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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債台高築

2024-09-30 02:19:39 作者: 卓牧閒
  韓秀峰七歲就被叔叔接到城裡給當時的縣太爺家公子當伴讀,後來一直跟叔叔在衙門混飯吃,對衙門裡的彎彎道道再清楚不過。在他看來發生這樣的竊案縣太爺大怒很正常,畢竟道台是上官的上官,上官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關捕頭沒捉到人沒拿到贓也正常,但挨板子就不正常了。

  「關叔,你沒去找川幫茶幫,沒讓他們交人?」韓秀峰不解地問。

  「找過,他們也給了個人頂鍋,連道台家公子丟的錢都湊齊了,可剛來的這位大老爺要當包青天,升了三次堂,審了又審,非說不是。」

  「他就不怕沒法兒跟道台交差?」

  「我也納悶,不管他了,反正是署理,又不是實授,在我們巴縣也幹不了幾天,只是這頓板子挨的冤枉。」關捕頭喝了一口水,又恨恨地說:「聽長隨們說是刑名老夫子使的壞,還有王二個王八蛋,都是在一個衙門混飯吃的,大老爺讓打他還真打,這筆帳先記著,他有種別落老子手裡!」

  遇到個不會變通甚至不會做官的縣太爺這就沒辦法了,韓秀峰暗嘆口氣,想想又問道:「關叔,你都這樣了咋還來走馬?」

  「還能有啥事,不放心你們兩個細娃兒噻!」關捕頭翻身側躺過來,看看堂屋裡的靈位,回頭看著二人道:「我跟你叔還有跟柱子他爹是桃園三結義,十幾年的交情,是看著你們長大的,下午債主就要上門,我這個當叔的能不管不問?」

  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

  在縣衙當差的書吏、衙役在冊和不在冊的加起來有上千號人,這人一多難免勾心鬥角,甚至分成幾幫幾派。韓秀峰的叔叔韓玉財曾是巴縣衙門的刑房書吏,關捕頭是捕班衙役,柱子他爹是仵作,三人私下裡燒過黃紙,結成了異姓兄弟。

  朝廷明令書吏只能幹五年,韓玉財已經改過三次名換過三次姓,不想再改名換姓接著干,也沒成為不在冊的幫閒清書,而是借著把侄子韓秀峰帶到縣衙給知縣家公子當伴讀的機會,跟縣太爺攀上了關係。

  縣太爺高升江北廳同知,他搖身一變為同知的長隨。

  再後來那位同知的母親去世,卸任回鄉丁憂。

  韓玉財這個長隨自然幹不成了,正好遇到一個好不容易補上缺卻沒錢上任的候補知縣,就管走馬的同興當鋪借了一筆錢給那位縣太爺去璧山上任,成了湊錢給縣太爺上任然後跟縣太爺一起發財的「帶肚子」師爺。結果天不遂人願,那位縣太爺上任沒幾天得病死了!

  新上任的璧山知縣自然不會用前任知縣的師爺,韓玉財才做了幾天錢穀師爺,不但沒賺著錢甚至連本都沒來得及收回來。想到因鬼迷心竅而債台高築,眼前一黑,摔倒在地,頓時沒了氣息,再也沒能起來。

  當年結義的三兄弟只剩下關捕頭一個,真是看著這倆小子長大的,現在韓家遇到這麼大事,他這個做長輩的自然不會放心,儘管剛因辦差不力挨了一頓板子但還是強撐著來了。

  「關叔,讓你擔心你了。」見關捕頭屁股上的血都滲到褲子上,還走幾十里山路從縣城來走馬,韓秀峰心裡滿是感激。

  「擔心有啥子用,能幫上忙才是真的。」想到債主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關捕頭無奈地說:「四娃子,別看你叔我平時人五人六,但那都是在平頭百姓跟前。同興當的底細我曉得,是楊舉人楊老爺的妹夫家開的,等會兒叔也只能幫你求求情,看潘掌柜能不能寬限你幾年,你是一個爭氣的,只要掌柜的能寬限,慢慢還總能還上。」


  不等韓秀峰開口,柱子就嘀咕:「恐怕寬限不了。」

  「咋說?」

  「當鋪就在街上,他們早放出風聲,說這院子和鄉下那十幾畝地值幾百兩,打算先收這院子和鄉下的地,不夠的拿么妹兒抵債。」柱子打小喜歡韓玉財的小女兒、韓秀峰的堂妹么妹兒,也正因為擔心么妹,韓玉財的喪事辦完他一直沒回去,一想到么妹兒要被人賣窯子裡接客就義憤填膺,攥著拳頭恨不得要跟債主拼命。

  關捕頭也怒了,咬著牙道:「姓潘的敢逼良為娼,他龜兒子就不怕遭報應?」

  「關叔,你也不想想,開當鋪的還會怕遭報應?」韓秀峰習慣性地摸摸嘴角,帶著幾分自嘲地說:「他不光不怕遭報應,還在外面說我叔是遭了報應。說啥子我們這些在衙門當差的沒一個好人,吃了原告吃被告,就知道敲竹槓,活該遭報應。」

  關捕頭氣得咆哮道:「日他個先人板板,有楊舉人撐腰了不起?給楊舉人幾分面子稱呼他一聲掌柜,不給楊舉人面子他龜兒子算個球!四娃子,別怕,也勸勸你嬸娘和么妹兒,告訴她們,有關叔在,看誰敢逼良為娼!」

  「楊舉人也算個球,真要是有能耐咋不去考進士點翰林當大老爺?」柱子冷不丁插了句。

  「你懂啥子?」韓秀峰瞪了他一眼,很認真很嚴肅地說:「楊舉人是沒當官,也沒啥本事,但中了舉人他就是老爺,能跟縣尊說上話,還有一幫當官的同窗同年。民不與官斗,我們這些當差的一樣不能,不是嚇唬你,他一封信就能讓你我吃不了兜著走。」

  關捕頭在衙門混了幾十年,豈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可現在侄女就要被人家賣到窯子裡,一時間竟急得渾身顫抖。相比之下韓秀峰這個事主倒顯得很淡定,竟反過來勸慰道:「關叔,別急,先喝口茶消消氣。」

  關捕頭怎能不急,竟爬起身拄著水火棍一瘸一拐地走進堂屋,指著靈牌怒罵道:「韓二,這都是你龜兒子造的孽!不就是識幾個字嗎,會舞文弄墨了不起,有能耐去考狀元!沒當官的命,還非要往當官的跟前湊,這下好了,錢沒賺到,還連累全家老小……」

  他是性情中人,再不勸住真會砸牌位。

  韓秀峰急忙把他攙扶回院子,胸有成竹地說:「關叔,咋過這一關,我其實早有計較。潘掌柜是明白人,鄉里鄉親的,應該不會幹出逼良為娼的事。之所以放出這風聲,估計是想逼我趕緊想法兒籌錢。」

  韓玉財很精明,所以當年在衙門混得如魚得水。

  眼前這位別看年輕,一樣不是省油的燈,打懂事起就在衙門裡討生活,整個一人精,雖然只是一個幫閒的清書,但六房老吏誰也不敢小瞧他,關捕頭反應過來,緊抓住他手腕問:「四娃子,別跟叔賣關子,這關你打算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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