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舒禾就感覺身邊多了一個熱熱的小火球，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氣，讓她嘴角勾起。
她抱住她，將她往懷裡收了收，即便有點熱，她也毫不在意，甚至感覺十分的滿足。
「娘親的小依兒，怎麼又變成小糯糰子了？是誰說，依兒長大了，變成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單獨睡了?」
依兒往她懷裡鑽了鑽，眼淚又不聽話地往下掉。
「依兒不想要做大孩子，依兒就想抱著娘親！以後，依兒天天跟娘親在一起，要是再有人傷害娘親，依兒就一拳打飛他！」
軟軟的聲音，帶著哭腔，讓人聽著既心疼又滿足，「嗯，依兒真是長大了，娘親好開心啊！」
頓了頓，她有些為難地說道：「只是依兒還這么小，保護娘親這麼危險的事，你來做的話，那娘親是會很擔心的！」
聽了這話，依兒抬起頭看她，一臉的認真，「不用擔心啊，依兒很厲害的！依兒可以保護好娘親的！」
舒禾眼睛還有些疼，不過還是很努力地看著她，「可是這天下，還有很多人比依兒更厲害！要是依兒受傷了，娘親會很傷心的！」
依兒大大的眼睛看著她，眼睛裡露出幾分迷茫和困惑，好像在想應對的辦法。
見狀，舒禾道：「不如，我們把對付壞人的事，交給你很討厭的那個人來做吧？」
依兒眸子一震，瞬間撅起嘴來，「娘親，那個壞人都沒有保護好你，你還相信他？！」
百里墨卿站在外室，聽了這話，心口一滯一滯地疼。
舒禾坐了起來，捋了捋她有些凌亂的頭髮，「依兒，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他時的情形嗎？」
「你還記得，那個時候最喜歡在哪睡覺嗎？」
「你還記得，娘親每天在外面忙，是誰在家裡陪著你，哄著你的嗎？」
依兒怔怔地看著她，眼中泛起水霧，她怎麼會不記得？
可正是因為知道，原來有人疼愛是那麼幸福的一件事，她心裡就忍不住生出怨恨。
明明自己有那樣好的一個爹爹，為什麼自己還會每天生活在挨打，挨餓，挨罵的生活里？
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的委屈，忍不住的難受。
她壓著聲音抽泣，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生怕會惹得娘親難過。
舒禾心疼不已，將她抱進了懷裡，「依兒是在埋怨他出現得太晚了嗎？」
「嗯……」依兒低低地哭著，在她懷裡輕輕點了點頭，身體不受控制地抽動。
舒禾聽著這壓抑的哭聲，眼淚也忍不住跟著往下掉，「這件事，不能怪他的，他不知道的。」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你的存在，絕對不可能讓你生活在那樣的日子裡！」
「他會像現在一樣，早早地把你捧在手掌心，護在心尖上，讓你成為這世上最開心，最幸福的小郡主！」
依兒聽著這話，淚水依舊往下落，但眼裡的埋怨，顯然消散了很多。
舒禾抱著她，聲音微微沙啞，「依兒，你知道嗎？其實，在我們經歷苦難的時候，他也生活在苦難里，在我們挨打疼痛的時候，他也在承受著痛苦和折磨……」
無汲寒毒發作時的痛苦，比起拳腳棍棒，又如何能相提並論？
「我們兩個，還能彼此相伴，彼此支持，可是那段日子裡，他卻是一個人，連個能安慰他，給他鼓勵的人都沒有……」
「你難道不覺得，他比我們更可憐嗎？」
舒禾的話，好像讓依兒看到了一個滿身陰冷，坐著輪椅，每天掙扎在痛苦和孤寂中的身影。
想起初見他時，他身上的寒氣仿佛能將人凍成冰棍，可她還是喜歡呆在他的懷裡，還是喜歡粘著他。
那個時候，她就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有著一種很緊密的聯繫。
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好好啊！
「其實在北鎩城的時候，娘親早就認出他來了，只是娘親沒有告訴你，也沒有告訴他……這個，是娘親的錯，與他沒有關係的。」
「依兒，你會怪娘親嗎？」
依兒從她懷裡出來，淚眼汪汪地望著她，用力的搖頭，「娘親是依兒最親的人，不管娘親做了什麼，依兒都不會生娘親的氣！」
聽著這話，舒禾心中欣慰不已。隨後臉上露出感嘆，「哎呀，還是做娘親好，做什么女兒都不會生氣，這樣想來，這個做爹爹的，還真是好可憐啊！」
「明明自己也很慘，還要被疼愛的小棉襖嫌棄，痛上加痛……真可憐啊！」
