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參加傳說中的殺青宴,賀新挺激動的。
酒樓大堂整個兒被包下,擺了六桌。賀新掃了一圈,大概除了客串的周訊,劇組上下五十多號人,包括早已殺青的高媛媛都來了。
作為主演,他和李兵、高媛媛都被安排在了主桌。兩輩子還是第一次在飯局上獲得這種待遇,他多少有點不自在。
看著主桌上坐著的其他幾位,導演、監製、製片人,那可都是劇組的大佬,就連平時一向跳脫的李兵,這會兒也老實了很多。
《十七歲的單車》這部戲的出品方雖說是京城電影製片廠,實際上不過就是買了個廠標而已,資金的大頭來自灣灣,另一部分則來自法國。
此時坐在賀新對面的那位胖胖的,面相和善的大嬸,就是灣灣的資深電影人焦雄品焦大姐。
賀新平時話不多,但在這將近三個月的時間,不管有戲沒戲每天都跟劇組報到,默默的排戲,默默的觀摩學習,收工的時候還會主動幫忙搬這抬那,大家都挺喜歡這個努力低調的小伙子。
就連一開始對他很有牴觸的副導演牛樂,隨著時間的推移,態度也逐漸開始改觀。
臨別之際,大夥紛紛敬酒乾杯,交換聯繫方式。賀新的酒量不大,白酒三四兩,啤酒絕對不超過五瓶,喝兩口就全擺在臉上,沒多久就被灌得暈乎乎的。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
「新哥,唱K去?」
「小賀,一塊兒去泡腳吧?」
這年頭娛樂活動除了打牌麻將,也就是唱K泡腳泡澡之類的,不過想想十幾年後好像也沒多大區別。
只是賀新統統謝絕,唱歌他五音不全,去了丟人,要麼干坐著沒意思;至於泡腳,他天生腳底怕癢,敬謝不敏。
「咣當!」
推開大雜院的鐵皮門,就見穿著老頭衫和大褲衩的房東老張正在院裡晃悠,他老婆張嬸聽到動靜從屋裡探出頭來。
難得大下午的倆公母都在。
「喲,小賀,好久不見!」
期間,賀新回來過幾次,拿點換洗衣服啥的,只是都沒照面,跟他們實打實的將近三個月頭一回見著。
「張叔!張嬸!兩位挺好的?今天怎麼沒去打牌呀?」賀新笑著打招呼。
「別提了,最近手氣不好……嚯!這麼大味,你這大中午的就喝上了!」
老張湊過來,走到近前就聞到賀新身上一股濃重的酒味,目光又掃到賀新推著的一輛銀色的山地車,桀桀笑道:「喲,都換車了,看來混的挺好,這段時間幹嘛呢?」
「拍了部電影。」
「哦……」
老張點點頭,緊接著就發愣:「呃,拍電影?」
拍電影這種事估計早就超出了他預知,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
賀新此刻頭還暈著呢,懶得跟他廢話,指指腦袋,道:「張叔,您忙著,我先回屋歇著了。」
看著賀新推車進屋的背影,老張終於反應過來。
「拍電影?吹的吧!」
「誰?誰拍電影呢?」張嬸站在堂屋門口問道。
「小賀,他說他這段時間拍電影去了。呸,這牛都吹的沒邊了!」
老張壓根就不信,老頭仰望蒼天,搖頭長嘆道:「這年頭到底怎麼了,連小賀都學會裝大尾巴鷹了。」
張嬸知道自家老頭的德性,嗆聲道:「你怎麼知道人家吹牛?保不齊咱們院裡會出個大明星呢!」
「大明星?哼,做夢吧!」
老張嗤之以鼻,原地晃了晃腦袋,突然道:「哎,他這房租又該到期了,我怎麼忘了跟他提呢?」
「行了,人小伙子剛回來,等有空的時候再說吧。」
房東倆公母的對話,賀新隱約聽到一些,他正躺在床上養神呢。
他有點後悔剛才自己實話實說,不用想等晚上這消息肯定能傳遍整個大雜院,第二天這一片的人差不多都該知道,恐怕絕大部分人都會跟老張一樣。
唉,真是平添煩惱啊!
褲兜里有個東西硌了一下,他一摸才想起來,殺青宴上焦大姐給了他一個紅包,不厚不薄,當時他沒好意思打開看。
掏出來一數,八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三個月五千八百塊,還混了輛山地車。
劇組購置了十幾輛這種銀色的山地車,他跟道具混的熟,臨走偷摸順了一輛。加上在劇組吃住都不要錢,除了抽菸、買水,請客喝了兩頓酒,算起來非但沒虧還略有小賺。
賀新咧嘴算著小帳,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
醒來已是傍晚時分,三個月時間不長,院裡換了倆住戶。
果然,他拍電影的事已經傳開,好在情況沒他想像的那麼糟糕,只有兩個相熟的湊過來打趣了幾句。大部分人忙碌了一天,累死累活的討生活,哪有心思管人家是不是吹牛。
老張過來催房租的時候,給他帶了十來個菜滷蛋,是張嬸用醃鹹菜的菜鹵燉的,鮮咸噴香,賀新特好這一口。
當然老張換去的則是半年的房租。
這兒雖說環境差點,房東的嘴碎點,但多少還有點人情味,住熟了其實挺不錯的。
歇了兩天,賀新又干起了快遞。山地車挺好,但裝不了貨,不實用。所以電影有時候不一定跟現實生活完全契合。
不知道為什麼,拍完《十七歲的單車》後,賀新就變得有些迷茫。倒不是好高騖遠,以前他有明確的目標就是賺錢,現在賺錢的目標沒變,但這種迷茫是思想層面上的思考。
有時候他騎在大街上,他覺著自己跟小貴沒啥兩樣。在他的潛意識裡不想再過以前的生活,但又不知道該過怎麼樣的生活。
電影,就像一道打開的神秘的門,裡面精彩無比,他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邁進去。
但不管怎麼樣,生活還得繼續。
李兵來找過他兩次,一起生活了三個月,離開了拍戲這個話題,賀新發現兩人竟然沒啥共同語言。
一個中二、幼稚,喜歡技巧單車和唱K;一個卻成熟、寡言,似乎並沒有什麼喜好。聊不到一起,場面冷清而又尷尬,關係不可避免的開始變的疏遠。
李夢楠也打過他一次傳呼,得知他現在還在干快遞,勉勵了幾句,同時又囑咐他別忘了九月份中戲培訓班報名的事。
最近這貨也時來運轉,在院裡新排的一出話劇中混了一個男三號的角色,正忙著排練呢,說是等公演的時候,一定請他去看演出。
賀新現在的存款有個兩萬出頭,到九月份估計還能攢個三四千,學費是不成問題。可要上學現在的工作恐怕又要得辭,學期得一年,總不能坐吃山空吧,到時還得想辦法打打零工,多少把生活費給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