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陛下,梁理宋衛四內藩,和天竺六國外藩的朝貢使,今日已經全部到齊了。」侍衛楊栝進殿稟報,「禮部請旨,是否宴請他們?」
四家內藩諸侯朝貢使,以及天竺六國外藩朝貢使,都是來京參加元旦大朝的。按照宗藩制度,十國每年一朝,必須在元旦大朝前趕到長安。
李洛道:「准禮部宴請。不過,內藩是大唐諸侯,以諸侯之禮宴請,彰顯諸夏一體。至於天竺六國麼,他們是外藩,不是諸夏,就以外臣之禮宴請。以示內外有別,親疏有別。」
「遵旨!」
楊栝退下後,崔秀寧笑道:「這可是第一次啊,元旦大朝十國使臣全部來朝,我們多少有些面子了。」
李洛露出古怪的笑容,「唉,我們滅的國家太多了。這十國有點少啊。」
崔秀寧道:「等到幾十年後,封藩北殷洲和洋洲,又能多出一堆親藩諸侯國,到那時就真的熱鬧了。」
大唐一定會封藩後世的北美和澳洲的。按照兩人的設計,將來北美的印第安人,會被逼到南美。而北美將會分封十幾個諸侯國。
澳洲將會分封五六個諸侯國。
大唐的李氏親藩諸侯,將會達到二十個以上。
到那時,親藩,內藩,外藩加起來就有幾十個啊。
那場面,想想都美得冒泡。
分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後世的北美和澳洲,必須要風裂,絕對不能統一。就算是李氏親藩諸侯,也不允許出現大國,威脅到大唐本土。
華夏正統本位,始終在中原,絕對不能轉移到北美。舊大陸始終要主導新大陸。
「等到律兒他們年過三十,等到征兒有了一群兒子,就開始分封親藩。每家送一百萬人口,十萬奴隸,一萬兵馬,一千工匠作為資本。」李洛說道,「能不能在海外站穩腳跟,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崔秀寧道:「親藩諸侯大概能封二十個。我們有四個兒子,到時起碼能生下二三十個孫子,足夠了。不過,算起來怎麼也要二十多年後才能開始分封。」
「四十年後,本土要輸送兩千多萬人口去海外,還必須是漢人。所以漢人的數量要想辦法提升了。」
李洛問:「漢人現在大概有一億。目前的人口增長率是多少?」
崔秀寧想了想,「去年的統計是千分之五。」
千分之五?
李洛皺眉,「這個數據是不是太低了些?百姓這幾年日子好過了很多,大唐的醫療衛生也提升了不少,怎麼只有千分之五?」
崔秀寧苦笑道:「已經很不錯了。就是千分之五,一百多年下來,人口也能翻番了。你要知道,古代人均壽命低,嬰兒夭折率也高,糧食危機高發,能有千分之五已經不錯了。」
李洛算道:「那麼四十年內,漢人也就能增加三千萬。嗯,夠了。」
他也知道,千分之五的人口增長率,在古代真的不低。
明初人口六千多萬,增長到明末一億五千多萬,足足花了兩百幾十年時間。而且這兩百多年基本上都是太平盛世。
這麼算,明朝的人口增長率平均只有千分之二。
西漢人口增長很快,平均增長率也不到千分之五。
不過李洛相信,隨著大唐醫衛水平的提高,以及農業的進步,人口增長率還會提升的。
五百年後,本土漢人增長到十億應該沒有壓力。
到那時,漢人的人口將保持絕對的數量優勢。
李洛又問了一個問題,「南洋和恆北土著的人口增長率呢?」
崔秀寧搖頭,「我就知道你會問到這個問題。放心吧,土著們的人口增長率,是負數。」
李洛露出笑容,「可不能屠殺啊,咱們講究武德的,可不能幹這種事。我是聖天子嘛。」
女人捏住粉拳捶過來,「為啥負增長你心裡沒數啊。」
說到這裡,她也忍不住「嗤嗤」笑起來,「哎,你說我們這麼幹,會不會遭雷劈啊。」
土著人口為何負增長?
