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孑然一人站在戰場遺址之中。
四周皆是無數殘留的道痕。
屬於大道的痕跡將在此地殘留千年萬年,直到其中蘊含的道蘊消散,亦或是被天地「消化」。
祂望著遠方被打散的混沌海,首次知曉原來在原初眼中棘手至極的混沌霧靄,在超越者眼中,也不過只是一片「雲海」罷了。
屬於超越者間的戰爭,在陛下重返神座,登頂原初之上後,就以驚人的速度告終。
那位覬覦群星之道已久的大虛空之主,只是感受到陛下的氣息,就不惜一切代價斷尾求生,遁入大虛空深處,逃之夭夭。
而另一位超越者,則被陛下聯手大淵與天帝二人當場將其打爆。
當然,或許這個「聯手」需要加上特殊的標籤。
一想到在此次大戰中,表現堪稱任性至極的大淵之主,晨曦眼中就不禁閃過古怪之色。
祂多少也能猜到些那位南部星空之主的小心思。
當然,也對這位的結局毫不意外。
晨曦回頭望向大宇宙星空。
大宇宙的邊界正以一種難以想像的迅速,向著界外開拓。
在祂們原先的認知中,這方大宇宙星空其實正在不斷的增長,擴大自身的領域,而事實恰好也是如此。
只是在祂們的推測中,一旦大宇宙星空的增長抵達了混沌霧靄的邊界,遇到能無限同化一切物質的混沌海,這份增長就將戛然而止。
同時,這座星空也將迎來倒數計時。
只是祂們猜中了一,卻沒猜中二。
在晨曦眼中,以超越以往數倍速度成長擴張的大宇宙星空,早已抵達了混沌海的邊界,並開始以侵吞之姿,大口吞噬著這些混沌霧靄!
整座大宇宙星空,隨著陛下踏入原初之上,開始了一條獨特的升華之路!
而這,也是其餘三位陛下一直在苦苦等待的良機。
等到大宇宙星空升華完成,足以容納原初之上者時,便是另外三位陛下一同邁入超越者之境時!
……
……
南部星空。
一座隨處可見的山峰。
灌木叢後,矗立著兩塊相依的石碑。
兩座簡易的的墳墓靜靜地佇立於此,墳前雜草叢生,顯然已經許久未來過人了。
此時,一雙大手接二連三地拔起墳前的雜草,又用掃帚掃去石碑前的塵灰雜亂。
墓碑前。
忙完一切的男人一副累死累活的模樣,明明穿著極為莊重的黑色正裝,卻又完全不著調地一屁股坐在了墓碑前。
他抬手擦著額頭根本不存在的汗水,神色虔誠,嘴裡不停念念叨叨著。
而在他的身後三米處,守護著兩位「騎士」。
一位雙手拄劍,身著金藍甲冑的女子君王。
一位不著甲冑,單手提著等人高的巨盾的狂野男人。
南部星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兩座帝國的初代帝君,正以學生之禮侍奉在男人的身後。
後者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他是南部星空的主宰,也被無數人尊稱為大淵之主。
將足跡留遍整座星空的他擁有著太多的稱謂,他在無數史詩神話中悄然現身,也於無數變革中留下身影。
在酒館吟遊詩人的口中,他一直在光影的夾縫中引導著萬靈走向更高的地方,他一直行走在人世間尋找著某樣丟失已久的事物……
而此時此刻,這位身擁太多榮耀的男人,正坐在墓碑前,從身邊的黑色箱子裡取出一顆看上去模模糊糊的頭顱。
他神色莊重地將頭顱放在第一塊墓碑前,雙手合十拜了拜,又將其放在第二塊墓碑前,同樣拜了三拜。
最後,他將這顆莫名模糊地頭顱放在了兩塊石碑的中間,滿意地拍了拍手。
「兩位乾娘,這仇我給你們報了,你們也不用謝我,都是一家人,客氣個啥勁,不過頭顱就一顆,也不知道咋分給你倆,就放中間你們自取吧,免得抱怨我不公正!我知道你倆生前爭了一輩子,不過死都死了這麼久了,也消停點吧,別總有事沒事地就往我夢境跑,弄得我這幾百年都不敢合眼,你說你們這事給鬧得……」
守護在男人身後的兩位初代君主,目光漂移不定,神色迷濛,一副我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
這番令人頭皮發麻的話若是傳出去,南部星空不知該有多少人三觀崩塌!
