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咕~」
四人吞了吞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意識的往門那邊挪了一下腳步,視線那頭,燭火照著女子半張臉緩緩轉過來,麻罩下,咧嘴輕笑。
「四位郎君,站在那裡做什麼…….」
「這……這位姑娘,說起來你肯定不信。」靠近門邊的書生吞了一口口水,擠出笑容,拱手作禮。
「我等四人對女人有點忌諱,就不過去了。」
另外三人齊齊點頭。
手觸到門栓的一瞬,吱的一聲拉開,四人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差點與從前院拿了點心回來的王崇文撞上。
「崇文兄,回來就好,我們四個先回房睡覺了。」「對對,要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記得大聲喊。」
說完,朝遠處一間偏方跌跌撞撞跑了過去。
端著糕點的王崇文失笑的搖了搖頭,片刻,走去書房,推開門扇,看到坐在床沿的女子,將糕點放到桌面,順手也將買來的那捲畫放在一旁。
「怎麼也不換一身衣裳,沾了夜露容易染上風寒。」
坐在床沿的女子點點頭,起身福了一福。
「郎君說的有理,那妾身就去換一身行頭,你……你不可偷看哦。」
王崇文連忙擺手:「不會不會,姑娘且去就是。」
話是這般說,面對如花似玉的女子,哪個男人能保守本心,看著對方轉去屏風,心裡突突跳的飛快,這種感覺就像第一次與妻子洞房時的感受。
緊張又興奮的搓著手,來回走了兩步。
「不行不行,我是讀書人…….可投懷送抱這等艷福……興許聖賢也會怪罪。」
王崇文看著那邊猶猶豫豫起來。
側院另一間偏房,門輕輕打開一點縫隙,露出上下重疊的四顆腦袋,探出的視線在外面瞄了幾眼,小聲道:
「咱們留崇文兄一個人那裡不好吧?」「嗯,不如過去看看?」
「去後面窗戶。」
「萬一要是那女子不是精怪厲鬼,那豈不是看了不該看的?」
「傻,咱四個不說,誰知道?」
「也對!」「走走,我擔心崇文兄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門縫打開,四人躬著身,躡手躡腳溜過牆角,沿著廂房背後的牆壁,凝神閉氣來到書房後面,那裡也正好有一扇窗戶,斜對著屏風。
其中一書生沾了沾口水,點在窗紙,無聲鑽開一個小孔。
視野透過小孔朝里展開,只見王崇文搓手著手在書桌前來回走動,桌上還有那捲之前街邊買的畫軸。
咦,那女子呢?
目光尋找間,後面的三人也在催促。
「可見到什麼沒有?」「換我看了,讓開!」
趴在窗口的書生忽然聽見距離不遠的屏風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視線忙偏過去,孝服垂落,狹窄的視野里,是白花花的一片晃的他眼花。
書生舔了舔嘴唇,喉結滾動,咽下一口唾沫,臉幾乎都貼了上去。
…….這,這就是女人的身體。
看去裡面,眼珠都興奮的微紅,屏風後的女子梳理了如瀑長發,雙手忽然伸去腦後,慢慢左右拉扯起來。
小孔外的書生眨了眨眼睛。
…….不對勁啊。
下一刻,放在桌上的畫卷陡然滾了一下,呯的落在地上翻滾展開,一抹青光在書生視線里閃了一閃的同時,屏風後的女子聽到這聲輕響,轉了一個身,探過屏風望去外面。
「怎麼了?」
那邊來回走動的王崇文轉過身來,笑著將地上的畫軸撿起。
「這畫卷沒放好掉地上了。」
窗外,偷窺的書生涼意直竄頭頂,盯著女子後腦勺裂開的縫隙,牙齒上下咔咔的碰響,慢慢向後退開,指著窗戶,說不出話來。
「有有有……」
還未說出口,就被旁邊同伴捂著嘴。
「嚇成這樣…..」「肯定是妖怪了,趕緊走!」
另外三人見他神色,也不過去看,急忙離開,跑了幾步,又轉身回來,把嚇得不輕的書生架起,頗有經驗的後門跑去。
一來到街上,被嚇得說不出話的書,這才徹底放開嗓門。
「哇啊——」
「有鬼啊!!!」
四人長街狂奔,倉惶奔逃起來。
「把崇文兄,留在那裡不妥吧?!」「難道還要回去?」
「乾脆去通知嫂夫人!」
那親眼見鬼的書生忽然停下腳,叫住前面三名同伴:
「見鬼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一卷畫軸滾到地上,有一道青光閃爍。」
其餘三個書生也停下,面面相覷。
「畫卷?你說的是那個古古怪怪的書生賣給崇文兄的?」
「說不定是一個高人。」
嘀嘀咕咕商議了幾息,四人終還是拐去方向,尋著之前那條街道過去,街邊早已沒了書畫攤。
「怎麼辦?人不見了。」
一人看去不遠還未歇業的客棧,「去那邊問問。」
夜風嗚咽吹過長街,忙活一天的店傢伙計甩著肩頭的抹布正要過去關門歇業,噼噼啪啪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還以為又來了客人,臉上堆出笑容迎了過去。
進來的四個書生氣喘吁吁的進門,直接開口就問。
「小二,可見過一個穿著髒兮兮的書生,身邊還牽有頭驢?」
進門就是客,店夥計自然不會發作,指去樓上。
「是有一位,年齡與四位相仿,不知是不是客官要找的人。」
踏踏踏…..
