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流賊李自成三攻開封,雙方苦鬥七月,從二月一直打到了九月。
守軍死傷殆盡糧絕矢盡,援軍不至人率相食,城破在即,最後是開封府推官黃澍斷然決了黃河把中州大地變為一片澤國,光溺死者就達數十萬,直到現在開封城的絕大部分還淹在河水裡。
張國紀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氣得幾天都吃不下去,幾位開封鄉黨也是把罪魁禍首黃澍恨到骨子裡。
但是開封城既然最終守住了,並沒有落入流賊李自成之手,推官黃澍就是大明的有功之臣,因此這件事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作為罪魁禍首的開封府推官黃澍不但沒受到任何處置,反而升了御史。
張國紀一想起這段往事,就覺得當初送女兒入宮的決定並不錯得離譜,畢竟現在已經是亂世了,大明朝連區區一個黃澍都處置不了,自然是氣數將盡。
但是他總覺得女兒話裡有話,似乎還有事情沒跟自己交代清楚,只是剛想詢問女兒,對面的張皇后卻突然變得鄭重起來,她一直凝視著簾外,因為朝陽門已經到了!
朝陽門與沿道的關卡不在一個層次,這裡戒備格外森嚴,不但有數百名官兵、民壯在這裡把守,而且還有文官與宦官在這裡坐鎮,甚至布置了多門火炮和海量的火器。
更重要的是朝廷還在附近布置了精銳重兵,隨時可以趕來支援形成夾擊之勢,現在已經有幾個小軍官跑出來阻止隊伍通過,雙方第一時間形成了對峙。
因此他不由為劉永錫擔心起來:「這道城門可不容易走出去啊!」
張皇后卻是非常自信地說道:「爹爹只管放心,如果小誠意伯連這道城門都走不出去,劉伯溫先生怎麼可能託夢給他!」
張皇后話音剛落,城門上已經有人從城頭跑下來熱情地說道:「小伯爺,您這次去臨清州要不要借支馬隊過去助威!你需要什麼只管開口便是,只要鄭某能解決的一定幫你解決!」
說話的這名武將特別熱情,誰叫闖禍的於千總正好是他手下的得力幹將,而且就是他授意於千總去劉永錫那鬧事。
只是誰也沒想到於千總會鬧出這麼大的禍事,他聽到消息的時候就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
雖然太康侯最後總算醒過來了,但還是有傷在身不宜見客,據說懿安張皇后已經專程出宮照顧太康侯,而且這件事肯定會驚動今上,所以鄭副將覺得自己是無事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偏偏所有人都認為他就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不少老朋友更是藉機落井下石想藉機上位,除非劉永錫與張國紀願意保他,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
現在為了保住自己,鄭副將已經是不惜一切代價,別說是放劉永錫出城或是把馬隊借給劉永錫,就是劉永錫要造反他也會毫不猶豫跟著一起干。
而劉永錫也笑了起來:「平時不但要借馬隊過去,而且還要借門紅衣大炮助威,但是現在這種形勢馬隊還是給丁將軍先留著,萬一皇上要重用鄭將軍,鄭將軍手上若能多支馬隊就能公侯萬代。」
聽到劉永錫這麼說鄭副將是連連點頭:「也是也是!流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到城外了,到時候多上一支馬隊就更有勝算!,對了,太康侯的事情我可指望你了!」
劉永錫在這個問題上毫不含糊:「太康侯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保證誰也挑不出問題來!」
鄭副將知道這個副總兵的位置總算是保住了。
雖然心底把劉永錫與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恨到了骨子裡,一心回頭就收拾這些小人,但還是客客氣氣地親自把劉永錫送出了朝陽門:「那就太好了,小伯爺,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咱們自己人,不用客氣!」
出了朝陽門前面就是去通州的大道,不管是劉永錫還是太康侯或者是其它人都是鬆了一口氣,覺得前面是一片海闊天空,大家紛紛加快了腳步,人群中時不時傳出一陣笑聲,甚至還有人激動得連聲怪叫。
劉永錫也在馬上告訴他身邊的富定:「今天是三月十二日,我們終於離開北京城!」
他醒來是三月八日,而現在是三月十二日,用了四天時間終於離開了這座註定要陷入強敵的京城。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但抓住一支看起來稱得上「精銳」的人馬,而且隊伍之中還有懿安張皇后與太康侯一同南下,到了南都自然是奇貨可居幾乎立於不敗。
而這一刻對於張嫣來說更是有特殊的意義,她的素手直接掀開帘子,望著三月的溫暖晨光說道:「終於走出來了。」
在她十四歲那年進了北京城那一天開始,她的人生就局限於這座城市之中,熹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她還能偶爾出宮走一走。
但是信王入繼大統之後,她甚至失去了在紫禁城內自由行動的權力,為了避免外面的風言風語,她幾乎寸步不出慈慶宮,連宮中的太監宮女都忘記了她這位前朝皇后,而這兩年她一直被困在仁壽殿。
而現在她能看到春暖花開與川流不息的大通河,雖然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只是最習以為常的景色,但是張嫣卻是有著一種特殊的感動與幸福:「出來了,二十四年了,終於走出來了!」
聽到女兒這麼說,太康侯張國紀自然是感想良多,雖然大家都說張家因為出了張嫣皇后享盡了榮華富貴,但是一想到女兒這些年吃的種種苦頭,他又就希望自己不要虧欠女兒太多:「走出來就好,走出來就好,等到了南面,寶珠你想幹什麼,這一回爹全聽你!」
張嫣也覺得整個人徹底活過來了:「嗯,我想種三株桃樹!」
她身邊的小宮女也已經醒過了,正好奇看著大通河上來往的糧船,聽到張嫣說要種桃樹一下子就開心起來:「種桃樹這主意真好,到時候我也種三棵桃樹!」
她可是第一次走出朝陽門,她覺得這方天地確實象張皇后說的那樣,很大很精彩,不出來走一走會後悔一輩子。
現在不管是劉府的奴婢家丁,還是趙志傑的京營官兵,或者是吳克那批亡命之徒,甚至是史朝立這個平時人見人厭的宦官,同樣都是心情愉悅,步伐都變得輕鬆起來。
他們都是越走越快,希望能儘快離開這座隨時可能陷入重圍的北京城。
而史朝立更是儘可能走在隊伍最前面:「太好了,終於出城了,現在距離南……距離臨清已經沒多遠!」
當然隊伍中也有一些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