雖然唐廷沒有下令屠殺,可土著們的日子,卻委實不好過。
首先,很多土著青壯因為「反唐」被罰為奴隸,被唐軍帶到本土,參加一個接一個的大型工程。
這些年,大唐本土修建了很多大型工程。要是換在其他朝代,可能已經因為濫用民力而引發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了。
可大唐卻仍然蒸蒸日上,完全承受的起,全無一絲農民起義的可能。
為何?
這不光是大唐屢次大發戰爭橫財,更是因為大唐擁有兩三百萬官奴!
這麼多官奴,只有兩成是戰俘和國內的反唐分子,其餘八成是來自本土以外的土著。
是數量巨大的奴隸,承擔了大唐百姓多半的勞役負擔。這才能沒有壓力的修建舉世無上的長安城和洛陽西苑,遍布各地的道廟,上馬規模宏大的環境綠治項目,以及令人嘆為觀止的水利大工程,開發上百個大礦山。
唐廷的工程量,其實早就超過了隋煬帝。
沒有兩三百萬奴隸,成嗎?
而奴隸們因為繁重的勞役,減員數量也很大。
至於沒有成為奴隸的土著,卻因為比較沉重的賦稅和勞役而生活艱難。唐廷的醫師,也對土著的疾病敷衍了事。土著女子也大量流失,導致很多土著青壯沒有妻子。
而當土著反叛,立刻就被駐屯軍鎮壓抓獲為奴。
在這種情況下,土著人口怎麼可能不負增長?
崔秀寧道:「照這麼下去,土著人口三十年內要減少一半。這雖然是好事,但也是壞事,因為到時奴隸的來源就少了。甚至到時沒有奴隸可用。」
「幾十年之後的事,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了。」李洛渾不在意,「大不了,到時去販賣白奴黑奴?」
什麼?
崔秀寧想都不想的拒絕:「你不會是開玩笑吧?絕對不行!把黑奴販到大唐,那大唐就有黑人存在了。幾百年後,黑人越來越多,就像後世的丑國。那可是天大的麻煩。難道到時還能把他們全部弄死麼?」
「我開玩笑的。」李洛馬上改口,「我們不能開這個口子。東方是東方人種的天下,黑白兩道都不許來,就是來當奴隸都不行。」
崔秀寧眼睛一眯,「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我一件事。就是世界地圖各洲的名稱問題。」
李洛點頭:「對!後世不能再歐洲亞洲的,這個名稱,我們要先定下來,成為標準。我想想,嗯…」
崔秀寧知道男人最喜歡改名,也懶得和他爭奪命名權。
大唐天子認認真真的思索了一會兒,方才說道:
「首先,北殷洲,南殷洲,洋洲,這三個地方已經定下來了。南極洲,也可以照搬著用。北極洲麼,就改為北海洲,作為大唐北海。」
「非洲,就成為烏洲…」
什麼?
烏洲?
崔秀寧忍俊不禁,這算什麼啊?不過,這個烏洲,倒也貼切的很。不要黑州,已經算是李洛客氣了吧?
「再就是歐洲和亞洲了。歐洲就叫亞洲,亞洲就叫中洲。哼,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操作真是太騷了。歐洲被改成亞洲,連西洲都不願意給。而亞洲被改成中洲。
後世西方人以歐洲中心論作為世界地理觀,把人口最多,文明最悠久的東方貶稱為亞洲。
亞洲之名,是何肺腑?
