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收斂,青史上的浮塵也徹底落下,如流沙般墜入深不見底的淵海。
程知遠目光向某一處破開的浩瀚雲靄看去。
高大的離堅白就這樣出現了,從遙遠的彼方,在太乙渡過它只會,就如此突兀與沒有徵兆的,驟然的,充滿了程知遠的雙眼與目光。
有人影消失了,在程知遠的注視中徹底消失在離堅白的後面。
程知遠的身邊,忽然飄過去一道未聞其名的風。
吹起了雪花與枯葉,吹動了雲靄與霧光,在動盪的天地四游之外,太乙的聲音傳來,徹底宣告著他的成功。
程知遠來到了姑射山,好了,幻化人們都被鎮壓在天上的宮闕內,他們的歲月將與日月星辰同駐,伴隨永恆而長醒。
而太乙也終於從世間把自己摘除了,雖然太乙並不是第一個如此做的,但是其他人的摘花人與看花人,都沒有成功做到他的地步。
「我看到了一個夢....」
太乙的聲音悠悠迴蕩,或者說,那只是他留下來的聲音,是那道風所傳遞來的。
他只是想告訴程知遠一些事情,僅此而已,如今的他,可以算是所謂「功成正果」,連幻化人們都被鎮壓封存了,在光明之中永恆不滅,前路已經暢通,程知遠也一隻腳邁入彼岸,他自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境界。
「一隻腳邁過去,在真實之中,已經是世間無與倫匹的人了,縱然是竊取了仙法的伏羲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只是你站在姑射山上,或許還要比他稍微高一些.....但你要下山嗎,下了山,就不是姑射神人了。」
「也恭喜你得到了推動歲月的力量...所謂的百骸,可以變成真實了,但你所經歷的很少,當然了,百骸幻境,那些荒誕的故事,有些還是不要成真....」
「器與名與道的爭論,我聽到了,不愧是傳說中的太上,而你現在是新的太上了,世人該怎麼稱呼你呢,或許你也會丟棄名字,被後人稱呼為太上,而你出現過的那些歲月,也會成為真實....」
「譬如,史書之中會出現,你在商高宗武丁時期下降,你在山海時期降為南禺山神,你在武王伐紂的時候降臨下來.....但後面的一切,便語焉不詳,就如同關尹子一樣,他之前是誰呢,沒有了記錄,青史只記得他最後的名字。」
程知遠對著空白的聲音喃喃自語:「古莽國...可以變成真實的嗎....」
從問題的根源上斷絕幻化,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幻化人?
化人宮中的傢伙們,未必會認真悔改,千百年後他們出來,依舊能縱橫青史.....
但程知遠想了想,又覺得還是算了。
把古莽國變成真實的話,裡面那些虛幻雜駁的怪物,又要如何安頓和處置呢,如果自己真的有了和伏羲對等的力量,那麼推動歲月,這可不僅僅是造化一個世界那麼簡單....
世間誕生之後,所對應的一切都誕生了,於是大道也能留下痕跡,即使是螻蟻居住的巢穴,也能有登天之輩,因為真正的道不會因為上與下而有所差別,在九天之上扇動翅膀的大鵬鳥,和九地之間的撲棱蛾子,二者之間在詮釋「飛行的道」之上是沒有區別的。
大鵬要前進,飛蛾也要前進,大鵬能展翅擊水,飛蛾亦可振翅撲火。
當然了,程知遠自言自語,就只是自言自語罷了,太乙當然不會回應程知遠,而是繼續著他那自顧自的講話:
「下了姑射山就不是仙了,而是降格為仙人,但即使是仙人,那也是真的仙人,而不是被剝奪了七情之流的閹割品......」
「我聽說,離堅白的對面就是青史,身處於大道之中,我也成為歷史中不可磨滅的印記,我將與萬千青史同在....於是除去大道之外,幻化之術與真實之法,都影響不到我了。」
程知遠聽著,點了點頭。
「素王是吧....」
這是南華真君的境界?
從夢中一躍成為真實,於是萬物光景俱都定格下來。
「那這麼說,我們這裡才是所謂無何有之鄉。」
是的,百骸不正是南華真君口中的無何有之鄉麼,而作為百骸之一的此方人間...乃至於四界十方,其實都是無何有之鄉的一部分。
原來這個世界,是可以無限延長的,因為一切都來自於幻想,但飛舞的蝴蝶在夢中與真實切換,夢中有一隻蝴蝶看不到真實,真實也有一隻蝴蝶看不到夢。
鏡中花朵,也是真實的,只是真實界的人摸不到它,但它確實是與萬物同在的,哪怕鏡子破碎了,但是已經映照出來的東西,是不會消失的。
「...陰陽有四種,齊全可見道...無何有之鄉...離堅白的對面,所謂的大道,才是真正的世間啊....」
「當然,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但如果是真的...我將感到高興,因為我在另外一片天地,亦能有所作為,但如果鏡子中的東西,來到了鏡子之外,或許會迅速凋零,但我也不會後悔,至少我已經看到了這一片天地,而你們看不到。」
「那我們這一片空白的世界,最初有什麼東西呢......」
「伏羲氏一畫開天,他最開始,畫了什麼呢.....一朵花麼?」
太乙的聲音開始變得有調侃意味,但也變得淡了些,顯然他的留言已經快要接近尾聲了。
「但時至如今,我依舊有許多不懂的東西,至於你,我雖然認為我們還需要很久才能再相見,但我卻覺得,你或許不會過來,卻也會與我同在....我,無法描述的清楚....」
程知遠自言自語:「不必描述,因為我已經看到了你口中的那種境界,在南華與奈何之上,在素王與玄聖之上,但我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捉摸它,這是一種無定的境界.....」
「但要是這樣說,那你前去的世界,便不是我的世界了,因為你去過一次...那麼我的世界又從何而來呢.....難道也是百骸,也是鏡中的花麼?」
太乙的聲音越來越小,沒有回答程知遠的疑問,也或許他認為程知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