閱讀時間比普通人快太多倍,

  所以他先環視四周,查看一下「環境」。

  這裡,大部分門都是開著的,只有三扇門仍處於關閉,

  李追遠先走到一扇關閉的門前,伸手打開,裡面掛著的,是一張女孩的臉。

  李追遠在卷宗以及孫紅霞屋子的遺像上見過這張臉,是邱敏敏。

  她的臉,為什麼會在這裡?

  李追遠將門關閉,這一刻,他不得不重新懷疑這個環境到底源自於哪裡。

  他嘗試打開第二扇門,門卻緊閉,似乎裡頭有一股力道正在與他較勁,第三扇門也是如此。

  李追遠開始往回走,步入其中一扇打開且發著光的門。

  走進去後,他就看見了正在椅子上坐著的冉秋萍,她看起來比現在年輕多了,再秋萍正在鼓著掌,面帶笑意與驕傲地看向身前,正在為自己跳舞的邱敏敏。


  邱敏敏的舞姿確實很好,體現出她在舞蹈方面的絕佳天賦。

  「來,一起來看我女兒跳舞。」冉秋萍主動對李追遠招手。

  李追遠搖了搖頭,而是往右側挪了一步,一條黑線自他腳下延展出去,形成了畫面分割。

  左側依舊是媽媽看女兒跳舞時的溫馨,右側則是再秋萍抱著女兒屍體時哭得撕心裂肺的壓抑。

  哦,就這些麼。

  李追遠沒有絲毫感觸,他甚至覺得看這一段記憶毫無意義。

  他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這扇門,又步入了第二扇。

  他看見了孫紅霞,孫紅霞正坐在餐桌邊和她的兒子趙軍峰一起吃飯,兒子大口大口地吃著,母親在旁絮絮叻叻。

  李追遠留意到,趙軍峰面前的碗很大,裡面盛放著高高的米飯,畫面後方櫥柜上,還掛著一套練功服以及比賽獎狀。

  「來,坐下和我兒子一起吃飯吧。」

  和冉秋萍一樣,孫紅霞也對李追遠發出了邀請。

  李追遠猶豫了一下,雖說是浪費時間,但還是向右側挪了一步。

  同比列切割出的另一個畫面中,孫紅霞跪伏在蒲團上,旁邊是自己兒子放在板凳上的遺像,她正帶著死去的兒子一起,向高桌上供奉著的邱敏敏磕頭賠罪。

  李追遠退出了這扇門,又進了一扇,這次,裡面人很多,也很熱鬧,很多學生還有幹警,正在山裡搜索。

  在其中,李追遠還看見了譚文彬。

  旁邊一個學生開口道:「同學,快來和我們一起找殺人犯!」

  李追遠沒理他,他就自己走過去了。

  等到又有一個學生經過自己面前時,他又說了一樣的話:「同學,快來和我們一起找殺人犯!」

  李追遠依舊沒搭理他,但很顯然,前方正找得一頭熱的彬彬,已經在沉浸式體驗著這種情景遊戲。

  李追遠只能走向譚文彬,譚文彬正找得一臉奮勁!

  嘴裡還念叨著:「媽的,趙軍峰,你到底躲在哪裡!」

  轉頭時,譚文彬看到了李追遠,他愣了一下,似乎隱約察覺到什麼不對,但還是開口道:「同學,快來和我們一起————」

  李追遠舉起手,對著譚文彬的臉,就是一巴掌。

  「啪!」

  譚文彬捂著自己的臉,眼裡終於流露出一點點清明:「你是,小遠?」

  與此同時,在現實里,扶著譚文彬的陰萌,有些奇怪地看著譚文彬的臉,向左偏移。

  她只能伸手想去扶正一下對方的臉。

  誰知,剛要觸碰到,譚文彬另一側的臉也忽然偏移了一下,雖然過程很難以理解,但確實回正了。

  李追遠舉起手,又是一巴掌。

  「啪!」

  譚文彬雙手捂著臉,驚喜道:「小遠哥!」

  這是徹底清醒了。

  李追遠倒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彬彬,實在是在走陰狀態下,他所會的陰家十二法門以及《地藏菩薩經》,隨便每一招拿出來對譚文彬而言都是酷刑,


  稍不留神就會將他掐滅在這裡。

  對著臉扇巴掌,是可能有效的前提下傷害最低的選擇。

  反正,彬彬能懂,又不會誤會。

  「小遠哥,我感覺我做了好長好長的夢,我在夢裡抓犯人呢!

