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爺開始是幾句寒暄的話,沒有直接進入正題。
「長壽媳婦,我剛才看見明亮進來的時候長的真高,站起來得有快一米九了吧,真壯實。」
「沒有,五叔祖,我今年一米八六,還不到一米九。」
陳明亮趕緊從牌堆里鑽出來,站到陳五叔面前,站著確實好高。
「坐著坐著,長的真快,這才幾年,還是小孩子呢,這該娶媳婦了這都,真好,成人了」。
五叔爺隨意的感嘆著。
張春花邊貶低邊謙虛:
「哪裡呀,五叔爺,他就是瞎長這麼大個子,又蠢又笨,上哪裡娶媳婦去,要是有俺們家老二一成的心眼我也就不發愁了。」
「是哦,你家明天是真聰明,聽說在學校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吧,才讀一年書,小學裡都快傳遍啦。」一個鄉親附和道。
「是真棒,是真棒!」另一個鄉親捧哏。
「人家明天學習是真好,從小看著就靈泛,將來肯定能上一中,考大學,娶城裡的大閨女,咱這農村的人家將來肯定看不上。『』其他人隨意的附和了幾聲。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要是誇獎老二,張春花聽了還是很高興。
有點抑制不住的喜悅,畢竟是夸的自家孩子。
「說點正事吧,我張羅幾天了,今天才落定。」
五叔爺抽了口煙,然後把菸灰彈到一個破茶杯改的菸灰缸里,家裡是亮晶晶的水泥地呢,不能直接彈地上,容易搞髒了。
「是這樣的,我今天叫你們來是有個很重要的事跟你們商量」。
「今年鎮上新成立了檢疫所,就在原來供銷社後面的院子裡還搞了個屠宰場,規定啊以後的豬就不能由屠宰戶自己殺了,要統一拉過去殺,賣豬肉的想出來賣還得是蓋戳的才能賣。」
「准唄?,這都說了好幾年了,還沒見著點準頭。」有鄉親不信,風聲傳了很久了,一直沒落地。
「那我要是不把豬肉拿出去賣呢,自己殺了豬就鄉鄰親戚們分分。」張春花接話。
「那也不中,他們會來差,以後幹啥也得交錢。買了檢疫票才能殺,不然就違法,要罰款的,嚴重了還能沒收你的豬。」
不管是張春花還是鄉親們對這個是持懷疑態度的。
陳五叔祖接著又發話了。
「這次信息是準的,這次肯定準的,這次是X縣長下的死命令了,供銷社那裡這會鍋都支好了,支了十幾口灶台呢,有多少豬殺不了,根本不夠殺的。『』
「那零散的殺豬戶日子不好過了。」不知道誰接了一句話。
「主要是想治理啥你知道不?,X縣長也說了,我們要注重食品安全,要杜絕病死豬和注水豬!。」
「是哦,是哦,現在豬肉真不能吃,一斤肉能淌半斤水出來。」
「這不我家過年豬肉還沒稱哩,就等著明亮家殺豬稱肉包餃子呢,明天還殺不,明亮他娘」。一個牌搭子接話了。
「殺呢,殺的!,要殺到二十七才會停火,要肉的話直接來拿,啥樣肉都管夠。」
「熟食也有的,腸和肚都灌好了呢,剛灌的,豬頭肉也滷好了,切幾盤涼菜,待客可有面子,又省事又好吃。」
「肉這塊兒你也放心,絕對不使水,都是看著殺的,咱都是一個老陳家,不可能坑到自己家裡人不。」
「我家殺豬就沒灌過水,不過肉也要比外面貴3毛錢,你要知道收豬都是一樣錢收的,要是不使水也一樣錢賣的話,賺不夠本。」張春花訴苦。
「就貴5毛也得吃呀,誰家過年還不也得吃肉呀,誰家還能少了這頓餃子呀。」鄰居們感嘆。
「好了,好了,別扯遠了,我接著說正事」
五叔爺扭轉話題接著講。
「是這樣的,屠宰場這不是要成立了嗎,現在正在招收殺豬的師傅,我尋思你家明亮可以,手藝好,個頭又高又壯實,領導看了肯定也喜歡。」
「本來人手都全定好了的,我死皮賴臉的多要了一個指標,開年就別上學去了,認識倆字就可以啦。」
「當殺豬師傅是怎麼算錢的,按頭數錢還是按月領工資呀」
「按月領也按頭數,底薪加提成。」
「多少錢一個月。」
「底薪100,提成5塊一頭豬,再怎麼的也能拿200多吧,可以了,現在莊稼人能幹啥去。」
是不算多,陳明亮給家裡殺豬帶來的收益一個月也不止200,這還只是周末回來殺個豬。
不過也不老少了,畢竟是一筆固定收入。
「天天都要殺豬嗎」