就是次等,老二。
後世東方人對此不爽的大有人在,可卻無可奈何,只能捏著鼻子接受。
同樣捏著鼻子接受的,還有公元紀年。
堂堂東方文明古國,卻用西元紀年,不得不說是個悲哀。
哼,朕偏偏要讓歐洲變成亞洲,讓後世全部向大唐一樣使用黃帝紀年。
「好吧,」崔秀寧贊同,「那我就讓他們在新的世界地圖上,標註新的洲名。以後就這麼稱呼了。」
李洛露出不滿的神色,「清末民初那幫混蛋,真是一群棒槌。全部用最美好的詞彙翻譯西方列強。」
「什麼美國,英國,德國,法國…什麼好聽就用哪個,不是扯淡麼?那些列強,吧中國欺負到家了,美麼,英俊麼,有德麼?」
「就算將來亞洲各國推翻蒙元獨立,也不能用好名字翻譯他們。」
「歷史上再過五六十年,亞洲就要開始文藝復興了。可惜啊,他們被蒙元統治了,成了蒙元的殖民地。我倒要看看,在蒙元的統治下,亞洲的白人們還能不能開始文藝復興。」
崔秀寧笑道:「要是能就見鬼了。蒙元已經在義大利徵收沉重的商稅,歐洲…亞洲不可能像歷史上那樣順利。」
「我覺得吧,蒙古入侵西方,就像滅宋那樣,徹底打社會的歷史進度。亞洲大倒退是肯定的。」
李洛道:「哼,什麼大倒退?他們還是中世紀,其實還是很野蠻,不比蒙元文明,哪裡說的是倒退?後世要是沒有東羅馬和阿拉伯的典籍,他們能文藝復興?沒有阿拉伯人,他們屁都不是。」
崔秀寧搖頭,「瞎說。西方文明難道不是發源於古希臘個古羅馬嗎?再瞧不起他們,也不用這麼貶低。」
「我可沒有貶低。」李洛冷笑,「西方人的虛偽,那是一貫的。他們偽造歷史的本事也真是厲害,但破綻還是太多太多。只是後世西方文明一家獨大,徹底把持了話語權,別人再質疑也是蚍蜉撼樹。」
「就連黑格爾自己都說,阿拉伯是歐洲文明之父。這人還是比較公正的,他說了實話。所謂希臘文明,其實就是八世紀西遷到西班牙半島的阿拉伯人搞出來的,他們帶去了先進的知識和技術。這才是希望文明的源頭。這一點,很多西方學者自己都承認。」
「是阿拉伯人在希臘和義大利建立了最早的大學,把大量的東方著作包括唐朝的知識翻譯過去,帶去了先進的數學、醫學、哲學、天文地理、自然科學,還有造船、造紙、司南、印刷術、建築學、抽象數論等等。」
「知道雅典衛城麼?被西方人吹上天的古希臘建築,其實最開始就是阿拉伯人的穆思寺廟,後來才被改成所謂的雅典衛城。南歐很多的古建築,其實都是阿拉伯人搞出來的。」
「西方有一千年的黑暗時代。從邏輯上講,一個千年黑暗時代的地區,會突然搞出文藝復興,成為世界文明的老大哥?根本說不通。西方文明發源於阿拉伯文明,這根本就是事實,只是假話說的太多,就成了真話。最主要的是說假話的人還掌握了全球話語權。」
「至於古羅馬…不好意思,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古羅馬和馬其頓真的存在過。你是不是覺得我在信口雌黃?真的沒有。西方人想否定商朝和周朝的存在,可是他們無法否認,因為鐵證太多太多。」
「可是古羅馬和馬其頓的歷史,根本沒有一件鐵證能夠證明。所有的東西,都是文藝復興時期突然出現的。更別說古希臘了。所有的遺蹟,都無法證明是那個時代的東西,所有的文字載體,也無法證明就是那個時代的東西。」
崔秀寧瞪大眼睛,「媽蛋,真的麼?他們為何這麼幹?最初的動機呢?就大規模的偽造歷史?我不信。」
李洛搖頭,「你問道點子上了。當時西方人這麼幹,還真不是為了建立自信。說起來可笑,他們是為了反抗教會!為了打破教會的權威!」
「他們要偽造教會出現之前的輝煌歷史,以此來證明,教會是錯的。為何教會出現前有輝煌的文明,教會出現後就進入千年黑暗?那難道不是因為教會的黑暗統治麼?」
