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混沌海。
奈亞頭疼無比地穿梭在無數「氣泡」之間。
在他的身後,一個肩抗小樹苗的男人氣喘吁吁地追著,邊追邊無力地喊道:
「奈亞醬別跑了,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奈亞心中暗罵,腳下是半點沒停,悶頭逃竄,全當沒聽見。
你追不上你回家去啊!至於一追老子就是二十年嗎!
自從群星之主榮登原初之上,連帶整座大宇宙都開始了升華之路,大虛空就徹底放棄了對群星神位的覬覦,轉而思考如何躲避那位群星之主的目光。
那次大敗……
嗯,也許不能稱之為大敗。
畢竟祂們的陛下在感受到群星升華後的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賣了那位臨時盟友開始跑路。
抉擇之果斷,行動之效率,足以成為大虛空的經典案例。
在離開那座宇宙後,大虛空就再次開始了流浪。
祂們本來就是失去家園,流浪在混沌海內的離鄉人。
本來奈亞以為此事暫時告一段落,在自家陛下陷入沉睡後就悄悄溜出了大虛空。
在大虛空的諸多邪神中,祂算是最坐不住的一位。
然而令祂無比悔恨的是,在祂剛離開大虛空,進入混沌海後,祂就被這位大淵之主盯上了!
這一追就是二十年!
期間祂通過各種方式通知了大虛空那邊,希冀著自家陛下能趕來營救下自己。
只可惜目前依舊了無音訊!
也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幾年,奈亞首次感受到了絕望。
被一位超越者追了二十年,換任何一位原初者來都將不可避免地迎來絕望。
就在奈亞奮力一躍,再度連續躍過十座宇宙之境的時候,祂的眼前是一片黑色的海潮。
奈亞臉色驟變,原本疾馳的身形宛如按了暫停鍵突然停在了原地!
這是……寂滅潮?!
難以想像的震驚恍如潮水衝垮了祂的心境。
讓這位成道數十劫之久的邪神罕見地陷入了恍惚。
大虛空是一座極為特殊的「宇宙」。
這是一座不斷流浪,靠侵吞其他宇宙為食糧而生存的「移動宇宙」。
而作為大虛空掌控者的原初邪神,以及偉大的陛下,卻並非大虛空最早的原住民。
祂們曾生活在一座高等宇宙內,但是在祂們的沉睡期間,一場滅世大劫毀去了祂們的家園,讓祂們成為了混沌海內的流浪者。
而這場滅世大劫,正是象徵著「終末之道」的寂滅潮!
寂滅潮一起,哪怕是原初之上的超越者,也難以阻其腳步!
可此刻出現在祂面前的,卻是一片被凝固的寂滅海潮!
祂下意識左右望去,只看到了無限延伸開來的海潮都被定格在了同一時刻。
奈亞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祂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這絕對是有超越者出手,觸碰了禁忌之中的【起源長河】!
每座宇宙都有獨屬於自身的兩條長河,一為光陰,二為命運。
而相傳容納無盡宇宙的混沌海,也擁有著獨屬於自身的長河!
那是光陰與命運的融合,是能將無盡宇宙收束為一的萬物源頭——【起源長河】!
是誰觸碰了禁忌,冒著【起源長河】暴動的風險鎮壓這剛剛生起的寂滅大潮?!
腦海中先後划過數個代表「秩序」的偉大名諱,但奈亞卻都一一排除。
那些存在雖然本身就代表了「秩序」,是堅定不移的萬靈黨,但祂們不會做這等吃力不討好,註定白費功夫的事。
「累死我了,奈亞醬你說你,跑什麼跑?難道我會吃了你嗎?抱歉,我這人挑食!」
肩抗樹苗的康斯坦丁一副差點跑斷氣的模樣,伸手一把攬住奈亞的肩膀,讓後者再無遁逃之能。
奈亞身體一僵,心中陡生絕望。
先前因為看到寂滅潮太過震驚,竟然忘了身後還有這位大爺!
那座奇異宇宙內的四位至高存在,就屬這位大淵之主心思莫測,最是翻臉無情!