「那不是,有計劃的,按殺的數量算提成,一個月最少放5天假。
來上班是要登記備案的,這就是正式工人了,算吃皇糧。」
嗯,這樣的話,那閒下來還是可以在家殺殺豬的。
這可以,比上學白花錢強,張春花正在心裡尋思開了。
當然不能讓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
不然哪裡還有自己轉寰的餘地。
陳明亮不能再沉默了。
陳明亮說起了醞釀已久的台詞。
「五叔祖,你這樣說過年我得給你磕個響頭。
謝謝您給我們家幫這麼大個忙,真是有啥事都想著我們。
我爹沒的那年我還小,光會摔盆子,啥都還不懂。
這些年家裡能過全靠您和眾鄉親幫持……」
陳明亮說的很動情。
「唉,唉,都是應該的,咱們都是一個老陳家,一筆寫不出倆陳字,都是一個老爺爺傳下來的六弟兄。」
五叔祖笑的很矜持,也很滿足,人活著,要的不就是村里人的這種感恩戴德嘛。
「五叔祖,您這麼一說呢,這個屠宰場我確實也非常想去,不過呢,我也有點其他想法…」
「我是這麼看的,你看我小叔還閒著呢,這都多大歲數了還沒個對象,天天打流,也不是個正事,他也跟我爺爺學過殺豬。」
「這幾年他是在外面瞎混,一年年的也不掙錢,這樣下去早晚得進去,我覺得這個活該給他,讓他安分下來,啥時候再給他說個嬸子,比較合適。」
「我還小,初中畢業找個活啥的不行呀,我願意出力,不怕吃苦,我小叔那性子是要有個正經活才能穩定下來。不然,我家裡本來就難過了,有點東西還被爺爺奶奶惦記」
「嗯…」
「也對哦」
確實有道理。
「行啊明亮,你這是真長大了,孝順了,你小叔也確實愁人,我光想著長壽不在了,你家裡困難,這個活確實更適合長海乾」
「長海最近在幹啥,說是出去乾冷庫回來了不」(長海就是小叔的名字。)
回來了,這不在家生氣呢,說是嫌家裡還不給他蓋房子,一個鄰居說。
「那中(中是當地方言,行的意思),這個活還確實是適合給長海乾,你看看這孩子,還說沒長大人心眼,這不都會操大人心了」。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一群人又閒聊到半夜,各自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張春花還在抱怨,你插啥話呀,讓我尋思清楚了再說呀。
「我琢磨著這個事是好事,你讓給你小叔了,咱家咋辦。」
「娘,你不能這樣想,我在家也還可以給家裡殺豬啊,咱們這幾個村子,不是逢年過節,能要多少肉,屠宰場哪裡可能天天有活,最多是上正式班的那些人,才能活的那麼滋潤。
這是實話,前世的屠宰場年後兩個月就不發基本工資了,全部按照殺的豬數量算錢。
「現在咱家跟爺爺奶奶關係不好,這會還不緩和一下關係,把這個活讓給小叔,他們就不好意思再惦記咱家修地基用的那堆石頭了吧。」
原來,陳長壽還活著的時候,是有打算蓋一套新房子的,地基石都買好了,結果人沒了。
家裡沒有了主心骨,房子自然是蓋不動了。
陳老爺子就想著,這堆石頭啊,反正你家現在也用不了,不如給我拿來給小二蓋房子用。
張春花自然不會答應,幾次都張羅著想把這些石頭賣掉,結果被陳老爺子攔下來了。
說這些都是我們陳家的,將來是我大孫子的,你賣吧賣吧改嫁了怎麼辦。
兩家的關係就開始不愉快了。
張春花也硬挺著沒有改嫁。
不過他們對自己的孫子也還是好,有好吃的都會給一份,張春花也不算過分,有啥好東西也會給老人送,不過自己不去,讓兒子跑腿。
「娘,這次把這個活讓給我小叔,他這就算有正式活幹了,將來他們肯定拉不下臉來再要咱們家的石頭了,要是屠宰場的活不好幹了,也不能怨咱不。」
張春花一想,也對哦。
「這事得我親自去說,我這都好幾年沒去你爺爺家了」。
「還別說,你這會還終於長了點人心眼。」
「那些石頭是你爹留下來的,從梁山拉過來的好石頭,要好幾千塊呢,誰家錢是白來的。」
孤兒寡母也不是隨便能受欺負的。
陳明亮又可以讀書了,回家路上心情很輕鬆。
到家裡又做了幾十個伏地挺身,然後洗了澡,鍋里又燒下水。
好吧,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