崔秀寧很無語的說道:「我懂了。按照你的說法,學者們為了打破教會桎梏而必須搞出來一整天理論和輿論,但是理論需要歷史驗證。這才是大規模偽造歷史的動機。可是,教會不是傻子,難道不知道反駁麼?」
李洛搖頭:「教會反駁了啊,所以在文藝復興時代,教會以異端邪說為名,燒死了很多人。可問題是,打破教會桎梏是大勢所趨,百姓們都對教會反感了。學者們偽造的歷史,他們也願意相信。所以,從國王到貴族到學者,都自覺造假。假話說多了,過個幾百年,就成為真的了。」
「不對。」崔秀寧忽然想到了什麼,「有東羅馬帝國啊。東羅馬總不是家的吧。要是沒有羅馬帝國,那麼東羅馬怎麼來的?」
李洛哈的一笑,「怎麼證明拜占庭真的自稱羅馬?拜占庭滅亡之後,典籍都被毀滅了,他的歷史怎麼說,還不是西方人說了算?首先稱拜占庭是羅馬延續的,是羅斯人,他們這麼幹當然別有用心。」
「沒有鐵證證明,拜占庭帝國是那什麼羅馬的延續。還說拜占庭是千年王朝。扯淡,世界上有千年王朝麼?根本就沒有好吧。拜占庭滅亡之後,其真實歷史根本就是個迷。」
「拜占庭大概率上,是歐洲和阿拉伯雜交的一個國家。這個國家是真實存在的,但時和羅馬應該沒關係,也絕對不是千年王朝。只是西方人希望拜占庭是羅馬的延續而已。」
崔秀寧捂起耳朵,「王八念經,不聽不聽。我還是不太相信。雖然我願意相信。」
李洛呵呵一笑,「來人,傳李雍進宮!」
「遵旨!」
崔秀寧訝然道:「你傳李雍進宮幹嘛……我明白了,你是要問他西方的一些東西?」
李洛捏捏她的鼻子,「聰明。西方現在是大安府的工作重點。大安府搜集了很多關於西方的資料。我們一問便知。」
「說吧。敢不敢和我打個賭?我賭西方現在根本沒有古希臘文明的說法,你信不信?」
崔秀寧抬眸看著男人篤定的眼神,竟然不敢打賭。
過了一會兒,李雍來到大殿。
「李雍,朕問你,西方黃頭色目的底細,你搜集了多少?」李洛直接問道。
李雍想都不想的回答:「回陛下,收集的不少了。他們的風俗民情,人口地理,歷史教化等等,大安府已經很清楚了。」
崔秀寧問:「他們的史書,可說了他們是何等文明,有何淵源?」
李雍道:「啟稟娘娘,西方色目人,並無史書。他們的淵源,倒是有個什麼希臘神話,不過也都是神靈之類。要說史書,不知道他們的十字教經書算不算。不過以臣看,那經書倒也算不上什麼史書,多半也是杜撰之言。」
什麼?
崔秀寧一愣,難道著名的《荷馬史詩》,《希臘史》,《希波戰爭史》都是不存在的?
「你們搜集的書籍名目,就沒有任何史書麼?」崔秀寧繼續問道。
李雍想了想,「倒是有。不過卻是大食和波斯和拂林(拜占庭)的史書,就連天竺的史書也有,還有翻譯我們的《唐書》,可西方色目人自己的史書,卻是沒有。」
崔秀寧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諾!」李雍領命告退。
李洛笑道:「你現在相信了?西方人的文明,就是來源於中東。後世那麼輝煌的歷史,都是在幾百年間逐步完善起來的。其初衷尚屬高尚,是為了反抗教會。只是到了後來,才為了文化自信,為自己塗脂抹粉。」
「你是對的。」崔秀寧也露出輕鬆的笑容,「我巴不得是假的。不過,我有些不解,既然西方並沒有輝煌的古文明,為何反而後世是他們領先於世?」
李洛坐下來說道:「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歷史包袱,更容易吸收東方的精華,迅速形成自己的體系。他們迫切需要東方的文明來取代單調落後的基督教文明。這是第一。就像一個空容器,更容易裝滿東西。」