上了木梯,小二指引下,四人著急的敲了敲那間房門,半響,才聽到裡面有腳步過來。
吱……
老舊木門獨有的呻吟之中,陸良生打了口哈欠,將門扇拉開,見到外面臉色倉惶的四個書生,微愣了一下。
……這麼快就靈驗了?
不等四人開口,揮袍一招,書架中的月朧劍、畫軸飛來,落入他手裡,看了眼門外目瞪口呆的四人,轉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望去賣出的那副畫的方向。
長劍翻轉貼著手臂,縱身一躍,就出了窗戶,門外四人,連忙衝進去,只見黑暗裡,一棟棟房頂瓦片嘩啦啦的響,書生的人影縱橫跳躍,拖著衣袍掠向遠方。
吞了吞唾沫,有人猛地拍響窗框。
「我想起來了……這人不就是一年前山神廟裡的那個書生?!」
……….
王家宅院,燈火暖黃,王崇文坐在圓凳上,握著那捲畫軸輕輕敲打手心,心裡還在掙扎。
「聖人言,以德行而養正氣……可我還沒成聖賢啊。」
試著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口起身告辭。
「姑娘,時辰也不早了,這裡有些糕點,你吃些就早點休息,在下就回去了。」
「唉,先別走呀。」
柔媚的女聲在屏風後響起,陡然伸出纖細手臂,指去床榻那邊。
「好郎君,妾身的包袱忘記拿過來了,裡面裝有要換洗的衣裳,能不能幫我拿過來?」
這女子的聲音像是能勾魂一般,王崇文深呼吸兩下,還是走了過去,將放在床頭的包裹拿起,上面隱隱還有股香味,煞是好聞。
「你這上面的,是什麼香味?這般好聞。」
將包袱遞去屏風一側,隨意說句話,化解一下尷尬,下一刻,一道溫軟閃過屏風,忽然撞過來,直接撲到他懷裡。
女子指尖在王崇文嘴唇劃了一下,探來口鼻對口鼻深深吸了一下,常人無法看見的一縷白氣被吸了出來。
「妾身上的味道更香,郎君不妨聞聞。」
異香鑽鼻,王崇文望著近在咫尺的美人,手中的包袱啪的一身掉在地上,忍不住抬起,摸了上去。
腦子裡嗡嗡的亂響。
…….好滑。
靜謐之間,兩人擁著一團去往床榻時,那捲畫軸陡然傳來一聲鳥鳴,引得王崇文驚醒過來。
「姑娘不可!」
連忙抽身離開,衣袖卻是被那女子抓住,怎的也掙不開。
「郎君,都快成好事了,怎麼能狠心丟下我一個人,獨熬寂寞。」
「不行,我有妻子的,何況你來歷、身世還未知曉……」
王崇文伸手去掙她手腕,卻是紋絲不動,頓時明白了有蹊蹺,掙扎間,嘶啦了一聲衣袖裂開,撲在了書桌,蠟燭呯的倒下。
火焰熄滅,房內陷入一片黑暗。
輕柔的腳步慢慢走近,女子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來。
「郎君……你別怕啊,妾身又不會吃了你的。」
王崇文蹬著腳在地上連連後退,慌張的大喊大叫:「來人啊!」「有鬼!」
回答他的,是忽然颳起的一陣大風。
嗚嗚嗚嗚~~~
一陣一陣的陰風吹過院內,院中大樹狂擺枝葉,莎啦啦的響成一片。
靠近王崇文的女子,猛地抬頭,門扇、窗戶都在啪啪的抖動。
冷月照在屋外,一道窈窕的人影,髮絲飛舞,從外面廊檐一側無聲飄了過來,停在了門口紙窗外面,一動不動。
某一刻。
窗戶、門扇嘭的向內推開,猛烈的陰氣直接翻湧進來,將屋中有些茫然的女子包裹進去,照面的是,一張七竅流血,幽綠的臉孔。
一瞬。
猩紅的指甲伸來,摳住女子皮肉,一扯。
嘶啦一聲,一張完整的人皮揭上了半空,落在王崇文面前,看著上面栩栩如生的美人臉,再看去那邊青面獠牙,渾身粘液的惡鬼,兩眼一翻,嘭的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啊——」
被揭去皮囊的惡鬼悽厲嘶叫,轉身就朝一堵牆壁衝去。
「想走?!」
冷不丁一句從屋頂響起,幾乎同時,房頂轟的破開,一柄長劍斜斜衝下,撕開厲鬼皮肉透胸而過,呯的釘在牆壁上。
頃刻間,串在劍身的惡鬼雙手拍打牆壁,「啊啊!」的瘋狂擺動掙扎,幾息之間便不再動了,化作一灘白沫順著牆壁,流到地面,散發出惡臭。
陸良生從房頂降下,走了進來,袖口一揮,倒在書桌的燈柱立了起來,重新亮起火焰,走去王崇文身邊,探了一下脈搏,渡了一點法力過去。
「八文之贈,陸良生已還。」
說完,手一勾,插在牆上的月朧拖出一聲輕吟倒飛回來。
帶著紅憐,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