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叔,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心意?這樣,好。」大叔瞥了少年一眼,也不客氣,沒有多餘的表態,伸手將唐紙給過來的碗接過,作勢就準備關門。
「大叔,那個,什麼時候您開始教我呢?」唐紙舔了舔嘴角,忐忑地問道。
大叔瞥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帶著睡腔道:「等我通知。」
這個回答讓心裡最後懸著的石頭也落下了,唐紙開心地點了點頭,「好,謝謝大叔,大叔再見!」說完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這裡。
等到唐紙消失在樓梯口,就連下樓的聲音都消失在耳畔,大叔才慢慢關閉了房門。
屋子裡沒開燈,內里只有電視機的微弱光亮在閃爍。而借著電視機閃爍的光,能夠看到暗沉的屋子滿是狼藉,一些唐紙見所未見的奇怪物件塞得到處都是,牆壁上掛滿了一位位人物的畫像,如同牆紙一樣鋪滿了所有牆壁,其中一些是唐紙認識的鼎鼎大名的人物,還有一些,唐紙見所未見。而只有大叔自己知道,這些畫作各自代表什麼含義。
少年的出現給了他原本灰暗的生活某些他不太願意回憶,但是回憶起來卻比他預想中更心酸但又美好的過往,讓他的神情,比起以前,多了某些難言的部分。
踩著一地的菸頭,大叔端著菜碗,坐到了沙發上。
電視上正在播放一部很狗血的言情劇,女主角是如今王朝三大神術宗門之一的玄聖宗宗主大弟子——貌美凌人的舒青青;男主角,則是玄聖宗宗主的侄子,下一任玄聖宗宗主繼位人——金看峰。兩位都是如今聯邦大名鼎鼎的年輕人,無數人仰望的神仙眷侶,也是王朝正起的砥柱。
說是言情劇,但某種程度上,也是這玄聖宗的宣傳劇,講述的便是男女主新一代玄神宗弟子,擊敗了一代新生異族,拯救者王朝於水火的主旋律故事。
作為三大神宗十大武宗中最為強大的宗門,玄聖宗在劇內光輝偉岸的形象,無疑是能讓人民對此宗門更為瘋狂。
大叔雙目直勾勾地盯著電視機,目光逼人而複雜,徒手抓起唐紙做的料理便往嘴裡塞,油流滿嘴和滿手,順著領口淌入胸膛,野蠻無比。而當看到那位美若天仙,而其本身也在王朝中鼎鼎大名的女主角時,目光之中,在露出了幾分柔軟之餘,也有凶光流露。
「求神問道者,也追求虛名,現在群星捧月,整個王朝都知道你的大名,整個王朝都充滿了你的愛慕者,這樣的日子,你過得是不是很開心?」
「妹妹啊妹妹,你真是變得,哥哥一點都不認識了。
還是哥哥,從一開始就沒能認識你?」
……
唐紙把做的菜又端給了還守在店鋪的姬大媽,這才順便向大媽一五一十地講解其了自己今天的遭遇。
姬大媽很是擔心地把唐紙抱起來,如同買陶器時候一樣地觀察了兩圈,確定唐紙沒有受到傷害之後才如釋重負地長長舒了口氣。
「哎呀!真是嚇死老娘了,都怪我給你們說那個地方!下次我得陪著你們一起過去了,要是出了事,我怎麼跟你舅舅交代?!哎喲,我的小心臟都有些疼痛。」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但聽到唐紙的話,姬阿姨的心急如焚卻一切正發生在當前。
「姬阿姨,我這兒不是好好的嗎?」唐紙心中暖暖的,正是姬阿姨,才讓剛剛來到水井灣的他,感受到了仿佛是家一般的溫暖。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被揉得亂糟糟的衣裳,「這怎麼能怪您呀,又不是您的問題,你又不是天神,怎麼可能知道那裡有危險。」
「哈哈哈,誰說我不是天神,我是仙女。」姬大媽把拍肚子拍得啪嗒一聲響,笑聲粗獷地說道,「嗯?你說一個大叔救了你?哪個大叔。」
唐紙也跟著笑了起來,道:「就是你說的我們樓上哪個大叔,您之前所我們樓上有個大叔是神術師,術器師什麼的,是說的他麼?」
「鬍子拉碴,頭髮亂得鳥窩一樣,喜歡粉紅色拖鞋,感覺就是個撿垃圾的,菸癮特別大,說話還帶著有點口臭,身上滿身都有味道……我要斷氣了,總之,是這個人?」
唐紙笑著點點頭:「那就是了。」
「還真是他,他救的你們?」姬大媽愣了愣,在唐紙再度點頭之後,面容才慢慢緩和下來,「還真是出乎我預料。」
唐紙小聲道:「阿姨,我跟你說,大叔他今天不止救了我,還答應了收我為徒了。」
「嗯?收你為徒?」姬大媽眉頭一挑,本來在解圍裙的手都不禁僵住。
「怎麼了?」唐紙眨眼,看著神情詫異的姬阿姨,心裡有些不詳的預感。
沒想到姬大媽回過神後只是擺了擺手,道:「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有點……意外,哈哈,不過既然有人願意教你,你就好好學,雖然說帥死得快,但是帥怎麼說,帥死也不是啥壞事。」
瞧見唐紙傻笑,姬大媽劫後餘生地長嘆了口氣,默默少年的腦袋,道:「醫生的事情看來只有另外想辦法了,今天經歷了這麼多,虧你小子還笑得出來。」
唐紙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唐糖都是,這些可怕的經歷,總是嚇不到我們,很小時候就是,姬阿姨,你有空我可以給你講講我和唐糖小時候的故事,我們倆小時候發生過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我們兩個也有著其他小孩子沒有的勇敢。」
