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沒有一絲光亮,無盡的黑暗,熾熱的氣溫,好像是置身於被遺忘的煉獄。
空氣中瀰漫著硫磺的刺鼻氣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著火焰。
宋依卿盤坐在地,地上都是灰渣,坐起來並不舒服。
黑暗在她眼中恍如白晝,她的眼睛燃燒著冰冷的黑火,髮絲飛舞,猶如舞動的火焰,目之所及,一具具形態各異的石雕逐漸崩解,化為一地的冰凍碎岩。
石雕沉默,這些由黑暗力量扭曲形成的怪物形態各異,有的像扭曲的樹幹,有的像猙獰的野獸,還有的像被拉長的人類面孔,它們在黑暗湧來,只有踏地的岩石碰撞聲,無休無止。
它們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或者它們自身就是各式各樣的武器,黑暗的力量似乎無窮無盡,每當一個石雕倒下,便有更多的石雕從黑暗中湧出,它們的形態更加扭曲,攻擊更加瘋狂。
無時無刻,令人迷惑和茫然的力量都從它們的軀體中釋放出來,在這片黑暗中迴蕩著。
宋依卿不太確定自己已經戰鬥了多長時間,在無限寬廣且千篇一律的空間中,主觀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她試圖保護好自己的衣服,這是她唯一在乎的事情。
前後左右,每一個地方都被石雕包圍,她就這麼坐在原地,假設自己每毀掉一個石雕需要一秒,她不斷數數,卻總是到了一千之後就忘了數到哪裡。
石雕有大有小,但總的來說都沒有超過一米五,宋依卿有些奇怪,究竟這些石雕的來源是什麼?
她回想起之前,那還是在老船塢的時候,她握著宋平的手,聽到了那句咒誦。
她的注意力渙散了微不足道的時間,再次集中時,她就在這裡了。
宋依卿決定做點事情,製造一些變化。
她伸出纖細白嫩的手掌,輕輕按在了地面上,她對眼前兇惡的石雕笑了笑,手掌化作了扭曲的火炎。
每一秒,數十萬焦耳的熱能湧入她的手掌,隨著時間流逝,這個數字正在以指數級增加,她仿佛變成了一個微型的熱能黑洞,將周圍的熱能迅速吸收。
熱量從高溫區域流向低溫區域,而宋依卿的手掌,正是這個世界上最冰冷的存在。
原本熾熱的地面迅速冷卻,石雕怪物的動作因為溫差的急劇變化而變得緩慢,它們的形體因溫差而出現劇烈的體積變化,大量的裂痕出現,它們在慣性力的作用下變成了細密的碎塊。
大地之中,分子和原子的運動速度不斷減緩,原本活躍的粒子逐漸趨於靜止,熱能的減少導致分子間的能量交換減少,岩層的體積迅速改變。
不同的材料有著不同的體積變化率,於是岩層整片整片地崩裂開來,宛如山嶽崩斷,渾厚的地裂聲向遠處傳播,迴蕩在無盡黑暗的遠方。
空氣中的水汽因為溫度的下降而凝結成細小的冰晶,飄散在宋依卿周圍,形成了一片閃爍著微光的冰晶雨,很快,比水更輕的氣體凝結成冰。
貼近地面的局部區域裡,二氧化碳化作霜雪飄落,它們接觸地面,牢固地變成了冰。
幾分鐘後,硫化氫化作霜雪飄落,它們緊貼著乾冰,凝固成晶體。
幾個小時後,氧氣在地裂的縫隙中液化成雨,漸漸化作冰晶。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氮氣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冷凝,變成一條條小溪,嘩啦啦地淌入岩層裂縫中。
冰封的範圍一直擴張,地熱的快速冷卻使岩漿庫凝固,岩層正不斷變厚,並自然迸裂。
轟隆的坍塌聲由遠及近,宋依卿終於抬起頭,她看到了光。
天光透過飛舞的白灰傾瀉而下,厚達數百米的空心岩層轟然砸地,將冰封的岩石震為沙礫。
宋依卿撇了撇嘴,她抬頭,眼睜睜看著一塊方圓千米的岩層當頭砸下。
「我的衣服……」
一切重新歸於黑暗,她的最後一個念頭強烈而執著。
…………
宋平正在減速,他聽到前方傳來無止盡的轟隆聲,至少已經響了幾個小時。
身體的慣性在過去的幾十分鐘中漸漸消耗,他身後的揚塵逐漸降落,只有一人多高。
他已經在這片白灰平原上漫無目的地奔跑了不止一個月,每一步都踏在無盡灰白色平原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跑直線還是繞圈圈,但他從未見過自己的腳印。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四周的景象似乎從未改變,直到前方的聲音傳來。
前方,地面在他腳下垂直地向下降落,如同一道沒入黑暗的峭壁,深不見底。
下方沒有星光,沒有月光,只有一片深邃而冰冷的黑暗,就像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戶。
宋平站在峭壁邊緣,他看向兩側,峭壁呈圓弧形向遠方蔓延,並在他的視線之外合攏成圓,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片景象是地質崩塌產生的結果,是一個廣闊龐大的天坑。
他注視著下方,一片片雪花落在掌心,他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縱身躍下,刺骨的寒風吹在他的身上,宋平在空中調整姿態,他蜷縮身體,預備衝擊。
下墜似乎永無止盡,他向前哈出一口水汽,轉眼間就凍結成冰,散碎地飛向天空。
他默念著讀秒,宋平做過相關的訓練,自信讀秒的精度不會太差,大概就是每兩分鐘會正負一到兩秒的樣子,他數了十個六十,竟然還未接觸地面。
他繼續默數,越是向下,空氣就越是冰冷,他的肌膚開始凍結,身體裡的水分也在結冰膨脹。
可笑的是,和空氣的摩擦讓他又感覺到溫暖,下墜的時間越長,他的速度就越快,也就會越熱。
冷熱交織,細胞速凍又迅速解凍,整個過程在一秒內就來回循環,渾身的刺痛沒有阻礙他保持相對穩定地讀數,他又數了八個六十秒,然後……啪唧!
一灘漿糊在灰渣中沸騰,億萬蛇蠍一般的海中怪蟲從血肉形成的黏渣中爬出,密密麻麻地向四周擴散。
這些怪蟲似乎不需要水做為媒介就能呼吸,它們沒有因為脫離深海而死亡。
一些怪蟲感受到大地的冰冷,它們迅速凍結,當它們死亡之後,殘骸蒸發成鹽。
而另一些怪蟲則沒有被冰封,它們生出了翅膀,飛上了天空,一直向上,活了下去。
宋平站起身來,他看了看周邊不斷落下的雪花和蟲屍,抬頭看向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