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傍晚，暮色初降。
四合院裡路燈昏暗，堂屋裡還沒開燈，但外面的微光從敞開的大門灑進來。
看什麼都朦朦朧朧。
一身黑色的寬鬆西裝，配白色輕紗襯衫，居然讓二十一歲的易菲穿出幾分明麗跟大氣。
可能從小練舞的底子讓她肩背很筆挺，靜靜的側臉看著外面院子說話。
看不到眼神，也看不清表情，卻依舊賞心悅目。
趙德柱不敢多看，怕自己沉陷進去。
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他對姚敏、甚至志玲姐姐都能把持住的內心，好像很容易在面對易菲的時候搖晃。
也許太像龍芷羽年輕時候的影子，又或者同樣有著那種苦口婆心管教他的語氣。
趙德柱對這種管束，真的沒有抵抗力。
所以還得東拉西扯：「你大多數時候一個人在平京，得防著各種各樣的心思，我這次來，可不又是各種人物都瞄著的，這也算是圍獵。」
易菲快速回眼看看，又注視著外面輕聲嗯，然後才想起什麼的說：「以前我想得太簡單了，現在的確有不少人拐彎抹角的來接近我，都是想沾上你的關係，所以除了跟劇組、影業公司的同事們交流工作，所有的應酬活動我都基本推掉了，接下來我想把代言工作也停掉，把重心全集中到表演上。」
可以說流量明星們拼了命的製造名聲、吸引關注度，不就為了能代言賺大錢麼。
趙德柱的思路也差不多：「嗯，別把錢都摟自己這裡，今天我看見網銀支付中心現在擁有全國超過一萬七千億銷售流水，你知道我什麼感覺嗎，腳肚子都在發抖。」
易菲馬上就把目光轉回來注視到男人身上。
趙德柱也是一身黑色西裝，不過他就高檔修身，裡面白襯衫更是筆挺整潔，沒有領帶也顯得幹練精神。
他體型偏瘦嘛，哪怕慵懶的靠坐在錦緞坐墊的中式木沙發上，還是充滿硬朗的男人氣。
和他說的腳肚子發抖天差地別。
好像在耍寶。
可她就不會笑：「一萬七千億？都是TM網的銷售？這麼多？好難想像的數字！」
不由自主的身體都傾斜一點。
其實兩人坐得很遠，隔著三四米。
趙德柱慢慢搖頭又點頭：「我們今年肯定會突破萬億，你知道全國所有人的消費是多少嗎，十萬億出頭，我們掌控了十分之一，多少人眼紅，多少人想來分好處，多少人恨不得殺了我們分肉吃……」
說來也奇怪，他從來不把這種壓力給龍芷羽分享，好像捨不得她再有半分重擔，但重壓心頭總要有個宣洩出口。
易菲靜靜的聽著：「所以更不能把錢摟著了？」
趙德柱點頭：「今年光是申請網銀支付牌照的企業就有兩百多家，可是沒有了……政策上肯定會收緊這個網銀牌照，一個有牌照的的網絡公司，現在光是賣殼都能賣幾百上千萬，而我在網銀支付中心，有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好多人眼紅，各種背景都露出來了，所以今天我把這股份轉贈給了江州城市銀行。」
那可是幾年前以兩個億收購的股份，現在怕是十倍百倍增值，甚至從主管部門的角度衡量已經接近裁判的地位了。
趙德柱毫不猶豫的放棄，讓那些嗅著血腥味的資本沒了地方質疑搶奪。
易菲鬆了口氣：「不摟著就好，不摟著就好。」
趙德柱完全沒了在外面那種恣意飛揚的形象：「我真沒想過賺這麼多錢的，更沒想過把WB這樣掌握了輿論的強大權力抓在手裡，只是想在別人還沒意識到這種危險之前，先抓著，可現在抓在手裡就是燒紅的火炭，我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野心非要抓住這麼大的架構。」
易菲有自己的理解：「做生意我不懂，但是在片場我可就看得太多了，製片、導演，有沒有這個能力控制局面，或者說有些導演拍點談情說愛的小場面還行，一旦涉及到群戲、宏大場面是不是能控制住，這就太講究了，裡面不光是學歷、文化，還要有天賦跟進取心，如果沒有強烈的野心，哪怕有能力也拍不好戲，因為很多時候必須要反覆較勁，這幾樣隨便缺哪一塊，都很可能崩盤。」
暮色又沉了些。
堂屋的光線更加暗沉，趙德柱回眼看看那只是依稀可見的人影，徹底放鬆的把自己靠在沙發里，不說話了。
只有走得越高，才越發會感到不寒而慄。
一個億就能把拆二代的人生徹底毀滅。
現在百億、千億、萬億的局面，連宋玄健、巴費特這樣的大佬都會捲入其中，李正道更是對自己點頭哈腰。
國內是個什麼樣的局面，就可想而知了。
