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著幾人沒有發聲的張忘形,終於是說出了口。
要他一尊偶像包袱嚴重的載物榜名宿來求一個凡人,屬實是困難了些。
而說完這句話,趙海棠的興趣確實更濃,她倒是想知道,張忘形究竟有什麼要事兒,能跑過來好聲好氣問一個再平凡不過,最多是有些見多識廣的「凡人」。
「先生可否將垂釣的竅門與秘法告知與我?」
張忘形拱手作揖道。
待得他說完這話,張清和的步子忽而止住,扭頭過來冷淡地看著他。
趙海棠卻也是愣住了,精緻小巧的面容上表情難言,顯然是有些不相信張忘形這麼畢恭畢敬,扭扭捏捏,甚至於不惜心裡頭自降備份,就是為了這事兒。
她於是「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也是聽著了好像的事情,趙海棠俯身低頭笑出了聲,笑得眼淚水都要流出來了。
堂堂一尊洞虛大修,一伸手能把那條小小的渭水間翻過來的人物,居然像張清和問詢什麼釣魚的訣竅……
她承認是她不懂男人的情趣了。
這一笑整得張忘形是尤其尷尬,他披著蓑衣一時間杵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不好意思,內子就是這樣的性子,還請忘形兄不要見怪。」
見著趙海棠放聲大笑,張清和眯眼掃了一眼,也展顏笑了起來,只不過顯得很是善意,為了緩解張忘形的尷尬,細細述說道。
他徑直忽視了趙海棠遞過來的惡狠狠地目光,將杵在雪地里不知所措的張忘形自愣神之中拉扯出來。
「先進屋吧,不要說三兒還是孩子,我與內子的身體骨都有些弱,受不得大風霜,且先等我等暖了身子,再談其餘。」
張忘形自然身為一尊洞虛大修,對於道胎這種天生親近於大道之人不會生出惡感,而眼下張清和所做的舉動,又恰恰博得了他的善意。
他好似記起自己忽略了什麼,連忙補充道——
「我自然是不會白白拿取先生的訣竅,先生垂釣也不過為了陶冶性情,然而要是得了這個法子,普通村人一年到頭自然也是能夠衣食無憂,乃至於成為凡俗富貴之家。
我願以資財或是寶物換取。」
張忘形也說得誠懇,張清和於是也又仔細看了他好一會兒,他細細地審視著,好似要看透張忘形的內心想法。
張忘形一個大修,被一個凡俗先生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怵。
「在下的方法可沒有村人說的那麼玄乎,即便如此,忘形兄也要嗎?」
「先生說笑了……饒是以我修行數百年的見識,卻打破腦袋都想不出,如何在這嚴冬裡頭,以一己之力,釣足足夠一村之人的魚獲。
真有若神跡也……」
張忘形讚嘆的同時也不忘暗自提醒一番張清和,自己已經是個幾百歲的老同志了,一直這麼叫兄台也並不是很合適。
「兄台謬讚了,不過前幾年走南闖北多了,得了些奇淫巧技,比不得修行正道。」
張清和仿佛沒有聽著張忘形的提醒,又好似是鐵了心要占便宜,把兄台這個稱呼定了下來。
張忘形固然心裡疲累,但是卻並沒有阻止,誰叫他現如今有求於人呢?
不過這也直接印證了他的想法——那方法雖說無關乎修行,卻怕也正是張清和在遊歷中天之時所得到的。
正在兩人交談之間,張三很是知趣地推開了村中充作學塾的屋子大門,也正也是趙海棠、張清和現如今的居所所在。
幾人走進去,攏起乾柴,有張忘形這個修士在,很快便升起來火。柴火熊熊地燒著,架在上頭的爐子便很快也沸騰起來——
「三兒,給客人看茶。」
張清和與張忘形坐下,張清和便把張三攆去張羅招待,趙海棠於是便也平著腦袋觀察著他們。
「不過是小技爾,告知忘形兄也無妨,然而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忘形兄示下。」
張清和面容之上問詢之色不散。
「請說。」
張忘形自然是欣然應允。
「以忘形兄修士之身,不說把渭水翻過來,但是找尋勾引些魚蝦卻應當是抬手之間,然而眼下卻找我討要方子,著實有些奇怪。
這也是內子先前的疑惑所在了。」
張忘形下意識看向趙海棠,趙海棠隱秘地瞥了張清和一眼,將「內子」二字忽略,點了點頭,不過自然,依著她的性子,是不可能道歉的。
「於忘形而言,垂釣的目的或許並非為了魚獲,是以並不動用修為。」
「那忘形兄大可以維持現狀就好。」
「先生不要……還請先生教我!」張忘形有些慌,沒成想說句場面話會成這樣。
「那便請忘形兄說實話。」
「釣不到魚我會不爽,動用修為釣到我更是爽不起來。」
這就對了嘛!張清和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人啊,為什麼就不能直白一些呢!
張清和於是自袖口取出一個玉瓶來——
「忘形兄想要的東西,盡在此中。」
「這是……丹藥?可這又與動用修為有何……」
張忘形說到一半,便緊盯住那玉瓶不動了——他並未在那玉瓶之中發現任何的靈息波動,況且張清和凡人之身,就算有丹藥,也不帶用來垂釣的,那便是暴殄天物了。
「在下怎麼可能有丹藥呢,忘形兄真是說笑了。
嚴冬群魚食慾匱乏,慣常的餌料是不見作用的,而我這餌料,是經由我以草藥調配,倒是對於那些小東西有幾分吸引力。」
張忘形想到張清和在幫忙治療張三的母親,頗通醫理,於是便心下瞭然——這下全然說得通了。
然而趙海棠卻嘴角抽搐,看著張清和胡謅。
這東西還草藥呢,不就是他張清和隨手在地上搓成的泥丸子,再隨手混了些血珠,以高明的匿息法遮掩了氣息,到時候入水輒解,依靠著修士血液裡頭的靈氣吸引游魚嘛!
她卻是沒有卻打聽,張清和當日究竟「釣」上來多少浮塗。
那撿不過來的魚獲,若張清和是個正常修行人,怕是讓他的血流得幹了,也沒法把那般數量的魚獲弄上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