「第二,西方人的冒險精神最強,這來源於他們的海盜基因。這個基因讓他們開始了地理大發現,最先打開了世界視野,嘗到了甜頭。可以說,地理大發現是西方崛起最重要的一步。」
「第三,時機乾的好。那時的華夏,被蒙古人統治過倒退了,思想變得更加保守。而在中東,經過蒙古人的侵略之後,某某教也變得保守起來,開始禁錮思想。可以說,西方崛起,蒙古人功不可沒。」
「東方輝煌過了,處在大沒落時代,夕陽西下。而西方具有後發優勢,輕裝上陣,反而進入了青壯年。一步領先,就步步領先。歷史的先發優勢一旦確立,那就是幾百年上千年的大周期。」
崔秀寧這次沒有捂起耳朵,而是露出迷惘的神色,「真是太弔詭了,所謂先進,其實說起來不值一提,無非是歷史的安排,而不是西方真有那麼優秀。」
李洛道:「歷史競賽一旦落後,可能就是幾百年的落後。所以,光設計好大唐的領先制度還不夠,還要加個保險,壓制西方。」
「元廷要是能壓得住,我們就樂見其成。要是壓不住,就只能萬里遠征了。必要的時候,要想辦法干涉西方的事務。」
「我們用心良苦的做了這麼多,要是後世還是落後,那也活該如此。我們盡力了。」
崔秀寧拉起李洛的手,「是啊,我們盡力了。」
「陛下,娘娘。」侍衛石珊瑚帶著一身風雪進來,「太子殿下讓臣代他向陛下娘娘請罪,說他不孝,不能回長安陪伴陛下娘娘過年了。太子殿下說,他想留在義陵,過完年再回長安。」
「太子殿下一邊為太上皇守陵,一邊日日手不釋卷,還要練習弓馬。」
石珊瑚是派往嵯峨山接太子李征回長安過年的。
太上皇葬入義陵後,李征就請求留在嵯峨山,守陵數月。
想不到,過年也不回來啊。
「知道了,快些下去暖和暖和,這一路上風雪這麼大。」崔秀寧說道。
「謝娘娘!」
等到石珊瑚退下,李洛和崔秀寧對視一眼,都是露出欣慰的神色。
征兒真的懂事了。
雖然他不回來陪父母過年,崔秀寧和李洛也很是想念,可是心中其實巴不得他不回來。
之所以派石珊瑚去接他,就是看看這個孩子懂事到什麼地步。
太上皇帶了他十年。這十年,和征兒最親密的人不是忙碌的崔秀寧,更不是經常在外的李洛,而是太上皇顏鐸。
李征斷奶之後,大多數時間都是太上皇來管的。
祖孫之間的感情很深。
他這次執意守陵不回,一方面是寄託哀思,一方面也是做給滿朝文武看的。
既有孝心,又有心眼。
這難道不是懂事了?
…………
姑蘇郡,吳縣,滸墅鄉,金灣村。
江南的雪花,與北國不同。北國之雪是灑落,江南之雪卻是飄落。
雪花飄舞中的江南水鄉,少了雨恨雲愁、小橋流水的繾綣風情,多了不少遼闊高遠的壯美。
村公所附近的幾個道社,不時有村民前來祭祀祈禱,取了新年的平安符回家。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快要除夕了。家家戶戶都沉浸在節日的喜慶之中。
只是,因為今年太上皇駕崩,所以沒有人燃放鞭炮。
今日是村公所封印的日子,村正官人和治安使以及司婦使,很快就要回家了。
村正孫永達,穿著黑色官服,披著羊皮大氅,站在村公所院中的廊下,看著漫天大雪笑道:「如此好雪,明年又該是個好年景啊。」
治安使劉奮跺跺腳:「我這右腳,一到冬天就麻。下大雪就更麻了。不過,我倒也巴不得雪大些,不然害蟲的蟲卵凍不死啊。」
劉奮是退役唐軍,因為腿腳傷殘退役。他在軍中只是猛士軍銜,連銳士還沒有升到就退役了。
不過,按照大唐制度,傷殘退役的士卒,軍銜再低也要繼續安排差事吃皇糧。
所以,劉奮從中原戰場退役後,輕輕鬆鬆回原籍當了從十品的治安使。
莫看從十品是最卑微的官吏,可那也是官身,每季度要領四塊銀圓的。旱澇保收,足夠養活兩三口人,不比地里刨食強得多?
