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柴和木炭燃燒時的溫度大約在五百到六百度之間,而普通原煤的燃燒溫度達到一千五百度以上,優質的煤在燃燒充分的情況下甚至能達到兩千度。
嗯,這是知識點。
眾所周知,溫度越高,能將陶土中的雜質分離得越多,陶瓷的胚胎越緊密,燒出來的品質越好。
這就是顧青為何對開陶窯如此有信心的原因,在這個無人發現煤的妙處的世界裡,顧青燒出來的陶器在品質上絕對是大唐的獨一份,沒有之一。
燒制陶器並不複雜,把陶土捏成型的模具放進陶窯里,點火燒便是,理論上跟蒸饅頭差不多。
顧青是外行,儘管想法是他提出來的,事情也是發起的,但最後制陶這一步他完全聽從憨叔的意見,絕不干外行領導內行的蠢事。
別人半輩子累積起來的專業經驗,比他這個半吊子強多了,人的通病在於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強,從國事政治到專業領域,說起來頭頭是道,真正讓這種人去做,結果必然是一塌糊塗。
顧青和憨叔挖了不少煤出來,生上火以後,顧青和憨叔並肩蹲在陶窯外,看著一陣青煙扶搖而起,顧青的心情也愈發期待。
衣食無憂的日子應該不遠了吧?每天能吃上大魚大肉的美好生活在向他遙遙招手。
燒陶是個慢活兒,並非把陶器送進窯里馬上就能燒制出來,需要耐心的等候,大約三天左右才能出窯。
顧青等了一陣便覺得不耐煩了,招呼憨叔一同下山,憨叔搖搖頭拒絕了。
「開窯以後,窯工不能離開的,這是規矩,要時刻盯著窯口,提防出現意外,稍有不慎,整整一窯的陶器就全廢了,既然吃了東家的這碗飯,老漢便不能愧對東家。」憨叔態度堅決地道。
顧青頓時心生敬佩。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工匠精神吧,踏實本分,一絲不苟,縱然沒有創新,但是一生都在認真遵守行當里的規矩,半寸不敢逾越。
顧青發現自己對古代人的心態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顧青心情很複雜,對周圍的陌生人冰冷以對,總覺得他們代表著愚昧落後,雖然說不上輕視,可他不得不承認,內心裡是有一些優越感的。
直到今日,顧青終於漸漸收起了內心的優越感,易地而處,若自己是憨叔這樣平凡的老窯工,是否能做到像他這般規矩本分?這樣的笨活不考驗聰明才智,不考驗靈活機敏,唯獨只求「耐心」二字。
顧青捫心自問,他做不到。獨自守著窯口,忍受漫長的寂寞,重複著單調枯燥的工作,日復一日,顧青可能會瘋掉。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別人做到了,理所當然應奉上敬意。
「如此便辛苦憨叔了。」顧青笑著道:「每日我會讓根生給您送飯菜,一日三頓,不少您的。」
憨叔受寵若驚,不自在地道:「兩頓夠了,兩頓夠了,東家真是好人。」
「三頓,莫爭了。窯口的事您看著處置,您是老窯工,經驗比我老道,燒窯方面的事您是前輩,往後別把我當東家,當成晚輩就是,好好干,我若有發達之日,不會虧待您的。」
憨叔感動極了:「東家放心,若燒不出一窯好陶器,我徐憨自己跳進窯里祭神。」
顧青笑了,他知道,多出來的一頓飯以及自己謙遜的態度提高了憨叔的忠誠值。
值了。
…………
自從穿越以後,顧青發現自己可能有病。
「可能」二字,用得可能不是很準確。
白天與宋根生和村民們相處時,顧青態度和煦,雖算不上熱情似火,至少也是如沐春風,關於他的風評,近日在石橋村如同祖墳里冒出的青煙一般扶搖直上,廣受全村老少一致好評和歡迎,若是膚淺一點算上顏值的話,無論從外表到內心,他都是全村最靚的仔,兼職爸爸。
然而一到晚上,顧青回到自己的顧家大宅,性格頓時就變了。變得殘暴凶戾,喪心病狂。
關在柴房的丁家兄弟對他的這種變化感受最深刻,因為顧青的變化就是衝著他們來的。
自從丁家兄弟栽在顧青手裡後,悲慘的生活便如惡靈附身一般無法擺脫。
他們每天被關在柴房裡,綁得結結實實,晚上顧青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暴打他們,胳膊粗的木棍已經打折了四根,顧青動起手來毫不留情,像極了殺人狂魔,丁家兄弟從最初的剛硬不屈,到後來的罵罵咧咧,然後是哭哭啼啼,最後哀哀求饒,整個過程的變化很有層次感。
最近兩天,丁家兄弟又有了變化,他們連求饒的話都不說了,目光變得麻木呆滯,看任何東西眼睛裡都泛不起絲毫漣漪,唯獨只在看到顧青時眼神會突然變得恐懼驚惶,如同走夜路見到惡鬼一般。
顧青其實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兩個鼠輩身上,只是最近與村民的接觸越來越多,聽到丁家兄弟這些年幹過的惡事也越來越多,越聽越氣憤,於是看到丁家兄弟就忍不住想揍他們,這種衝動純粹發自內心的情不自禁。
欺男霸女,侵占良田,販賣人口,欺凌村民致傷致殘等等,幾乎是無惡不作,所以顧青每天回家看到這倆貨總是忍不住想動手。
今晚回家後如往常般痛揍了丁家兄弟一頓,揍完後顧青癱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氣,丁家兄弟雙手抱頭瑟縮在柴房的稻草堆上,渾身瑟瑟發抖,眼中的恐懼之色越來越濃。
他們離徹底崩潰不遠了。
「顧青,殺了我們,給我們一個痛快,求你了,好嗎?」丁大郎虛弱地道。
「殺人若是不犯法,你們早該投胎了。」顧青面無表情地道。
「日子終歸有個頭吧?顧青,我兄弟二人承認害怕你了,求你放我們離開石橋村,從今往後,終此一生,我兄弟二人絕不踏足石橋村半步,我願以我祖先英靈之名發誓。」
顧青笑了,昏暗的油燈下露出兩排潔白的牙,反射出森森白光。
「我不會殺你們,而且我會放你們離開。」
丁大郎仿佛漆黑中看到了一線光亮,忍著傷痛努力直起身子,道:「你……果真願意放我們離開?」
顧青的笑容變幻莫測:「願意。」
丁大郎眼中閃過驚喜:「只要能離開石橋村,讓我們做什麼都願意,哪怕為奴為仆。」
顧青目光閃動,笑容愈發燦爛:「我能感受到你的誠意,好吧,從明日起我就不揍你們了,不但不揍,我還會盡力治好你們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