或許是生死存亡,福至心靈,奈亞腦海中突然划過一個念頭,脫口而出道:
「陛下是故意將我趕往此地的?」
哪怕祂奈亞再是精擅逃遁之術,在一位超越者面前逃了二十年,也已經超越原初的極限了。
康斯坦丁滿目震驚,痛心疾首道:「我怎麼會這麼心機呢?!奈亞醬,交情好歸交情好,你再污衊小心我與你割袍斷義!」
奈亞一臉木然,知曉自己沒有猜錯。
「陛下是想讓我看到這座被鎮壓的寂滅潮?以陛下的性子,想來第一原因應該是好玩,那麼第二原因呢?」
康斯坦丁滿臉無辜,渾然一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模樣。
奈亞心中忽然閃過一個猜測,猛地抬頭,失聲道:「難道不顧【起源長河】暴動的風險,鎮壓這座寂滅潮之人,是那位群星之主?」
康斯坦丁勃然大怒,打地鼠般一樹苗砸在了奈亞頭上。
「看不起誰呢?你咋不往老子身上猜?!」
奈亞怔了片刻,遲疑道:「這鎮壓這寂滅潮的,其實是陛下?」
康斯坦丁理直氣壯道:「當然不是啊,我就一個普普通通的園丁,只管種樹,哪管得了這些破事兒!」
奈亞:「……」
祂強忍住心中吐槽的衝動,知曉在這位面前即便是心中所想,也未必安全。
種樹的園丁?
你管布道天下叫種樹?
在看到這位大淵之主的第一時間,祂就認出了後者肩上扛著的正是其道業顯化,大道根本所在。
正如那位群星之主以滿天星辰為大道之本。
這位大淵之主也以那株支撐整座宇宙不墜的世界樹母樹為自身道基,而非是【大淵】!
在遇到大淵之主的時候,這位就忙著在各處宇宙播灑世界樹的「種子」,傳道無盡混沌海,這也是每一位超越者都會經歷的事。
而令整座大虛空都較為好奇的是,明明比大淵之主更早邁入超越者境界的群星之主,卻毫無動靜!
剎那思量,奈亞決定還是配合這位的演出。
「那敢問陛下,鎮壓寂滅潮之人究竟是誰?」奈亞小心翼翼問道。
康斯坦丁嘖嘖道:「那位可了不得,腳踢大虛空,拳打大淵之主,心比天還高!看到沒,這處傷就是那個王八蛋下的手!」
他伸手指著臉上青色的傷痕,憤憤不平道。
奈亞面色古怪,目光極其糾結。
這話算是連著大虛空和他自己都給罵進去了……
這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祂是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啊!
奈亞試探道:「這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康斯坦丁大力拍打著奈亞的肩膀,使勁點頭,一臉還是你懂我。
奈亞非但沒有投中其所好的安心,反而愈發頭疼和不安。
這位陛下遠比他想像的不著調。
當不著調這種態度和翻臉無情共處一室,奈亞就必須時刻做好下一刻掉腦袋的準備。
他深深吸氣,即便祂根本不需要呼吸這等低等的生理方式。
「敢問陛下,尋奈亞究竟所為何事?」
康斯坦丁這回沒搭理祂,倒是躍躍欲試地看著面前的寂滅潮,拿著那株小樹苗戳弄著凝結的寂滅潮。
這一舉動看的奈亞頭皮發麻。
寂滅潮是重啟整座混沌海的大劫,即使是走到了個體宇宙力量極致的原初,也是應劫之人,稍有不慎便會隕落在無邊無際的潮水當中!
更別說拿著自身大道根本去觸碰含帶「終末之道」的寂滅潮水了……
果真是藝高人膽大!