「我才說了一句你小子就開始裝了?早點回去睡覺去!」
「哈哈,好吧姬阿姨,那我先回去了,唐糖一個人在家裡我也不安心。」
姬大媽擺擺手,笑道:「嗯,快點回去吧。哦對了,謝謝你啊,臭小子,還特意給我帶了一份飯菜回來,在你姬大媽面前秀廚藝,你小子也是真有勇氣,勇氣可嘉,衝著勇氣和你這份孝心,給你打五星。」
「沒有的不用謝,您幫了我們很多,沒有您我和唐糖現在一定還過得摸不著北,何況這菜還是您送給我們的。」唐紙撓撓頭,笑著離開了。
「臭小子,早點睡,明天早點起,我麵館七點開張。」姬大媽扯著嗓子喊道。
「好!」唐紙遠遠地招手。
看著被唐紙被昏黃路燈撕扯的年輕而朝氣的背影,艱苦的命運絲毫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痛苦的痕跡,被麵館內裏白熾燈照亮的姬大媽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笑容,她低頭看著纏繞在自己腳脖子上的一隻細小的腳環,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你們要是健康地活著,應該也有他這麼大了……」
哀傷之餘,想到唐紙剛才所透露的信息,姬大媽又好奇地抬起頭,看著十單元樓,那間窗簾緊閉的屋子,肥肉若鞦韆蕩漾的嘴角滿是諷刺弧度,「你,居然也會收徒弟?」
……
姬大媽芳心所許的那家朱老八牛肉鋪也早已經收攤打烊,捲簾門緊閉?唐紙心情舒暢地走進樓梯間的時候,朱老八正坐在屋子裡喝著啤酒,兇狠地吃著煮牛肉,和他以往時候一樣,一言不發。
老式的電視機閃爍著雪花片,正播放著一部紀錄片,拍攝的是在王朝北部,和精力族交界地帶的一片幻猴群,這種妖獸模樣和普通的猴子沒有區別,只有入夜之後眼睛會發出幽幽綠光,它們具有奇妙的能力,那就是織造簡單的幻境來躲避天敵。
這樣的低級幻境對強大的神術師來說沒有效果,但用來對付其餘的生物,卻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保命作用。
看著畫面裡面裡面跳躍的猴子,模糊的身影,在朱老八的眼睛裡,卻很是清晰。而他仿佛所看到的並非是這猴群,而是許多年前,那力能齊天的大聖。
沒有人知道以前的他和現在判若兩人,也沒有人知道,有些故事,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
觸景生情,朱老八的眼睛裡,滿是落寞和傷感。
他拉起一塊油膩膩的紅色毯子,蓋在了自己更加油膩膩的肚子上,仰頭,慢慢滑入了深長的睡眠。
嘴中隱隱約約有些謾罵,只可惜,此屋沒人,誰都聽不到他在罵些什麼,又是罵的誰,只是微微然間有些沉甸甸的詞彙飄回了他自己肥碩的耳中。
「佛祖……佛祖……」
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
唐紙回到家的時候,唐糖已經吃完了飯,正坐在沙發上吃著棒棒糖,玩她的蜜黃熊,同時看著電視,電視上播放的,和大叔所看同樣的那部唐紙這個青春年紀都索然無味的言情劇,年齡小得連什麼叫愛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看得饒有興致。
「都九點半了,別看了,快去洗澡。」唐紙半攆著小丫頭走進了浴室,唐糖還戀戀不捨地夠著腦袋看著電視上的畫面。
「快點洗澡洗漱,然後睡覺。」唐紙嚴厲起來。
「好,哥哥,那待會你給我將蜜黃熊去極晝島探險的故事,好不好?」唐紙眨巴著眼,在用自己的可愛和唐紙談條件,雖然小丫頭虎起來的時候很是野蠻,但是實際上還是被唐紙給掌控得跟尋常人家的小閨女一樣。
只是唐糖也深知,自己的可愛炮彈,哥哥一向都招架不住。
「行吧行吧。」唐紙佯裝無奈的點頭,「去洗澡。」
「哥哥最好了!」
唐糖嘻嘻一笑,邁著小步子,興高采烈地跑進了浴室。
唐紙笑著搖搖頭,幫她關上了浴室的門,只見電飯鍋還保持在保溫狀態,打開鍋蓋則看到,唐糖把飯菜都放在裡面保著溫。
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是那股貼心和溫馨,就這樣在兩兄妹的不言不語間,混合在這夏夜的晚風當中,在屋中徜徉。
唐紙微笑著端起碗盛出還帶著熱氣的飯菜,坐在位置上用起了晚飯。
生活不太甜,但是,人總得活得甜一點,就像棒棒糖一樣,無論是包裹在外的紙還是藏在內里的糖,舔一口,都是甜甜的味道。
這間屬於舅舅的屋子,因為兩兄妹的加入,充滿了愛和生氣。
水井灣地處荒涼五環南郊,遠處就是繁華絢爛的皇都的夜景,然而這裡的燈光,也泛著屬於自己的色彩。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每個人都是一本故事書。
只是有的故事長,有的故事短。
有的故事甜若棒棒糖;有的故事,苦澀得足夠人淚流滿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