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之間，宋平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李翰自知暴露，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本著種族利益至高無上的出發點，他利用自己和沈夢琪來牽制了宋平和鍾乾坤，這必然另有目的。
鍾乾坤站在那裡，他的眼神空洞，臉上露出了一絲慘笑。
他轉向宋平，聲音沙啞：「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宋平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毫不猶豫地抬起槍口，看著那滾燙的槍口抵住他的太陽穴。
「砰！」
槍聲震耳欲聾，鍾乾坤的屍體向斜後方摔倒，破碎的頭顱傾轉，看向了他的愛人。
宋平微微俯下了身，像是在葬禮上為逝者默哀送行。
他早已明白這是他們唯一的結局，做為人而活，做為人而死，他愛著她，就這麼簡單。
鍾乾坤的選擇沒有對錯，他如此做了，活著的人便要承擔起他卸下的責任。
宋平心情黯淡，他面無表情地回到了指揮帳篷。
宋依卿迎上前來，她看了看宋平的眼睛，知道了那對戀人的結局。
她抿了抿嘴唇，沒有提及此事，而是向宋平匯報了最新的進展。
「宋隊，我和知娜抓到了趁機潛逃的張曉偉，還有幾個他新感染的市政高官。」
宋平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個消息意味著什麼。
「立刻對他們進行隔離，而且絕對不能讓他們死去，我們不能讓食腦魔怪的勢力再擴散了。」
「當然，陳墨就在隔離艙，我們做好了束縛和麻醉，它們會陷入沉睡，直到我們找到審訊的辦法。」
宋依卿簡短地回答，自從林峰事件之後，她就已經提防著食腦魔怪自我毀滅。
「謝了。」宋平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擁抱著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鍾乾坤，他該活下來繼續戰鬥的，就像是曾經的你一樣。」
宋依卿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幽幽地說道，別人聽不出來，宋平卻能理解她話語背後的複雜情感。
「有些時候，你會失去戰鬥的理由，逃避很簡單，但活下來，活下來才是最難的，我不知道他如果活下來還能不能找到再次戰鬥的理由，可那時候的我，我別無選擇，無人可依靠。」
宋平咬緊牙根，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臂在顫抖，宋依卿也能感覺得到。
「所以，你就做他的依靠，讓他能心安理得地逃避？」從宋平的話，宋依卿聽出了別樣的意味。
「是啊。」宋平深吸口氣，平靜地答道。
「你該阻止他，讓他活下去，繼續戰鬥。」宋依卿掙開了他的懷抱，看著他的眼睛：「我們是人，人類從不停止戰鬥，不僅是他，我們也一樣，不是嗎？」
「那我該讓他回來嗎？哪怕是做為一個不人不鬼的食屍鬼，哪怕是做為一個依靠血肉和恐懼存活的再世幽魂？」宋平和她對視，殘酷地問道。
「這也總好過讓他們就這樣死去……去把他們都帶回來，人也罷，食屍鬼也好，再給他們一個彼此相愛的機會。」宋依卿知道自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她承認自己是被內心的感性所支配了。
「以後，他們要吃智慧生命體維生，活的，會恐懼的。」宋平眼神平靜，他再度確認道。
「維度泡這麼多，難道還怕找不到智慧的怪物可以做為新鮮餐點？」
宋依卿聳了聳肩頭，她察覺到自己的言語蒼白無力：「劉山青會支持的，我知道他會。」
「但這是我們的決定，你不能把責任推卸給劉山青，推卸給任何人。」
宋平皺起眉頭，嚴肅地說道。
「我知道，但你難道不想給他們一個機會嗎？或者說，難道他們不值得一個機會嗎？如果你不試試看的話，又怎麼能夠知道呢？」
宋依卿用問題來反制問題，可這是狡辯，她知道的。
「那麼，他們以後要吃人怎麼辦？」宋平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畢竟，每一個食屍鬼每三天就要消耗一個活著的智慧生物，不吃不喝雖然不會死，但會沒力。
如果食屍鬼的數量多起來，恐怕它們就會走上和李翰一樣的老路——集中飼養人類做為食物。
畢竟，壞人是有限的，而普通人，普通人是無限的。
「我們可以人工培育其他智慧生物，我們有這樣的技術和能力，選擇生產周期短的就行。」
宋依卿話才出口就後悔了，她發現自己正踏上一條不歸路，她意識到自己不想再走下去了。
「抱歉，宋哥，我不該這麼提的，我是錯的。」
她呼出一口氣，為自己剛剛的思想感到羞愧和後怕。
「不，你說的對，無論怎樣，這都值得一試。」宋平咬了咬牙，他感覺到自己腦海中的黑暗知識在蠢蠢欲動，他想要去試試，或許拋棄身為人類的道德，才是真正贏得戰爭的辦法？
他承認自己動搖了，他承認自己被黑暗知識帶來的可能性誘惑了。
他看向一側的電視，上面正在回放著核彈爆炸的一瞬間，他又側頭看向帳篷外面，人們恐慌而有序地在槍口下移動，每個人都需要接受全身超聲波掃描才能進入隔離區。
人們的絕望和恐懼如同薄霧，他能夠感受得到，怪物們也能，他覺得厭惡，怪物們卻愛死了。
「我想讓他們和平，我想讓他們活下去。」
宋平睜大眼睛，眼神中的決然塵埃落定。
「我需要探索這個可能性，哪怕這意味著別人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想要微笑，卻笑不出來。
「我回去一趟。」
他伸手輕點宋依卿的上唇，阻止了她說話，轉身走出帳篷。
宋依卿在原地眉頭緊鎖，她真的後悔自己剛剛說了那些話，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
她祈禱自己是對的，她祈禱宋平的願景能夠通過黑暗的手段實現，但萬一不行呢？
她只知道自己打開了一扇再也無法關閉的門，從今以後，有些人能夠獲得永生，代價則是別人的生命。
這公平嗎？
這道德嗎？
她不知道答案。
…………
夜幕下，宋平帶著一些物品，獨自回到了化工廠。
月光已經消失，廢墟中的化工廠在漆黑的天幕下顯得更加陰森，宋平牽著一些物品，毫不猶豫地走向了鍾乾坤和沈夢琪的遺體所在之處。
「不，不，你行行好，我還有家人的，我還有家人的！」
物品在繩子的末端咆哮和嚎叫著，哭泣的淚水浸潤了被玻璃碎片切開的傷口。
「你這個魔鬼，你比那些怪物沒好到哪裡去！」
另一個物品在繩子的末端尖利地咆哮著，豐滿的身材被拖拽著，像是掃帚一樣積累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