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掌觀齊齊頓住腳步,彼此驚對視,猛然轉身。
許道生也愣了愣,忽然大笑:「你這畜牲!有些謊是隨便說的麼?然山宗主?你也配!」
他袍袖鼓脹,對馮驥厲一聲:「動手!」
可馮驥卻還愣在那裡,稍微遲疑了一下。這時程勝非倒是最先從驚中回過神來,看了她師父一眼,不待她說話,贈的一聲抽出長劍向前方直指:「退開!」
一群江湖散修趕緊給她讓出一條路來,她疾步走到許道生身後用劍指著他,慢慢繞到李無相身邊:「你說的是真的?」
許道生微微仰臉,冷冷盯著兩人,手已在衣袖中扣住芬板。
這時程佩心才低嘆口氣,也和余照統走入場中:「許行走,這不是小事。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我職責在身,都要驗一下真偽。非兒,撤劍!」
程勝非乾淨利落地還劍入鞘。
程佩心走到李無相身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你說你是然山宗主?
你可知道然山宗主是誰?」
「趙傀。」李無相露出微笑,既不輕薄也不冷漠,聲音溫和清澈,「他已經將然山的法帖傳給了我。依著三十六正宗的規矩,如今我就是然山宗主了。」
余照統皺著眉:「他怎麼會傳給你?」
李無相朝他一拱手:「這個就暫不便說了。我只能說,趙宗主將法帖給我的時候,神志清明、無人逼迫、全是他自願作為。這話,東皇在上,天地可鑑。」
程佩心想了想:「道友,能否驗一驗法帖?」
「這裡人多眼雜,寶物不便現世。」李無相遞過一隻手,「程觀主可以探一探我。」
許道生仿佛在看一出鬧劇,冷笑一聲:「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惡鬼狡詐得很。你把手伸過去,要是被他擒作了人質,程掌觀,稍後刀劍無眼!」
程佩心沒有理會他,上前兩步,將兩根手指搭在李無相掌心。
一絲柔和真氣注入李無相體內,在雲門、中府、神封、章門、太乙這五個大穴遊走一圈又立即撤出空氣中嗡的一聲輕響,一尊東皇太一的金光幻像在李無相身後乍然浮現,又立即消散!
江湖散修忍不住個個兒倒吸一口涼氣,全都看向程佩心與余照統一一兩人愣然片刻、彼此對視,臉色變了又變,才一起向後退了一步,合掌、垂首、躬身:「天心派、樓光派掌觀,程佩心、余照統,參拜然山宗主!」
余照統的弟子和程勝非也在一愣之後跟著拜了,隨後程勝非上前一步,
逼視許道生:「他是然山宗主,那現在這事我們三十六宗管不管得?你們真形道真是好狂妄!敢在然山道場圍殺一宗之主!」
許道生的一張臉原本就疤痕密布,恐怖非常。到了這時候,滿臉的疤痕顫抖,漲得尤其紅亮,仿佛是一條一條豌在面目上的蟲子,等他開口時,
甚至有些疤痕崩裂,滲出血水來:「你們敢一一當著我的面一一作假?!敢包庇這惡鬼!!」
余照統嘆了口氣:「許行走,他身上的確有三十六宗的法帖。這件事·—這件事——.」
這件事很難辦。對這兩位觀主來說,相當難辦李無相完全能夠理解。
看了一會兒他們的做派,所說的話,再加上許道生之前那一句「不然怎麼會不在山門,而在世俗間做個給宗門通風報信的」,李無相就能猜得出這二位大概是什麼地位了。
該類似於「駐外大使」
」一一三十六宗在各宗山門附近設立宮觀,派遣掌觀,就是為了彼此傳遞消息。
而程佩心和余照統,在天心派與樓光派肯定混得並不怎麼如意,才會被派到然山的宗門附近。
三十六宗跟六部玄教沒法比,可李無相覺得肯定也是德陽之類的大城沒法比的。幾千年的積累,弟子眾多,必然有一套行政系統。既然有行政就有權力和資源分配,那就一定會有內部鬥爭。
這麼兩個宗派里的邊緣人,如果處理不好一位真形道弟子的事情,那處境說不定會更慘。
怎麼把事情處理好,他不好說。但怎麼不出錯,那是很明白了一一不處理就好。
因此這二位之前才會忍了氣,打算離開然山了。
而自己亮出然山宗主的身份,這山上又有大批江湖散修在場,如今這二位可謂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吧。
他就笑了笑,向兩個人施了一禮:「二位觀主,先聽我說一句。」
聽他開了口,余照統的眉毛皺得更緊了,沒好氣地說:「..—-李宗主請講吧。」
「雖說三十六宗守望相助,但我然山的事,總不好全部假手他人。請了二位來,只是想要還然山道場一個清淨,至於我和這位真仙教弟子的事我獨自對付他,已經是以大欺小了,如果兩位掌觀再出手,只怕要被天下人恥笑我們聯手欺凌一個小輩。」
許道生霍然抬手,指向李無相:「你一一說誰是小輩?!」
程佩心和余照統的臉色立時晴轉多雲,幾乎雙雙鬆了口氣:「那李宗主你的意思是——.」
只要幫我清退這個狂徒,還然山道場一個清淨即可「單只是這件事,我們自然義無反顧。」程佩心立即開口,轉臉看向許道生,「許道生,然山宗主在此,宗門就不是無主之地。如果你一意孤行,
我天心派與樓光派絕不會坐視不理。請你現在下山,彼此也都能留些臉面!修」
許道生怒極反笑:「下山?臉面?好啊,你問問我身後這些人應不應你!問問他們是想要給六部玄教臉面,還是給你們臉面!馮驥!你們走還是不走?!」
這回馮驥沒有立即應他,倒也沒有退走,而是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三個兄弟,又看看周圍的江湖散修。他們此時都不做聲,似乎皆在心裡掂量「六部玄教」與「三十六宗」對他們而言哪個分量更重些、哪個更輕些,
李無相就轉了臉,看向這些人。他冷冷盯著馮驥的雙眼:「對,你叫馮驥。身邊的這三個,是你的兄弟吧。這幾天來,你們幾個跳得最歡、叫得最響,我記住你們了。往後如果我常駐德陽,一定找你好好瞧瞧你到底有什麼本事。」
馮驥臉色一僵,動了動嘴唇正要說話,李無相已走開一步,又看向另外一個人:「你叫孫地黃對吧?你的狗鼻子挺靈,我也記住你了。你喜歡聞,
今日之後我有辦法叫你聞個痛快。」
孫地黃瑟縮著身子:「我——·--我之前也是受人、受人—··李宗主,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你你你——」
「哈,偏我這個人最愛記仇。」李無相又把目光投向人群,「既然有膽子待在這兒不肯走,不如就把你們的名號好好報上一遍,我以後也好逐一拜訪一一你,叫什麼?」
被他點到的那個人臉色一慌,立即縮入人群。等李無相又去點下一個人時,稍後面的已有人悄悄地往山下去了。
像從沙堤頂上出現的一縷細流,頭幾個人走了之後,餘下的人便漸漸待不住了。只花了十幾息的功夫,沙堤潰決一一馮驥兄弟四人在許道生身後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告了個饒,又對李無相擠出像鬼一樣的笑,也縮頭縮腦地走了。
李無相看向許道生:「丑東西,現在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