村正孫永達也是傷殘退役唐軍,他的軍銜是銳士,退役後就當了村正,每季度要領五塊銀圓。
「哎,還是懷念打仗的日子啊。」孫永達說道,「最後一場仗,是跟著陛下打關中。說起來四年多了啊,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到陛下了。」
孫永達露出緬懷的神色。
「誰說不是。退役之後,再也沒見到陛下了。」劉奮也很是感慨。
孫永達道:「咱是見不到陛下了,心中記著就成。我們雖然做著微末小吏,卻也主管一村民政治安。不能打仗,就替陛下管好金灣村,也是一樣的。」
金灣村有一百五十多戶百姓,八百多口人。別看小小一村,民不滿千,可是這事物還真不少。
收稅,治安,發布告示,勸課農桑,督查田畝,調解糾紛…村公所其實就是一個微型的官府。官小而責重。
兩人說了一會兒軍中舊事,正準備離開村公所回家,就看到大雪之中一個身垮唐刀的英武身影踏雪而來。
武士!
兩人頓時看出來人的身份。不為其他,只為來人的唐刀。
按照大唐制度,只有華夏武士,才有資格佩戴唐刀。這武士的唐刀是黑鞘,屬於下武士的佩刀。
孫永達和劉奮雖然是退役士卒,可因為他們沒有武士功名,當的又是村官屬於文職,所以佩戴的是漢劍。
兩人有點羨慕了。他們最大的遺憾,就是在軍中沒有得到武士功名。
武士功名並不好得。就是什長,大多數也得不到武士功名。一般三四個什長當中,才能有一個是武士。
來人沒有穿盔甲,也沒有乘馬,顯然是回家探親的。
按照大唐軍制,現役將士,可以定期申請回鄉探親。
那武士身穿軍中常服,頭戴水獺皮帽,足下皮靴,顯得精神抖擻,行動間分外爽利。就是村正和治安使這兩個退役唐軍見了,也心中贊了一聲。
那武士堪堪走到村公所門口,卻忽然轉頭,看向一箭之外的忠武道社。
那忠武道社約莫三丈方圓,大小不過一所民居,可因為是道社,所以規格不同,雖然很小,卻是重檐的,而且看上去很是肅穆。
此時,大雪越發的緊了,忠武道社門口除了腳印,也不再有村民。
「叮叮…」一陣寒風吹來,送過來道社重檐下風鈴的聲音。
武士掉頭,手一扶腰間唐刀,向著忠武道社而去。
很顯然,他本來是來村公所辦事的,可是在看到忠武道社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就放棄村公所,先去忠武道社。
完全就是自然而然,說明對忠武道廟的敬重,已經深入骨髓。
他在忠武道社門口脫下水獺皮帽,按照祭祀流程走完了一邊,在後院連射五支彩箭,這才恭恭敬敬的出來。
前後花了一刻鐘功夫。
結束了在小小道社的祭祀儀式,他才取了一道平安符,掛在脖子上出來,再次往村公所而來。
「我乃都頭趙慶,正是本村人士,回鄉探親,來此叨擾村正官人了!」武士進入村公所的院子聲音爽朗的說道。
都頭是正九品武官,和鄉正是一個級別,當然要比村正大。所有趙慶才能又這個姿態。
不然的話,見到村正少不得自稱一聲在下的。
「原來是趙都頭,請!」村正不敢怠慢,立刻做出一個手勢。
趙都頭一看對方的動作,就知道村正是退役唐軍出身,他的神色頓時客氣了很多。
「原來兩位鄉老官人,倒還是我大唐軍中袍澤啊,失敬失敬!」趙慶啪的一聲右手擊胸,行了一個禮。
對弈傷殘退役的戰士,哪怕軍銜最低,也要有所禮遇,這同樣是道。
「趙都頭客氣,我等如何敢當。」村正和治安使也習慣性的以拳擊胸行禮。
「下官孫永達,本村村正。」
「下官劉奮,本村治安使。」
趙慶拱手,「原來是孫村正,劉治安。不知兩位袍澤,是哪年入伍?」
孫永達道:「下官是唐三年入伍。」
趙慶立刻露出一絲驚訝之色,「哎呀,原來還是前輩!唐三年,陛下還是唐公,那可是很早了!比兄弟還要早了一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