  咦,我們現在是出來了麼,我睡覺時你們就把問題解決了?

  好多人,還有警察,穿著老式警服,我爸以前也是這一套。」

  「彬彬哥,我們還在走陰。」

  「哦?哦一哦~哦!」

  譚文彬終於明白過來:「這是誰的記憶?哦,對了,我剛好像看見吳新輝了,我還喊他會長來著,他現在人去哪裡了?」

  「彬彬哥,你看好,我教你。」

  李追遠向右橫跨了一步,黑線自他腳底延伸出去,畫面被分割。

  另一側的畫面里,出現了吳新輝和趙軍峰兩人的身影,

  譚文彬也往這邊挪了一步,他發現自己沒有過來,還在原畫裡。

  他開始跳,也沒跳過來,他開始奔跑,依舊在原畫。

  李追遠伸手,抓住了他,他借力,終於鑽了過來。

  此時,吳新輝手裡拿著一把匕首,正惡狠狠地盯著趙軍峰。

  趙軍峰臉上全是慌亂與不解,他大聲道:「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吳新輝沒說話,繼續逼近。

  趙軍峰繼續叫道:「你為什麼要誣陷我,為什麼要誣陷我,為什麼!」

  吳新輝:「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沒人知道了!」

  說著,吳新輝一個猛子上前,刺了個空,趙軍峰反手一把扭過吳新輝的手臂,將匕首搶過來的同時,又將吳新輝制住。

  譚文彬忍不住小聲道:「趙軍峰身手不錯啊。」

  李追遠:「他武術得過獎。」

  在孫紅霞的記憶里,李追遠看見了練功服和獎狀。

  「住手,趙軍峰,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停止行兇——」

  「我沒殺人,我沒殺人,我沒———」

  「砰!」

  槍響了。

  趙軍峰證住了,這時吳新輝往後一撞,趙軍峰失去平衡,滑落進後方的河中。

  畫面中,開槍的警察也恍惚了一下,身子輕微一搖。

  譚文彬說道:「小遠哥,剛剛趙軍峰好像沒中槍。」

  黑燈瞎火的,對方手裡還劫持著人質,到底是怎樣的神槍手才敢直接對著「兇手」射擊,剛剛那一槍,可能僅僅是情急之下的鳴槍警告。

  吳新輝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臉上如釋重負。

  記憶畫面至此結束。

  李追遠帶著譚文彬離開了這扇門。

  還留下最後一扇開著亮著光的門,李追遠和譚文彬走了進去。

  在這個畫面中,年輕的節竹山將趙軍峰從河裡救了上來,他們在交談。

  「報紙上說,你中槍落水了,現在警察和學生們都在撈你的屍體。」


  「我沒殺人,我真的沒殺人,是吳新輝,是吳新輝———」

  李追遠再次橫跨一步,旁邊分割出另一個畫面,畫面中,節竹山找到了剛見完女兒戶體面若死灰的再秋萍。

  「保存好你女兒的遺體,信我,我有辦法能讓你女兒復活。」

  兩個畫面同時開始崩塌。

  「小遠哥,這是怎麼了?」

  「是儀式要結束了。」

  「那我們快走吧。」

  李追遠沒急著走,而是抬起手,兩邊的畫面開始快進,最後的畫面是,節竹山獰笑著親手殺了趙軍峰,冉秋萍跪在了茹竹山腳下求他復活自己的女兒。

  隨即,李追遠和譚文彬退出門,他最後看了一眼關著的三扇門,確切的說,

  是那兩扇無法打開的門。

  「啪!」

  打了個響指。

  李追遠結束走陰,視線恢復正常。

  譚文彬也睜開眼,像是剛睡了一覺,頭很疼。

  「砰!砰!砰!」

  地上擺著的這些小獅子身上都出現了裂紋,上面掛著的青銅劍在此時也都墜落下來,隔絕陣法被衝散了。

  此時透過門縫,可以瞧見裡面的人都醒來了,站在中央手持長香的節竹山噴出一口鮮血,但他的神情,卻又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亢奮。