這麼大一塊蛋糕，想參與分食的人可多了。
資本層面的力量，不是企業可以拒絕的。
之前已經三番兩次的衝擊自己。
幸虧整個TM的股權結構簡單，還有兩成的股權歸屬高教系統，更重要是從來沒有上市謀取公眾利益。
而WB網哪怕只有極少數江州國資委的股份，現在卻已經是網監部門全力參與管控的項目。
到這種地步，趙德柱卻沒有絲毫志得意滿的驕傲。
相反只有恐懼，就像上一世捧不住巨大財富的那種恐懼。
他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明白。
易菲輕聲：「這次的留學生電影，本來大家都鼓勵我嘗試自己來導演，可真的拍起來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整部劇情的走向，角色渲染力度，最重要的節奏感、鏡頭感，這些都是我完全不具備的空白能力，所以還是趕緊請了位青年導演來擔綱，我還是做好演員這個標準的工作。」
然後堂屋裡很安靜。
如果不是院子還有點光，基本就漆黑一片。
過了會兒，趙德柱才說話：「差不多……是這個理兒，很早就我就給不少人說過，不忘初心，呵呵，現在才明白這四個字有多難。」
易菲卻聽起來好像在搖頭：「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一直不都是在圍繞高職教育做事嗎，我們現在以及未來，都是為了教育在努力，對嗎？」
趙德柱嗯。
堂屋徹底安靜下來。
兩人其實很少有單獨交流的過往，也就拍白露原之前，在滬海有過短暫的夜宵時光。
其他時候除了WX上偶爾說幾句，連電話都很少打。
現在都不說話了，但仿佛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只是一邊愈發風平浪靜，一邊越來越翻天覆地。
直到李媛媛蹦跳著飄過疑惑：「咦？人呢？」
啪，打開燈，這倆無聲無息的隔著好遠坐著，還衣冠整齊。
可把猝不及防的媛媛嚇得差點大燕紛飛跳房樑上：「鬼呀！你們兩個在幹什麼？捉迷藏啊！！嚇死我了……」
趙德柱慢悠悠的起身整理下西裝往外走：「把事情想通了，老龐回來沒，開會！」
還順手在媛媛額頭輕輕彈了個剝落。
李媛媛誇張的哎喲，但眼睛緊盯著易菲！
易菲挺直了身姿坐在那沒動，可一張臉緋紅！
好幾秒才驚醒似的起身，也過來輕輕在媛媛額頭抹抹：「只是聊了幾句關於工作的事情，忘記開燈了。」
李媛媛觀察她那吹彈可破的紅暈，還是狐疑：「古古怪怪！」
然後轉身跟著趙德柱跑了：「就是老龐在問你今天去談得怎麼樣，他那邊的協議都搞定了，我說你出來時候表情很凝重，你剛才在幹嘛……」
趙德柱神清氣爽：「想事情呀，今天晚上估計要忙個通宵了。」
李媛媛啊：「那我先把夜宵點上，這可不是家裡園區。」
遠遠的都能聽見龐勇哈哈哈在問吃什麼。
易菲卻靠在堂屋門邊，摸摸自己滾燙的耳朵，從西裝兜里摸出來個五星小摺紙，在指尖嫻熟捻轉。
臉上就輕笑起來。
趙德柱確實想通了。
自己的初心到底是什麼，沒有被所謂的世界財富基金、國際聲譽晃得花了眼。
更不會被各種資本力量捆綁。
那就索性加大教育投入。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投入多少錢，而是把自己在TM的股份，全部捐獻出來跟之前那兩成教育基金合併。
成立一家完全透明的職業教育培訓集團，全面覆蓋從中等到高等職業教育，以及在職教育培訓。
而且所有TM的員工，都可以成為這家教育培訓集團的股東或者說志願者，可以在自己目前的工作崗位跟教育培訓集團之間轉換。
最大限度的增加所有員工對職業教育的參與度。
這個資金規模就龐大了，TM電商平台接近七成的股權紅利！
更重要的是，趙德柱決定加大對各種產業園孵化的高新科技項目風投上市。
因為今天在跟各方談話的時候，已經聽說國內有資本迫不及待的想抄襲Uber的租車生意。
甚至更有人已經開始全面考察HK的外賣業務，想在內地全面展開類似的項目。
論資金實力，論技術儲備，論人力資源，現在西南鐵軍絕對可以硬剛這些創業公司。
這種情況下，其他資本如果選擇參與風投這些項目。
也可以有效緩解對TM的貪婪覬覦。
這場面一下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