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頭在路上悄聲地跟四娘說:「才整了個復仇,最多放逐他。可惜不是血仇。」
四娘瞅他一眼,問:「那是你死還是我死啊?爹也不是他殺的。怎麼整血親復仇?說起來昨天要是沒挖通那個暗河,被黑棍他們夾擊之下咱們要麼只能屈服,要麼就都得埋進北崗。同下了死手的人就再不能共處一邦嘍,必須得有人離開!」
「那他們用陣術圍堵咱的事……」
「在哪裡圍的?」
「地道啊。」
四娘白他一眼,說:「哪裡有什麼地道?咱是經營酒肆的清白人家!」
「對,是,清白人家。嘖,可惜了。」金頭趕緊點點頭。
四娘又說:「正因如此,他的手下就不能簡單地驅趕,若是有人懷恨之下大嘴巴到處傳,招來城兵稽查可不好,還是得收服了分他們些好處才能管得住嘴。還有,暗河裡走散的兄弟也要找回來,安排人去辦吧。」
「那……那個黑衣巫師呢?」金頭走遠了幾步後,突然想起來了就又回過身問。
四娘站住了,想了想說:「都揍成那樣了,也就見他用了黑棍子對著瘦子施術。他那棍子事後我撿來對著東城幫的混蛋們用了,可見只是個他能用我也能用的玩意,那他的本事也就那麼滴了。不過總算是有點小本事的,當然比起老娘還是不如啊!啊哈哈哈……!」
笑過一陣後她又說:「總歸是幫過咱大忙的,再不好揍他了。好吃好喝地再找個姐兒招待著得了,再送些金感謝感謝。然後想去哪就去哪吧。」
「好嘞。」再問清一些雜事後,金頭應承一聲就去處理吩咐要他辦的事了。
四娘獨自前往公門。
公門在西城,並且坐西朝東,而非一般的在北城坐北朝南,是以臨近傍晚時光照並不好。據說是百年前立衙時官員的主意,為此還廢棄扒除了北城逆亂的爵爺府舊址,取的天下皆是心向王都之意。
四娘遠遠地就看到了老捕頭衛,見他正在公門外跟手下吩咐著些什麼話,於是就整了整身上的麻衣,揉紅眼睛後就走了過去。
衛也看到她了,眉角的皺紋抖了抖,然後便轉過身,自顧地走到街角一處背街巷道里等著。
四娘會意,也拐進另一處巷道,再轉了幾個小路口後就走到了衛所在的地方。她先向衛作了個揖,然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小布包,雙手捧了敬奉給衛。
衛一手接過布包顛了顛,然後點點頭就揣進懷中,算收了這個月的貢。
他仿若毫不在意地看著右手的指甲,似是不滿意指甲的形狀,然後又翻過來看了看手掌,這才對馬四娘說:「老馬去了,以後北城就多勞你了,莫要多生是非。」
然後又對四娘笑著問道:「不過我怎麼聽說是黑棍把他送出城的啊?你們的關係那麼好了?」
四娘咬了咬牙,低頭攥著手說:「正要說這事的。黑棍在我父屍骨未寒之時打上門,還未通過我就自行埋了我父,這是大仇。我已向十個非血親之人宣誓並得了認可,現在是來公門申報的。」
「哦呵?!」衛不明意味地怪笑一聲,剛說莫要多生是非,是非就來了。
他倒是不在乎這些人的恩怨,反正都得給他上貢。而且糾紛大了他還能作為中間人作個調停,而且到時候兩方當然還要再孝敬,還都得賣他的好。所以真要完蛋了一家,對他反而會有些損失倒是真的。
衛這時才正眼看著馬四娘,暗惱這女人先辦事後報告的不恭。真要依他的打算,其實並不想此事走到這個地步的,而且當然也知道馬四娘不是個蠢人,但見她還是這麼固執地做了,顯見真是決心極大。
但是自己畢竟也沒有過得去的理由不讓四娘這麼辦,所以也並沒有去開口強行制止的意思,以免遭斷然拒絕後反顯得是自取其辱。
衛便只得沒好氣地對她說:「刀筆吏在裡頭,去吧。」
四娘作了一揖又說:「事了之後會奉上黑棍這個月的。」
捕頭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待衛走後,四娘又等了一會,然後才從另一巷子出來進了公門。她找到刀筆吏並交納了數金,說明原委後便在其辦公的幾前等著,待那吏員在竹冊上刻下了復仇申報的記錄後,才施禮離開。
順原路回到家後,她看到那黑衣人坐在院內望天,在失神地自言自語著什麼。她也跟著抬頭望:兩個月亮,再沒啥啊?搖搖頭,然後就進屋去了。
王濤則是頭腦混亂地抱頭髮著呆:「兩個月亮,兩個月亮,兩個月亮……我……到外星了?」
剛剛不看還好,等四娘進屋後才突然驚覺今日竟是兩個滿月的雙月之夜!每個月的痛苦已經夠令人恐懼的了,而雙月柔和明亮的月光在她看來則是帶著獰笑而來的。
彷佛有什麼猛地就攥住了她的小腹之處,突然就使那裡隱隱地痛了起來。
放出去傳播消息的人陸續回到了院子裡匯合,他們見新兄弟的異狀,也被引得都抬起頭看天。只見除過常見的雙月和漫天的繁星之外再無其他。
正摸不著頭腦時,有好事者說看見天上有何物如何如何,真就有憨直者再次抬頭去細瞧觀看,更有人不知是如何心思,竟也應和著說看到何物怎樣怎樣。其描述細緻翔實、仿若真的見到似的。
眾人譁然之下一時皆舉目望天,滿院噪雜之聲四起。
馬四娘卻在屋裡捂著肚子越坐越氣,報仇也要看日子啊,自己怎麼就腦子一熱選了今天?
本想著營造了義戰的氛圍,自己正要帶著兄弟們去圍了那黑棍家。靠著大義之名以及這股氣勢,便可杜絕黑棍的援兵插手的念頭。
真要有人敢插手便是干涉復仇,立刻就可以申訴將其放逐。如此有利的氣勢卻因為這外邦人莫名其妙的的做派,竟將這股肅穆之氣給沖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