  茹竹山:「呵呵,你們,都看到了吧。」

  先前的記憶畫面中,屋子裡的人本就能看見其他人的記憶,而李追遠和譚文彬是後來的進入者,雖然彬彬融入了。

  茹竹山這句話,其實不是對在場這些活人說的,他說這句話時,先看向了頭頂倒掛著的無臉死倒,又看向將軍像下方。

  再秋萍發了瘋似地撲向吳新輝:「原來是你,是你殺了我女兒,是你殺了我女兒!」

  吳新輝努力推開她,但女人已經不顧一切了,哪怕他是壯年男性,這會兒也掙脫不得。

  「你個畜生,你還我女兒的命,你還我女兒的命!」

  吳新輝大喊:「我沒殺她,我沒殺她!」

  旁邊的朱紅玉和劉欣雅在緩過神來後,也馬上上前幫吳新輝推開了再秋萍。

  「你個畜生,你到現在都還不承認,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

  當再秋萍再次撲上來時,吳新輝乾脆掐住她脖子將她摔在了地上,朱紅玉和劉欣雅也一起過來幫忙壓住了她。

  「我沒殺她,我真的沒殺她!」吳新輝隨即扭頭看向節竹山,「你是給我們下了什麼毒還是夢幻藥,我沒殺邱敏敏,不是我!」

  另一邊,孫紅霞發愜了許久,她先看向吳新輝,然後看向茹竹山。

  她帶著自己兒子的遺像向別人賠罪了這麼多年,她贖罪了這麼多年,原來自已兒子真的是冤枉的?

  她很後悔,為什麼沒有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

  「是你,是你殺了我兒子!」

  孫紅霞撲向了茹竹山,茹竹山嘴角揚起笑容。

  「嗡!」

  上方,邱敏敏落下,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孫紅霞的脖子,任憑孫紅霞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


  冉秋萍已經被那三人壓在了地上,她側過頭看到這一幕,馬上喊道:「敏敏,殺了他,殺了他,他才是殺害你的兇手!」

  但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此時卻無動於衷。

  節竹山微笑說道:「去吧。」

  「砰!」

  孫紅霞被邱敏敏一把甩出,撞到了將軍像下面。

  緊接著,邱敏敏向著吳新輝撲來。

  「鬼呀!」

  「邱敏敏?」

  吳新輝、朱紅玉和劉欣雅三人被嚇得馬上放開了再秋萍向後退去。

  冉秋萍臉上流露出憤怒的神情,她正準備爬起來,可下一刻,一隻手,卻從她的胸膛洞穿而出。

  她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向身側,那是一張沒有臉的面容,但她一直都知道,這是她的女兒。

  「敏敏—你為什·———·

  冉秋萍的鮮血開始快速回收,被邱敏敏吸入體內。

  「啊啊啊!」

  「啊!!」

  朱紅玉和劉欣雅發出尖叫,這一幕,確實太過血腥驚駭。

  緊接著,將軍像在此刻向後轟然倒塌。

  「轟!」

  聲顫結束後,下方出現了一扇青銅色的門,門上面蓄著一灘水,水裡躺著的那具屍體,緩緩坐起身。

  趙軍峰!