「老師,阿古尼爾想見您,目前在星球外等著。」
突然間,收到了消息的女子,輕聲打斷了康斯坦丁·梅塔特隆的自語。
康斯坦丁回頭,看著自己最出色的女學生,罵罵咧咧道:
「讓祂滾蛋,老子沒工夫見祂,告訴祂以後最好別讓我看到祂,看到祂我揍祂一次!」
女子蹙了蹙眉,神色莊重道:
「老師,阿古尼爾是想脫離南部星空,我覺得您還是見見祂比較好。」
康斯坦丁沒好氣回道:
「脫離什麼南部星空,以後還有南部星空嗎?屁個南部星空,以後只有一座星空,那就是這座大宇宙星空,沒看某人都徹底合道星空了嗎?祂要想換地盤就隨祂去,再說了……」
「老子現在這臉能見人嗎?!傳出去我老臉往哪放!」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只因此刻的老師鼻青臉腫,尤其是右眼被打的青紫一塊,往日瀟灑形象蕩然無存。
而以老師當下的實力都無法復原的傷勢,自然只能是那位先行一步的群星之主所留。
康斯坦丁悲憤道:「阿爾托莉雅,我看到你偷笑了!」
女子君王神色嚴肅道:「老師,我沒有。」
「我明明看到了!」
「老師,正直的騎士是不會嘲笑他人的痛楚的。」
「我就是看到了!」
「老師,請不要無理取鬧了!就是因為您的胡鬧,那位群星之主才會對你下這麼重的手!」
「he~~tui!」
「老師,請不要在您兩位乾娘的墓前亂吐口水,這是不禮貌的。」
「he~~tuituituituitui!」
「你們懂什麼,要不是我直接抽走世界樹逼他入場,那個矛盾集合體會這麼輕易下場?」
「我是不惜自毀聲譽,以圖徹底結束這場持續了整整四劫之期的鬧劇!」
康斯坦丁痛心疾首,一臉這世界終究還是無法理解他的犧牲云云。
女子君王面無表情,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老師,您少來了,您純粹是因為戰鬥中上頭了,另外可能還藏著些不能細說的小心思,比如擔心那位陛下將世界樹作為此世道標之一。」
康斯坦丁瞪大眼道:
「阿爾托莉雅,你難道一直都是這麼看我的嗎?」
他一臉震驚,滿目的失望與失落。
只是轉瞬間,話鋒卻又陡然一轉。
「好吧,也許你沒說錯。」
先前還一副難以置信的男人,聳了聳肩,滿臉不在乎道。
他撓了撓頭,懶散道:「那場戰鬥我的確有點上頭,一是在對決中我知道自己殺不了那混蛋。畢竟打敗一位超越者,和擊殺一名超越者,完全是兩回事。再說了,這份因果本來就有群星那傢伙一份,沒道理全讓我抗下。」
「至於二嘛……那傢伙就是欠,必須得逼!不逼他就不會動,當年若非羅蘭·諾戈爾曼在最後關頭以一抹人性沾染了祂的至純神性,你們以為幾萬年前,祂為何會如此輕易地結束那場冷眼旁觀,就此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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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君王微怔,首次從老師的口中得知了這則驚天秘聞。
「老師,您是說羅蘭在當年那場戰鬥中,以人性污濁了那位陛下的神性?」她有些驚疑不定道。
在所有古老的先天神聖中,群星之主是唯一一位從不接受萬靈祭拜的存在,祂高高在上,永遠凌駕在眾神之巔,從不需要以信仰之力來提升自身的道業。
自家這位老師不算,因為他只能算是後天成道。
而拒絕萬靈的祭拜與信仰之力,意味著他的神性始終純粹如初生之日。
哪怕是東部的那位天帝,也早在數劫前建立天庭,沾染了無數眾生念力,神性早已不再純粹圓滿。
「糾正下,不是那場戰鬥中,而是這一舉動引發了那場戰鬥,甚至稱不上戰鬥,單方面的虐殺而已,不過最讓我們驚訝的是……」
他忽然挑了挑眉,摩挲著下巴喃喃道,
「群星居然沒有當場斬殺該死無數次的羅蘭·諾戈爾曼,而是給他留了一口氣,這就很沒道理。」
「你們猜猜看……在被注入那抹人性後,群星究竟看到了什麼?」
猜猜看的時間並不長,康斯坦丁很快聳了聳肩,微笑道:
「管那傢伙看到了什麼,反正羅蘭的目的是達成了,我們的目的也達到了,很好,圓滿收場,鼓掌!」
沒有理會日常插科打諢的老師,女子君王陷入了沉思。
當年那場莫名其妙的戰鬥,讓本被萬靈視為希望的天命之主幾近隕落。
而也是自那時起,高坐星靈之海的群星之主,自黃昏之戰後首次離開了祂的神座,消失了兩萬年。
「老師……您還剩多長時間?」她輕聲問道。
康斯坦丁起身,一腳踢開身邊的黑色箱子,頭疼道:
「三天,完成天心烙印還需要兩天,就給我留了一天告別,那傢伙這次一點面子沒給。」
「那老師您這次準備帶上我們嗎?」她目露期待。
康斯坦丁搖頭道:「首趟旅程我不會走太遠,三千年流放期滿後我就會回來,屆時我才會需要你們的力量。」
「流放?」
男人聳肩道:「被限定三千年內不准回此界,還要幫他尋找根源之火填補宇宙根基,流放都比這好,起碼不用義務打工!」