「不愧是傳說中覆滅無盡宇宙的終末之劫,竟然連我的道基都能撼動?」
康斯坦丁看著樹苗的一根觸鬚在寂滅潮水中微微起伏,驚嘆出聲道。
奈亞恭維道:「陛下說笑了,等陛下傳道天下,哪怕是赤身躺在寂滅大潮中,也能毫髮無損。」
康斯坦丁目光詫異道:「赤身躺在寂滅大潮中?你當我變態啊?」
拍了個馬腿的奈亞訕訕然。
「好了好了,談正事,奈亞醬活了這麼久了,以你的目光看,這寂滅潮已經達到了什麼階段?」
康斯坦丁揮揮手,一臉正色道。
奈亞連忙擺正態度,在沉思片刻後輕聲道:
「回陛下,應該是第一階段末期了,若非群星陛下鎮壓了這寂滅潮水,恐怕現在寂滅大劫已經開始了!」
康斯坦丁若有所思地頷首,目光中帶著深意道:
「奈亞醬知道我為什麼趕你來這裡嗎?」
聽到這句話,心中忍不住腹誹萬千的奈亞神色端正道:
「請陛下為在下解惑!」
康斯坦丁回首遙望故鄉一眼,轉回頭笑道:
「帶你來種個樹,順便目睹一場亘古未有之大戲。」
「有個堪稱矛盾集合體的傢伙,想送這世間萬靈兩份大禮。」
……
……
東境,魔都,執行部分部。
趙瑾瑜合上筆記本,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歲月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她微抿著唇,轉頭看向玻璃窗外黃昏下的魔都,有些失神。
距離當年的萬族大會已過去了三十餘年。
這三十年內這座世界的改變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星界的開放,讓這座世界的諸族贏來了飛速發展的時期,一個新的時代到來了!
他們第一次領略到了外界的風景,逐漸知曉了自身的來歷,這座世界的根底,以及……
二十年前以這座世界為中心而掀起的諸神之戰!
在這座世界的生靈都毫無所覺的時候,死亡與滅族的命運與他們擦肩而過。
趙瑾瑜起身,站到了窗前,望著天邊似火的餘暉。
在這些年裡,東境與東部星空的劍宗建立了初步的聯盟,後者渴求的是東境嶄新的力量體系,而東境渴求的則是知識、消息、資源……
這是一場在雙方看來都互為等價的交易。
劍宗那邊雖謙遜有禮,毫無以力壓人的姿態,可東境高層依然充滿了壓力,這是由於力量層次相距過大導致的結果。
三十年的時間,讓東境體系中的「天之四靈」都踏入了王座層次。
但於東境而言,這並非最主要的改變,科技水平的拔高才是東境這二十年飛躍最快的層面。
東境已經開始初窺太空戰艦的領域,
而且王座已然是這座世界的上限。
據陳浮生大人所說,王座就已是這座世界的瓶頸。
這座世界對他們來說既是保護,也是枷鎖。
他們如果想取得新的突破,就必須走出這座世界,去到外面那個更為廣闊的大宇宙中。
在那裡,他們將獲得新的「自由」!
一想到這,趙瑾瑜就會有些恍惚。
走出世界,面向宇宙嗎?
在戰統部的規劃中,東境未來將從星球文明邁入星際文明!
那時的東境會變成什麼樣子?
殖民星系、開拓航道、搶占星門、兵團交鋒……
這些從外界流傳而來的陌生詞彙,讓趙瑾瑜仿佛直視著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天邊的火燒雲灑落最後的餘暉,太陽緩緩落入了地平線。
趙瑾瑜站在窗前,從黃昏等到了深夜,才走出辦公室,刷卡下班。
魔都的路燈明亮不輸白晝,趙瑾瑜首次沒有按時回家,而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
她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三十多年,這座城市早已在她的世界打上了鮮明的烙印。
趙瑾瑜總會時不時想起三十年前,那位曾短暫擔任過魔都督察的存在。
她的腦海中有時會浮現兩道對立的身影。
一道是初次見面時靦腆而有高呼冤枉的少年,完全看不出他的未來將是何等波瀾壯闊。
另一道是在萬族會議上睥睨天下的男人,同樣看不出來他曾經露出的靦腆與怯意。
在見識到那人的兩面後,趙瑾瑜一直在思考——
紀督察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她問過很多曾與紀督察接觸過的人,但答案好像都不一樣。
萬族會議結束後,作為天國主君的紀督察就離奇地消失不見。
有人說他去了天外,有人說他正在諸神的領土中靜修,還有人說他回歸了群星……
她曾在一次會議結束後偷偷問詢了陳浮生大人。
如今的陳浮生是距離天國最近者。
境主大人沉默了許久,指著天上,輕聲說紀督察回歸了他應該回歸的寶座。
趙瑾瑜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卻只看到了漫天紛繁的晨星。
群星交相呼應,星光閃爍不定,好像偷聽到了他們的交談。
所以……
紀督察是去了天外嗎?