  孫紅霞抬頭看向趙軍峰,喃喃道:「兒子,你,你還活著?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不該不相信你,媽媽——..」

  趙軍峰彎下腰,一口咬中孫紅霞的脖頸,孫紅霞身體開始抽搐,發不出聲音隨即,趙軍峰一甩頭,孫紅霞的屍體被甩飛出去,他的臉上,全是孫紅霞的鮮血。

  另一側,邱敏敏抽回手臂,冉秋萍頹然倒下,她的手臂上,也都是冉秋萍的血液。

  「快跑!」

  吳新輝喊了一聲,準備開溜,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場景,可以稱得上是以前做噩夢都想像不出的可怕。

  「呵。」茹竹山笑了一聲。

  邱敏敏出現在吳新輝三人身前,擋住了去路,趙軍峰站到了後方,攔住了退路。

  緊接著,茹竹山彈了一下手指,上方一面鏡子立起,兩側有長畫落下,形成了一道鬼打牆陣法,這個其實很簡單,卻足以讓裡面的三人跑不出去。

  「啊!!!」朱紅玉抱著頭尖叫起來。

  吳新輝跪下來磕頭:「我給你錢,我什麼都給你,放過我,放過我!」

  外頭,正趴窗戶縫偷看的譚文彬很是震驚且不解地看向李追遠,小聲問道:

  「小遠哥,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李追遠:「他在祭煉—————·陰陽伴生死倒。」」

  譚文彬面露震驚,顯然,看過書的他,記得這段內容。

  魏正道《江湖志怪錄》里有記載:男女死倒,各占陰陽,擇吉忌之日,弒至親與仇親,淋其血,互結伴生。

  李追遠這這段記載印象頗深,不是因為死倒的名字以及這恐怖的煉製方法,


  而是魏正道在針對這種死倒的後續介紹里,明顯用了很隱晦的手法。

  他畫了一張圖,圖中央是一座寶座,看不出是什麼教派,但寶座兩側是一對童男童女。

  收尾是:某宗門座下陰陽伴生死倒失控,覆滅全宗,後為正道所滅。

  這是一種暗示,不能明說,因為很可能是某些「正道門派」,才喜歡煉製這種死倒,很多神話故事形象里的童男童女·—其原型,或許不是那麼憨純可愛。

  但有一點可以確信,能讓魏正道去「為正道諱」,肯定意味著極深的利益驅使,讓那些正道人士也不惜不要臉皮,再聯想一下哪些尊貴大人物座下能有童男童女標配。

  只能說,都是瘋子,和江面之下的白家鎮那幫人一樣,都是為了追求成仙夢不惜一切的瘋子。

  眼下,至親血淋過了,接下來就是仇親血。

  譚文彬疑惑道:「小遠哥,邱敏敏是吳新輝殺的,但趙軍峰是節竹山親手殺的,難不成他待會兒還要自己去獻祭?」

  李追遠:「仇親。」

  「仇親血——」譚文彬整張臉都布滿了驚駭,「所以,他殺了他爹,拿自己親爹獻祭?」

  李追遠:「他爹節長安沒死。」

  陰萌聞言,這才明白先前為什么小遠要嘗試開那間辦公室的門,也為什麼要多次叮囑自己留意前後。

  原來,少年早就瞧出來,躺在「主墓」內的節長安,其實還活著。

  確實還活著,殺早了,還怎麼獻祭,而且得在畫著陣法圖案的堂口裡、同時在那根血香點燃到燃盡的這期間殺,才有效。

  此時,節竹山從懷裡拿出兩具男女人偶,人偶上綁著線扎著針,人偶的背面,已被浸染成血色,只剩前面還是原色。

  茹竹山抓著女人偶輕輕一揮,邱敏敏當即衝出了堂口。

  李追遠三人因為躲藏在背面角落處,倒不用擔心被發現,當然,放在以往這種躲藏想避過死倒的感知很容易變成自欺欺人,可眼下這裡是陰宅,除了眼見耳聽這種直接「感知」,其餘的第六感什麼的,在這裡都不做准。

