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離開了這裡,她知道王闡根本不可能擋得住程知遠。
雖然西王母與程知遠從未曾謀面,甚至如今才是第一次互相通過遙遠的距離而得知對方的力量,但是西王母了解程知遠。
就像是她了解周穆王一樣。
當認準的東西,一定會去做,即使有妥協也不過是為了下一步的前進。
這種人不知道後退。
西王母現在沒有多少時間,她要找到伏羲,王闡手中的那一枚文字,正是伏羲竊取仙法之後,在世間寫下的三畫之一,是第一,是一個劃痕,也是首。
一畫開天,指的是就是這一件事。
連山,山中出雲,成而象之,伏羲眼中看到的世間是什麼樣子的,早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因為對於世間來說,那是歲月還在虛妄中的狀態,是青史移動之前的模樣。
或許世間極其惡劣,混沌蒙昧?
西王母要找到伏羲,然後用這個條件向鈞天道尊進行交換,把周穆王所存在的那一片青史給予自己,穆王的存在雖然已成為過去式,但是他是虛無的天子,是不存在的天子,世間「或許有」他,也「或許還活著」。
就像是仙人寓言所言。
或許有,那便一定有。
「我就要找到了,這個時候,不應該功虧一簣,現在不是我束手的時候。」
西王母拿到周穆王的青史之後,她要做的,當然不是和自己的情郎相會了。
在從鈞天的口中,得知周穆王本身就是虛無的周天子,而自己的一切「或許」都從未發生過的時候,西王母的精神已經扭曲了。
更不必說,在龍淵之中停留了許多年,雖然時間不長,但終究是進去了。
也正是因為西王母進去的時間不長,所以才會這麼容易的跑了出來,有扈王看到了西王母離去,於是蹲在龍淵的缺口處,但他的時代因為早在夏朝的初期,故而距離世間太遠,而出不來了。
她現在想要得到周穆王存在的青史,不過是為了補全自己的「缺陷」了。
不存在的東西,欺騙了她,引導了她的貪婪,而她出來之後,已經明白,當鈞天道尊告訴她,周穆王是虛假的,在這個時候,過去的西王母已經消失了,過去的貪婪欲望也被擊碎,但是鈞天道尊親手給她塑造了一個新的貪婪,新的欲望。
那就是補全自我,徹底擺脫龍淵的影響,從人王的身份,更進一步。
鈞天道尊不能去尋找伏羲,因為道尊的特殊性以及見道而止,如果貿然去追尋伏羲,或許會迷失在歲月之中,歲月本身就是一種大道,過去也有道尊進入歲月試圖尋找伏羲,最後被歲月同化,不復存在。
所以,鈞天道尊設計的西王母與周穆王,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尋找伏羲而「創造」的人物。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鈞天道尊的劇情來走,而昔年這個行為,曾經被打斷過一次。
穆王在西征之後,他的一個妃子,在故事中病逝,他本身要治理中原三年再回去西崑侖,然而幻化人出現了,他帶著周穆王遊走天上天下,最後讓穆王明白,一切不過大夢一場。
這也是鈞天道尊不理解的事情。
幻化人也在找伏羲,但為什麼會阻撓自己?
誰找到伏羲,都不重要不是麼。
只要伏羲找到,離堅白之後的道路,自然就出來了。
「人王是一種身份,而不是一種境界,但是就是這種身份,其實無比重要。」
「人王和天帝、地君、世主都不相同,後三者是世間的力量,是修行路上的偉大存在,他們是以實力來評判級別的。」
「但實力不是評判人王的標準,身份才是。」
「人王能夠影響一片大地上所有的民眾,人王的存在,對於青史本身就是無限的加固,人王會書寫文字,會教導民眾耕作,會制定曆法,無數的人王編織成真實的青史,使得青史不會再沉淪於夢幻之中。」
「伏羲竊取了仙法,創出了最古老的文字,乾三連之後,上古時代再也不是蒙昧的虛無,而是開始變向真實,於是歲月也開始更迭!」
西王母望向前方,她的虎臉面具開始變得腐朽陳舊,一瞬間,似乎望穿了千古,西王母不懂連山,也不學習連山,她更不在乎連山。
因為《連山》,不是找到伏羲的關鍵,那是後天的五十五數。
她在人間追尋多年,所找到的一角龜殼,才是關鍵。
那正是「洛書」的殘角!
天地有八方,八方有八風,風者,天地之使也!
「雖然骨甲不全,但恐怕也難以找全了....」
西王母的虎臉面具徹底崩開,她的身邊,山不曾移動,地不曾移動,只有風,在不斷的吹拂。
山川大地是當世的山川大地....
但這些風,不是當世的風!
是歲月中吹拂來的風!
風!是伏羲的姓氏!
風,曾經在古老的時代有一個含義,那就是「人間世」!
西王母感覺著那些風,如今的世間,只有她能夠找到伏羲留下來的風,這些風從歲月深處而來,在當世顯化,但是不去影響世人,而西王母能夠干涉到歲月,她的面具,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就會被風所吹滅,腐朽,老化。
於是她的衣衫也開始粉碎,最終頭髮披散下來,她懷抱歲月!
萬物的光華流轉,在眼中生生滅滅,越是以洛書殘角的力量向前推導,便越是晦澀難明,風也開始微弱,但是西王母按照上一次的脈絡,她試驗了這麼多次,這麼多年,終於找到的脈絡,這一次...捉住了最後一道微弱的風。
順著這道風,回溯歲月!
無數的青史化為文字,在精神之中顯現,西王母盯著遠方的山川,天地逐漸變得晦暗起來。
高山化為原野,滄海桑田開始變遷,大地的坐標也開始移動!
順著風...而移動!
在無盡的黑夜之中,一個佝僂著身體向前傾斜的影子,出現在了遠方的山坡上。
他披頭散髮,左手拿著一根樹枝,右手壓著一片龜殼。
西王母的目光猛然閃亮起來!
但就是下一瞬間!
她忽然感覺到眼睛被什麼東西覆蓋了,她的眉心,殷紅的血,被一根樹枝刺破。
人王身軀顫抖著,就這樣倒在了西崑侖的盡頭。
那萬古之前的影子,睜著眼睛,收回了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