天外的世界是怎樣的呢?
會遠比魔都繁華嗎,還是充斥著徹徹底底的叢林法則?
以曾經紀督察的憊懶性子,相比外面的繁華,他應該會更喜歡搬張竹椅躺在老舊小區的樹叢後面吧?
趙瑾瑜在心中想到。
她突然回過神,目光一怔,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座非常熟悉的小區內部。
許久未經修剪的樹杈斜著生長,攔在了鵝卵石小道的中間。
趙瑾瑜站在原地呆了呆,然後撥開樹枝,走進了小道深處。
她認出了這裡。
這裡是紀督察曾經生活過的老舊小區,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些年哪怕魔都城建數次優化革新,這裡都未曾被納入計劃中,得益於此,這座小區依舊保持著原貌。
趙瑾瑜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她的目光輕顫了顫,呼吸莫名有些急促。
她平復下波瀾四起的心境,沿著鵝卵石小道,來到了一條岔路口。
這裡右轉就能抄近路抵達紀督察的「家」。
她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邁步穿過樹叢,站在了一幢五層樓高的老式居民樓前。
夏夜的風中含帶著縈繞耳畔的蟬鳴,風吹樹葉的嘩嘩聲形如海潮。
那道仿佛刻印在記憶深處的身影,真的就躺在那張擺在樹蔭下的竹椅上。
「呦,這不是趙隊嗎?好久不見啊!」
熟悉的聲音與腔調。
竹椅上的男人笑著抬手招呼,這一幕場景讓趙瑾瑜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三十年前。
「紀督察……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趙瑾瑜腦海中一片混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問出的這句話。
男人單手壓制著身邊正不斷試圖跳上竹椅的小姑娘,口吻熟絡道:
「也就前兩天吧,回來見了見故人,比如老陸啊,田老師啊……」
陸隊陸海?
趙瑾瑜腦海中瞬間划過這個名字。
十年前陸海就選擇退役,然後離開了魔都,行蹤未知。
紀督察唏噓道:「這趟回來的還是晚了,沒見到田老師最後一面,不過田老師也算是壽終就寢了,倒是老陸居然開了家娃娃店,這事兒我是真沒想到!」
趙瑾瑜鼓足勇氣道:「陸隊……他女兒以前最喜歡娃娃了。」
紀督察沉默了瞬間,嘆氣道:「是啊,我知道,老陸看上去是放下了,可心底還是沒放下,人類真是一種矛盾而複雜的生物啊。」
聽到他的感慨聲,趙瑾瑜的心中莫名一緊。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讓她本能地開始緊張。
「這並不矛盾,陸隊心中是放下了,但不代表陸隊忘記了他女兒還有他的妻子,他只是帶著她們的心愿更好的活下去。他不再糾結於過往,而是開始展望未來的日子。」
趙瑾瑜認真地說道。
紀長安怔住,險些被某個試圖和他搶占竹椅的小姑娘翻了盤。
趙瑾瑜繼續鼓足勇氣道:「紀督察還記得瀛洲之行嗎?」
在紀長安點頭後,她接著道:
「當年作為戰敗一方被瀛洲官方收押監禁的宮本健次郎,在二十年前被提前釋放了,釋放後他並沒有重返家族,而是攜手妻子踏上了旅行,他們去了很多地方,救了很多人。
曾經試圖推翻瀛洲統治的叛徒,又成為了瀛洲人民群眾眼中的英雄。」
「而這同樣不矛盾,健次郎先生曾經為了他眼中的瀛洲未來而參與叛亂,現在的他亦是為了瀛洲的未來而努力拼搏著!」
紀長安的意識微微有些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午後。
午後的陽光穿過婆娑枝葉照進他的眼瞳。
那個曾與他一同用餐,叫做宮本優子的平凡女人驚喜地望著他,拜託他給宮本健次郎捎上一句話。
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嗎?