  很快,邱敏敏提著茹長安回來了。

  兩位仇親,也準備就緒。

  竹山嘆了口氣,看向自己的老父親兼師父,似乎還殘存著些許父子之情。

  他先舉起女人偶,指向了吳新輝。

  邱敏敏將節長安靠在柱子上,自己則轉身走向吳新輝,

  吳新輝見狀,馬上發出驚恐地叫聲:「不,不,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啊唉唉!」

  「咔!」

  邱敏敏一口咬斷了吳新輝的脖子。

  「喉。」

  茹竹山先是嘆息,再又露出期待之情,指尖輕撥男人偶上的針。

  就在這時,節長安忽然睜開眼,罵道:

  「畜生!」

  節竹山不可思議道:「你怎麼還能醒過來,我明明給你下了足夠的藥!」

  長安開始掙扎,他身上的壽衣破裂了,但壽衣裡面,還綁著鐵鏈,繫著個大大的銅鎖,顯然是被自己兒子提前做了雙重防備。


  「你這個畜生!我白把你養這麼大,我白教養你這麼久,你居然敢背著我行這傷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譴麼!」

  「老東西,那本書明明是小時候剛搬進這裡時,我從下面撿出來的,你居然封藏起來不讓我練,我是你兒子,也是你徒弟,你自己不練,為什麼不給我練!」

  「那是邪書,上面都是邪法,不是我們能碰的東西,我自己都沒敢看,也沒敢練。」

  「無所謂,反正你藏的地方也被我找到了,我八年前就開始練了,那本書上記載了,得陰陽伴生死倒,可入天門,證長生;我才不想和你一輩子待在這裡當什麼撈屍人!」

  「竹山,你魔症了,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真的,回頭吧,去自首,去贖你犯下的罪孽吧。」

  「我都快成功了,呵呵呵,現在回頭?」

  「老天爺在看著你呢,做這種事,肯定會遭厄運,不得好死的。」

  「來啊,讓我看看啊,它在哪兒呢,老東西,我就是被你的那一套說辭唬弄到了現在,現在,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孽子,孽徒,你居然敢———」

  茹竹山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前僅剩最後一截的香,說道:

  「香快燒完了,我必須在香燃盡前完成所有儀式流程。

  所以,爸,你去吧,你死後,我會給你摔盆的。」

  外頭,譚文彬抓住李追遠的胳膊,陰萌也是做好準備只等李追遠一聲令下就會衝進去。

  「小遠哥,進去救老頭吧!」

  在二人看來,眼下是最適合動手的時機。

  李追遠沒下令,而是幽幽道:「老頭說的話,好耳熟啊。」

  「啊?」譚文彬不理解小遠這會兒說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陰萌也投來不解的目光,這時候不出手麼?

  屋內,節竹山舉起男人偶,趙軍峰也向節長安走去。

  「你這逆徒逆子,我要替天行道!」

  話音剛落,節長安雖然身體被束縛著,但他雙手一翻,兩根粗長的銀針出現在他手中,銀針尾端帶線。

  「嗡!嗡!」

  兩根銀針交替自指尖彈出。

  一根刺中了節竹山的手腕,他痛呼一聲,手指痙攣張開,手中的男人偶落下,另一根則恰到好處地刺入男人偶上面,再順勢回拉,男人偶飛入節長安的手中。

  節竹山:「你居然也練—————·

  節長安拇指輕撥人偶上的一根針。

  趙軍峰雙目泛紅,如同野獸般對著竹山撲去,竹山連慘叫都沒能來得及發出,就被咬死。

  茹長安掌心持針,撥弄銅鎖。

  「咔嘧——」

  銅鎖快速打開,他向前邁出一步,鎖鏈自身上脫落。

  緊接著,茹長安掃了一眼地上的一具具屍體,忽地跪伏在地,開始痛哭:

  「嗚鳴鳴-—----是我沒教好你,讓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對不起你媽,

  也對不起天道—.」

  哭得聲淚俱下,肝腸寸斷。


  外頭偷看的譚文彬和陰萌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這老頭,好猛!

  而這時,二人也漸漸回過味來了,這老頭,猛得有些匪夷所思了,他為什麼不早點出手?