「……這一切都是因為老師做的太過火了啊,不過只是三千年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康斯坦丁頭疼地擺擺手,示意她別提了。
他伸了個懶腰,嘆氣道:「好了,祭奠也祭奠了,是時候該準備準備上路了。」
女子君王忽然皺眉道:「老師,您離開的這三千年,我們該如何對待那位群星之主?」
「為什麼要考慮這樣的問題呢,阿爾托莉雅?」康斯坦丁頓了頓,繼續道,「難道你覺得祂會插手你們的國度,大舉干涉凡間的事嗎?」
女子君王默然,輕聲道:「我原本並不擔心,可老師你先前卻說那位陛下已沾染了一絲人性,這註定了祂將不再高高在上,祂的目光將落於人間!」
康斯坦丁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自己這位最優秀的學生,低聲笑道:
「你能想到這點,作為老師我很欣慰,只是你終究不了解祂,不了解那個矛盾結合體。儘管放心吧阿爾托莉雅,那個傢伙最討厭的就是干涉塵世的運轉,最多也只會找一些合適的眷屬,只要你們不做出格的事,祂可能看都不會看你們一眼。」
「而如果你們做了出格的事,比如違背忤逆了我制定的條例,那麼……不用祂出手,我會親自出手處理。」
女子君王沉默無言。
「好了,不要這麼低迷,開個玩笑而已,你們都是我最喜愛且最信任的學生,我委實想不到你們會有背叛我的那一天。」
康斯坦丁隨手一抓,從虛空中掏出一頂黑色絲綢禮帽,輕戴在頭上,笑著說道。
「老師,您說那位群星之主,還是當年的群星之主嗎?」
她問出了最後的疑惑。
人性一旦侵染神性,就幾乎是不可逆之事,也正是因此,才會有某些神聖視信念之力如猛毒。
當年東部的天帝高坐天庭,代替滿天神佛承受萬靈之因果信念,最後卻是近乎慘澹收場,天庭銷聲匿跡,那位天帝更是誕生了完整的人性一面,與其爭奪主導權!
康斯坦丁停下即將離開的腳步。
他抬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又低頭看向腳下兩座沉寂無數年的墓碑。
誰也想不到,曾經叱吒星空的萬星之母與第一代大淵之主就這樣長眠於這座絲毫不顯眼的山頭中。
萬物交替,循環不息。
這便是世界運行之道。
而作為高坐群星之上的某人,曾是這天地間少有的「一」。
不增不減,不生不滅。
所以祂從不需要那所謂的信仰之力,因為這不僅不會提高祂的道業,更不會提高祂的實力,反而只會污染祂的本質,削減祂的根基。
祂的這份「狀態」,本該一直持續到邁出原初之上的步伐。
但在最後一步前祂停下了。
而來自萬星之母的饋贈,也首次打破了祂的恆定狀態,讓祂無限趨於超越者,卻又限於祂自身的選擇始終差了一步。
直到羅蘭·諾戈爾曼的出現。
那是這天地間第一個「變數」。
來自人性的污濁,再度打破了群星的狀態。
他不知道這幾萬年裡群星去了何處,但他敢肯定,這必然與那抹人性有著扯不開的關聯。
「或許……這個問題就連那傢伙自己也不清楚。」
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在世界樹下遇到了那個神性男子。
不禁會心一笑。
他側頭看去,視線穿過無盡空間,看向這座星空的某一處。
在那裡,有一個男人放棄了一切偉力,徒步行走在無垠的廣袤星河中。
而用那位天帝的話來說。
祂在——
見眾生。
……
……
一座不知名的星球上。
衣裝襤褸的小姑娘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鬼一般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和對方大眼瞪小眼。
一滴汗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小姑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冷靜!
商錦囊你一定要冷靜!
你已經是個成熟的神靈了,不能怕鬼的!
她瞪著大眼,伸出手輕輕、試探性地戳了戳男人的腿,一副稍有不對立馬就撤的可愛模樣。
下一秒,小姑娘眉開眼笑。
好耶!
不是鬼!
知道身前的不是鬼,小姑娘頓時不怕了,皺了皺小鼻子,一臉嚴肅道:
「你是誰?你想幹嘛?」
對方反問道:「你是誰?你想幹嘛?」
小姑娘挺胸抬頭,雙手抱胸,神色嚴肅道:
「我是財神!我這趟是來找人的。」
「哈?」
男人一臉懵地低頭看著小姑娘胸前衣服上繡的大字。
那是一個窮字。
這年頭的財神都這麼低調了?
莫非這才是財不外露的真意?
「我已經說了,輪到你了!」小姑娘認真地催促道。
男人聳了聳肩,低頭微笑道:
「我啊,我姓紀,我叫紀長安。」
「我也是來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