可在重新登上神座的他的眼中,這些時光又好像只是彈指一瞬。
這種錯雜感讓他的心臟微微停頓了一下。
他對那個叫做宮本健次郎的男人記憶猶新。
那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外人談吐心事,也是他第一次仔細思考法外者與普通人之間有何不同,並給出自己的答案。
而若將其中的個別詞彙置換一下,或許也可視為……
諸神與萬靈。
神靈是否能隨意剝奪掠取凡靈之命,並將之視為天經地義?
這個答案,原來自己已經給出了。
「趙隊是想說明人類並不矛盾嗎?」
躺在竹椅上的紀長安眨了眨眼問道。
趙瑾瑜忽然有些窘迫。
反應過來,回過神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說出了這番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要說這些話,又是為了要證明什麼。
紀長安眯眼笑道:「趙隊的意思我明白了!」
趙瑾瑜的心忽然定了下來。
夏夜的風吹在臉上柔和而舒服,撫平了她內心一直暗藏的不安。
或許是因為相較於東部星空的劍宗,紀督察對於東境的威懾更深遠,這讓她心中一直藏著擔憂與畏懼。
而此刻定下神,她又仿佛回到了當年。
她輕輕走到紀長安不遠處,沒有問他這些年去了哪,只是與他說起了當下的東境有了哪些變化。
當年和他一同進入瀛洲秘境的井上莉香還有青木赤一早早結婚了,證婚人是齋藤幽蘭女士曾經的好友緋村十郎。
當年曾和他有過交集的夏目君長大成家了,生了一個很可愛的男孩,除了那隻白貓依舊守護在他們身邊外,還多了一個叫做安貝斯的境外列王。
這些年中這幢小區被東境列入了重點保護對象,屬於他的那幢居民樓一直都有人定時清掃打理,曾有人看到過一對母子走入了這幢居民樓,最後失去了蹤跡。
曾經和他打過交際的劉市長早就退休了,如今閒賦在家逗弄孫女。
唯一可惜的是,那些曾和他一同住在這幢居民樓里的人,都不見了蹤影,東境這邊查不到他們的線索……
……
……
絕大多數都是趙瑾瑜在說,原本不喜多言的她就好像突然打開了話匣子,將曾和紀長安有過交集的人的生活一一道來。
紀長安將停止反抗的小姑娘抱在懷裡,下巴輕磕在小姑娘的頭頂,靜靜聆聽,目光有些失神。
只有在聽到那些故人的深刻變化,他才能清晰感受到光陰的真實流轉。
說到最後,趙瑾瑜才感到了口乾舌燥,慢慢停下了述說。
場間一時間陷入了寂靜,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風吹樹葉的嘩嘩聲。
紀長安慢悠悠地站起身,抬頭看了眼天色,拍頭道:
「這麼晚了?該回去睡覺了,趙隊明天還要上班吧?」
趙瑾瑜清楚紀督察這是在送客了,她輕輕點頭。
「那趙隊也趕緊回去休息吧,很感謝趙隊剛才和我說的這些,我又想明白了一些事。」
趙瑾瑜怔然點頭,自己剛才的話有幫到紀督察嗎?
「就不送趙隊了,想來魔都現在應該也沒幾個人能打過趙隊。」紀長安眯眼笑道。
趙瑾瑜有些不好意思,揮手與紀督察告別,轉身向著來時的路緩緩走去。
途中她突然回過頭,目睹紀督察拉著身旁那個小姑娘的手,向著居民樓走去。
看著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她的心臟莫名顫動了一下,脫口而出道:
「紀督察,您明天要走了嗎?」
男人聞聲停下腳步。
他抬頭看向今夜格外明亮的群星,而後轉頭笑道:
「可能還要過幾天,對了,麻煩趙隊給我保密。」
「趙隊記得多保重身體,晚安!」
男人灑脫地揮手告別。
趙瑾瑜呆呆地目睹那道身影走入老舊的樓道。
她突然隱約有種錯覺。
也許從三十年前起,也許從進入他們的視野起,又或許是從離開這座老舊小區開始,那個記憶中靦腆的少年就開始揮手告別過去,迎接註定到來的命運。
他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故事,都以這幢居民樓為分界線,劃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