她一邊感嘆，一邊注意著依兒的神色，見她臉上露出不忍，她立即給外面的百里墨卿悄悄打了個手勢。
百里墨卿敲了敲門，依兒轉頭看去，一見到那人，她立即將頭轉了回來。
怎麼現在見他，有些心虛呢？
她是不是對他太不好了？
他走了進來，因為距離有點遠，舒禾不是很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看他走路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她就知道，他的表情應該是比較委屈的。
該不是她剛剛說的話，觸動到他內心了吧？
百里墨卿走近了些，舒禾才看見他眼眶微紅，眉眼收縮，薄薄的唇線抿成一條線，一雙深邃的眼睛裡，此時全是浮在表面的委屈幽怨。
這表情，怎麼看著有點楚楚可憐的意味呢？
他也看著她，眼睛裡除了幽怨之外，還有感激。
最後，還是得她出手。
「咦，你拿的這是，蒸麵包？」
舒禾故意抬高了聲音，依兒扭著的腦袋微微一偏，眼睛偷偷瞄上了百里墨卿手裡的托盤。
「這是王娘子做的嗎？」
百里墨卿面色微微一變，這可是他專門拿來哄依兒的，怎麼可能是別人做的？
他剛想說話，就聽她又說道，「哎？這個造型看著有點丑啊，王娘子手藝應該沒這麼差……」
她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滿臉的誇張，「這該不會是你親手做的吧？」
依兒聽了這話，眼神微微一亮，看著那蒸麵包，露出了幾分期待。
「我，我第一次做，你說你想吃這個，我想著依兒也喜歡，就，就試著做了一下……」
舒禾連連感嘆，「你這堂堂籬親王，身份如此尊貴，還會做這個？是不是有點太委屈你了？」
百里墨卿看她的表情，微微抽了抽嘴角。
她這戲，有點誇張，有點過頭了吧？等會依兒看穿了，又生他氣怎麼辦？
舒禾可不管他想的什麼，只對依兒一臉疲憊地說道：「依兒，娘親餓了，你能幫娘親拿一點麵包過來嗎？」
依兒坐在床邊，好似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設，這才朝她點頭。
她下了床，從他的托盤裡掰了一塊麵包下來，然後又迅速地爬上床，遞給舒禾。
「娘親，給！」
舒禾接了過來，看百里墨卿一臉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發笑。
她扯了一半遞給依兒，「依兒，這是你爹做的，娘親有些懷疑他的手藝，不然，你幫娘親試一下，看看好不好吃？」
「嗯，好！」依兒想了想，覺得很有必要，萬一娘親吃了沒熟的東西，拉肚子怎麼辦？
說完，她很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好像也挺怕吃壞肚子的。
百里墨卿看著這一幕，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起來。心臟因為那一小口麵包，撲通撲通直跳，雙手握緊了托盤，看得舒禾都怕他一不小心把托盤捏碎了。
依兒吃了一小口，好像察覺不出熟沒熟，索性，她就咬了一大口。
百里墨卿望眼欲穿，不停地給舒禾使眼神：快問啊！快問好不好吃啊！
舒禾失笑，朝依兒問道：「怎麼樣？好吃嗎？爹爹手藝如何？」
依兒嗯了一下，微微點頭，「還不錯，熟了！」
雖然沒有娘親做得好，但是也可以了，王娘子做的，也就差不多這樣。
百里墨卿臉上浮現笑意，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下來。
舒禾淡笑，這天下能讓百里墨卿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估計也就依兒了吧？
「那依兒可以幫娘親，謝謝爹爹嗎？」
依兒咀嚼的嘴巴突然停下，怔怔地望著她，好像發現了點什麼。
接著，她下了床，噔噔噔地跑了。
百里墨卿見狀，一臉的失落，看來還是沒用啊。
忽然，門後探出一個小腦袋，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驚喜地轉頭看去，就見一個戴著粉色絨花的小腦袋，從門後收了回去。
外面傳來小跑的跑步聲，那個步子，好像有點歡快……
百里墨卿雀躍的笑意和得意，幾乎要撲在舒禾臉上了。
「你這笑，一副不值錢的樣子！」
舒禾靠在軟軟的枕頭上，淡笑著看他。
百里墨卿坐了過來，臉上的笑意比先前更不值錢了，「謝謝你啊。」
說完他朝她臉上親了一下，迅速收了回來，臉上那笑，有種送人都沒人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