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許教授的熟人看病,而且還說了一大堆。
這不就是相當於關公面前耍大刀,派出所門口賣切糕麼?
診室都有一個前後門,後門主要是去通往接水的地方,所以許教授沒有遇到這個熟人,否則陸成根本就看不成。
劉老看起來很硬朗,看了一下陸成,也沒說透,只是玩笑道:「說一聲能趕上直接來你這裡?我也好出來透透氣啊。」
「可我也想不到,你現在卻被我抓到了『瀆職』的把柄,而且還在我頭上。」
「我正正經經地掛你的號,你反倒還不給我看。」
對於劉老的話,許教授面色不改,把水杯放在了桌上,輕描淡寫地問:「咋回事啊?上次下棋的時候可沒聽你提起過。」
許教授也知道。
老小孩老小孩,都是很要強的人,在同齡人面前,越是小心翼翼地故作沒事。
就他自己,其實也有點小毛病,有腰椎病,坐著的時候,就會很痛,雖然持續理療,但效果也不佳,但也還沒有達到要去做手術的地步,想想也就算了。
所以他一般都站著。不是因為喜歡,
「呵呵,就是過來找你聊聊天。」
「這腳啊,人老了,他也跟著老了。有些不聽使喚。」劉老笑呵呵地說。
劉老也不提剛剛陸成說的話到底是對是錯,把片子那些都重新擺出來:「走路就痛,踩到石頭更加痛。你順便給我看看,誒,我還是專門挑的快下班的點,我還就等你看完,一起出去溜溜。」
「可你好像對我有意見啊。」劉老在許教授面前,也是玩笑味很濃。
許教授認真閱片,因為是熟人,而且這個老劉的病,是怎麼落下來的,他可清楚得很。
但以他的水平,再怎麼仔細,一分鐘,也看完了,不過他也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看向陸成,問:
「小陸,你對我這個老夥計,是怎麼看的?」
聽到這話,劉老等人都是趕緊重新看向了陸成。
許教授是整個湘省的骨科大咖,現在湘大醫院的大部分名聲,都是他一手從全國打拼來的。
以他的水平,自然看不差,但卻首先問了陸成的意見。
有兩點目的,第一,為了保護陸成,即便是在他這個老熟人面前,也要維護他。
第二,這個年輕人,肯定也有點本事,而且還有點意思。
否則,以許教授的閱歷,不至於如此維護一個小輩。
全國甚至世界性的哪種學術會議,許教授沒飛過去講過?
哪種級別的教授,甚至院士,他沒聽說過?甚至,以前的很多教材,都是他們一手編起來的。
陸成地內心,最開始自然是惶恐的。
才看門診,就看到了許教授的熟人頭上,這要是被他懟上一頓,那肯定是自己運氣倒霉,也不能說活該。
不過既然許教授問了,那陸成自然不能不回答。
陸成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比上次還要久,大概過了二十多秒,才開口道:
「許教授,我是這麼考慮的。」
「劉老的腳痛,應該是跟痛症,而且還是足跟痛。」
「跟痛症分為足跟痛,和後足跟痛,引起的原因也有不同。」
「後足跟痛,可分為跟腱插入型和非插入型。」
「主要涉及跟腱的病變。」
「但是劉老的這個症狀和體格檢查,並不是後足跟痛,而是足跟痛。雖然兩個只是一字之差,但還是有區別的,診療方式也略有不同。」
說到這,陸成繼續回憶在書本上看的內容。
而後詳細道:「足跟痛,可以發生在運動的人,也可以發生在久坐的人身上,沒有性別差異。主要的危險因素包括,活動度,體重指數和工作相關。」
「劉老的活動度尚可,體重指數屬於偏瘦,所以他的誘因應該與工作相關。」
接著陸成就不再繼續在這方面深入闡述,而是略一轉道:「目前國內外的大多數研究和認識,都比較支持疼痛來源於肌筋膜疼痛綜合徵、足底筋膜炎或足跟骨刺。」
「就目前的檢查,自然無法確定具體的疼痛來源。」
「但是通過閱片,我們可以排除足跟骨刺這一項。許教授,您看這裡,我們並沒有在X線片上看到明顯的骨刺。」
「既然沒有明顯的骨刺卡壓症狀,只是軟組織的慢性損傷,目前通識的治療方式共分成以下幾種大類。」
「一,非甾體藥物治療。也就是止痛藥,劉老說過他以前吃過,但是吃了一段時間好了,又會復發。」
「而且目前的通識還意識到,跟痛症得病理檢查結果並不是嗜酸性肉芽腫,所以它並不是由慢性炎症引起的。非甾體藥物所致地抑制炎症進程,並不能控制症狀。所以我不推薦使用非甾體藥物。」
「第二,小針刀。或是干針療法。」
「這屬於比微創小手術更小的處理方式,大多以中醫學的手段進行干預,對肌腱和筋膜進行松解。」
「在2000-2010年間的時間裡,這種小針刀、干針療法,非常流行。」
「但是在最後隨訪的時候,有人注意到了,因為做完以上兩種療法後,醫生都會囑咐患者去除誘因,改為穿比較軟的鞋。以此來減少症狀復發的機會。」
「後來,有人又做了這麼一個研究。」
「就是有人進行了干針療法並穿軟底鞋,和不進行任何干預,只穿軟底鞋,在隨訪FHSQ、VAS分別評估足部健康度,疼痛度,並用EQ-5D評分評估生活質量時發現二者並無差別。」
「因此,目前跟痛症的治療方式,再次陷入到熱議中。」
「基於這個認識和體會,我給出了劉老,讓他多買幾雙軟底鞋的建議,並且不建議口服非甾體藥物。」
「我說完了。」陸成想了一圈,雖然還有些細節沒有描述完全,但自己不是上課,說到這裡也就夠了。
陸成說完了,劉老他們卻蒙了,他們哪裡懂得這些。
但是陸成說的那些結構和理論支持,讓他們也是知道了,排除了哪些哪些,最後就只剩下什麼,而且還是最新的認識和體會。
這很牛逼。
劉老首先就覺得,能夠在他和許教授面前,這個小伙子能夠處事不驚,詳細地有理有據地說出來這些話,這個小伙子,絕對差不了。
許教授聽完,眉頭先是微微一皺,緊接著忽然嘆了一口氣。
對劉老說:「老劉,如果沒有小陸的這些解釋,我肯定建議你去做干針了。」
「但是,人雖然跑在時代裡面,但時代終究是會淘汰人。」
「小陸所說的,根據跟痛症的分型和各種治療方式都進行了詳細的闡述,我感覺我已經落後了。」
說完,許教授忽然對陸成望了一眼,問道:「這些文獻,是你什麼時候看的?」
他有些懷疑,陸成到底是不是個怪胎,這么小的年紀,書就看完了嗎?
陸成知道自己肯定是過了許教授這一關,趕緊說:「我師父推薦我看坎貝爾,而且讓我不要就看書,所以,我看一種病,知道了基礎的理論後,又會瀏覽一下相關的文獻。」
「跟痛症,其實也屬於踝關節範疇。」
「許教授要問其他的,我肯定不懂。」
「我目前只看了,髖關節、膝關節和踝關節。上肢的關節,還沒有時間,看到那裡去。」
基礎紮實、誠實、務實、追新……
許教授和劉老就給陸成下了這麼幾個標籤。
劉老笑呵呵圈起了玩笑道:「那我今天免了一小刀,這可也是賺到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