  李追遠顯得很淡定,一點都不吃驚。

  沒辦法,實在是老頭睜眼後的那套說辭,自己也經常說,這糊弄天道的味道,太熟悉了。

  人是他兒子殺的,孽是他兒子造的,他全程被蒙在鼓裡,最後對他兒子出手,也只是出於正當防衛。

  瞧瞧,他全程無辜,卻最終能落得個禮成,白撿一對陰陽伴生死倒。

  聽節竹山死前說的話里,似乎他們在很多年前選擇這裡定居時,年幼的節竹山在這兒撿到了一本書,然後交給了節長安。

  這書,應該是這處水葬之地里遺落的。

  也不知道是那本書有蠱惑人心的作用,還是上頭記載的東西讓他們父子都動了心,但很顯然,當爹的到底比兒子算計得更高一籌。

  目睹眼前的這齣父子情深,李追遠忽然有種感覺,好像自己和李蘭之間的母子關係,也沒那麼糟。

  自己和李蘭只是見面時互扒對方人皮,人家那是真掏心挖肺,

  果然,幸福感都是對比出來的。

  李追遠看向裡頭,小聲道:「好了,別哭了,香快燃完了。」

  節長安的痛哭流涕夏然而止,他馬上站起身快步走過去撿起另一個女人偶。

  「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自然得由我來負責看管鎮壓,以免它為禍人間!」

  節長安將兩具人偶疊在一起。

  趙軍峰和邱敏敏此時也都站到了一起。

  茹長安開始念咒,同時將血香灰抓起,灑在兩個人偶身上,再將人偶置於火燭前,將其引燃。

  可是,趙軍峰和邱敏敏只是站在一起,卻沒發生其它變化。

  「不對啊,按書上說,他們現在應該彼此呈印,出陰陽,結伴生,釋華光。」

  伴隨著人偶的持續燃燒,趙軍峰和邱敏敏雙眸逐漸泛紅,呈現出將要脫離堂控的趨勢。

  「不對,怎麼會這樣,不可能,不可能的,難道失敗了!」

  節長安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滿地的兒子。

  不行,他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怎麼能充許失敗。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茹長安馬上將燃燒一半的兩個人偶重新拿起來,不顧火燒發燙將倆人偶分開,他驚訝地發現,男人偶是兩面都紅了,而女人偶,只紅了背面,前面還是原色。

  這意味著,邱敏敏並未完成復仇!

  「不,怎麼回事?」

  茹長安馬上跑向吳新輝的屍體,脖子都斷了,腦袋和身體都分離了,這是死得透透的了。

  「為什麼,為什麼復仇沒完成,不是他殺的邱敏敏麼?」

  茹長安怒吼著看向旁邊還活著各自蜷縮在角落裡的劉欣雅與朱紅玉,她們已經被嚇得有些呆傻了。

  「難道不是他殺的,是你,還是你,奸——————殺了邱敏敏?」」


  他已經渾然忘記了,自己指著的是兩個女人。

  劉欣雅:「不是我,不是我們,我們沒殺人,我們真的沒殺人啊!」

  朱紅玉:「和我們沒關係,不是我們殺的,也不是吳新輝殺的,那晚我們三個人全程在一起。」

  劉欣雅指向了朱紅玉:「是她說的,她說她看見了趙軍峰從廁所里跑出來的朱紅玉尖叫地指向劉欣雅:「你胡說,不是我說的,是你說的,你看見趙軍峰從廁所里跑出來的!」

  兩個女人互相指責,最後一起指向躺在地上頭身分離的吳新輝:「是吳新輝說的,他說他看見了趙軍峰跑出了廁所。」

  茹長安咆哮道:「但他不是殺邱敏敏的兇手!」

  「我們,我們其實沒看見人。」

  「我們去廁所時看見邱敏敏被人殺了。」

  「是的,我們根本就沒看見兇手。」

  節長安嘶吼道:「那你們為什麼要說看見是趙軍峰殺的?」

  「誰知道趙軍峰不配合抓捕,還死了,我們三個當時只是想給警察隨便提供一個線索玩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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