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聖平十七年,冬。
吉州,萊陽府。
夜。
縣尉楊英和駐軍校尉董全兩人照例在城牆上巡邏了一圈之後,便返回城門樓的隔間裡面,烤著火併小酌幾杯。
「楊大人,現在都過去這麼多天了,州府那邊怎麼還沒有動靜,按理說援軍早該到了才對,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董全是一名三十多歲的漢子,三角眼,塌鼻子,一副陰鷲的模樣。
相比之下,楊英的外貌就顯得俊朗許多,他習慣性地捋了捋上唇的八字鬍,搖頭道:「不清楚,現在城門緊閉,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而且也沒有看到從州府過來的信使,外面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就算是縣令大人也不知曉。」
「聽說南方有人訓練了一種能夠傳信的鴿子,如果我們也有這種鴿子,消息就不會如此閉塞了。」
董全微微一嘆,現在龜縮在城裡,雖然暫時沒有看到亂民的蹤影,但是他心裡總是感覺不踏實。
「哎,管那麼多做什麼?只要那些亂民不來咱們垠陽縣就好,來,喝酒。」
楊英滿不在乎道。
「殺呀!」
就在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震天的呼喊聲。
「嘭!」
一個衙役直接沖開房門,滾了進來,「不好了大人,城裡出事了!」
「什麼!」
兩人猛然站起來,然後疾步朝著外面走去,來到牆頭,舉目望去,只見城內喊殺聲連成一片,一點點晃動的火把連成一條條火線,朝著四面八方移動。
「怎麼回事?」
看到這一幕,楊英頓時感覺滿頭霧水。
倒是董全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亂民進城了!」
「這怎麼可能,城門還閉著呢?他們難道會飛天遁地不成?」
楊英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大乾朝安平已久,已經有數百年沒有經歷戰爭了,這種挖地道的攻城辦法,恰巧曆朝歷代也沒有出現過,自然也沒有人去防範。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混進來的,但是亂民進城是不爭的事實,我們這下麻煩了,垠陽縣怕是守不住了!」
董全臉帶猶豫之色,現在這種情況,堅守城牆已經不起作用了,而且看那些源源不斷冒出來的火光,亂民的數量絕對不少,這時候已經快要占據了全城四分之一的地方。
而自己這邊加上徵召的民壯,雖然也有上萬人,但是除了自己帶來的六百戰卒,其他人守城還有點用,讓他們夜間分散在城裡平亂,那根本不可能。
估計這個命令一下,大半民壯都會趁著夜色逃走了。
「那現在怎麼辦?」
楊英哆嗦著身子,有些六神無主了。
「楊大人,我也不瞞你,趁現在城門還掌握在咱們手中,眼下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立刻帶兵平亂,第二,趁著亂民還沒有占據全城,我們棄城而走。」
董全一字一頓道。
「這,這董校尉覺得我們應該選哪條?」
楊英期盼地看著董全,他心裡是傾向於第一條的,畢竟他的家人還有多年積累的財產都在城裡,如果就這麼一走了之,他就什麼也沒有了。
董全眼皮一垂,不去看楊英的眼睛,淡淡道:「第一條是死路,想活只有第二條,楊大人是生是死,你覺得該怎麼選?」
他說完之後,當即轉身朝著城下走去。
「等等,董校尉,我們這裡還有一萬人,區區亂民,就算人數再多,也是烏合之眾,就算進了城,我們也有一戰之力吧?」
楊英連忙上前幾步,拉住董全的胳膊。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烏合之眾?」
董全淡淡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英皺眉,那些亂民不都是一群吃不飽的泥腿子組成的嗎?這些人他之前在城外見過不少,一個個臉黃肌瘦,一陣風就能吹倒,能有多大戰力?
「你仔細看城裡的火光,那些亂民出現之後,絲毫沒有散亂,也沒有進屋搶掠,而是有組織的把守各個交通要道,切斷城內各方的聯繫,直奔衙門方向,這樣的亂民是烏合之眾嗎?這是一支有組織的軍隊!沒希望了,不想死就趕緊走吧。」
董全說完,也不等楊英反應,使勁掙開他的手,帶著自己麾下的600正卒打開城門,借著夜色快速逃離。
看見董全這個駐軍校尉都率先跑路了,那些徵召過來的民壯也是一鬨而散,整個城牆上面,就只剩下楊英這個縣尉還有三班衙役,並不是衙役們不想走,而是他們的家人都在城裡,一時間難以下決心獨自逃離縣城。
「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捕頭對著楊英問道。
「你們所有人先護送我回府。」
楊英決定拼一把,看能不能趁著那些亂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收拾財物帶著家人離開,至於衙門那裡會不會因為沒有守衛力量,而被亂民攻破,這已經不是他能夠擔心的問題了。
聽到這個命令,那些衙役一個個臉露猶豫,畢竟他們也有家人。
「你們擔心什麼?沒聽見剛才董全說什麼嗎?那些亂民根本就沒有去管你們這些平頭百姓,所以他們暫時不會有事,只要你們齊心合力護送我和我家人離開,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們,每人至少可以拿到一百兩白銀!」
為了說動這些衙役,楊英也是準備大出血了。
財帛動人心,一百兩可不是小數目,要知道一位七品的縣令,年俸也只才四十五兩白銀加二十石糧食,就算這些年鬧旱災,白銀的購買力也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願為大人效命!」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些衙役立刻就屈服在銀子的誘惑之下,護送楊英朝著楊府所在的位置奔走過去。
一路上,大街兩旁都是大門緊閉,家家戶戶雖然聽到了城裡的叫喊聲,卻一個個做起了縮頭烏龜,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站住!」
憑著對城池各處的熟悉,楊英他們一路有驚無險,眼看就要回到楊府的時候,街口處突然出現了一大群舉著火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