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村,陳家。
陳有餘的家是沒有院牆的土屋,屋前有一塊相對平整的空地,鋪著石板,在屋檐下有石磨,還有跟石磨相似的竹礱。
土牆外面掛著農具,晾乾的草藥,秦洛看到貼在門上的畫像,手持闊劍,高大威猛,正是龍虎觀的門神,武玄天!
這裡離龍虎觀還有很遠的距離,沒想到龍虎觀的門神都貼到這裡了。
陳有餘把扛在肩上的一袋稻穀放在院子裡,他累的氣喘吁吁,來不及休息,立刻進屋給秦洛他們端茶。
秦洛他們把一袋袋稻穀整齊的放在院子裡,陳有餘端著茶缸子走出來,他看到堆放整齊的稻穀,眼裡帶著震驚,他汗流浹背,再看看玄青和小蝶,汗水都沒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大哥,你們不會是妖怪吧?」
陳有餘後知後覺,他嚇得往後退。
秦洛面帶微笑:「你不用害怕,你家有門神在,妖怪可不敢靠近。」
聞言,陳有餘不敢大意,他也不知道門神靈不靈,只知道眼前這些人不簡單,他眼裡帶著疑惑,「那你們是仙師?」
「我來自龍虎觀。」
「你是龍虎觀的秦道長?!」
少年又驚又喜。
秦洛輕笑道:「你知道我?」
陳有餘重重的點頭,他神情激動道:「我聽過秦道長和龍虎觀大護法的故事,你們行俠仗義,懲惡揚善,神擋殺神,魔擋殺魔,一路所向無敵。」
秦洛輕輕一笑,「龍虎觀的大護法沒有那麼厲害,我也沒有。」
「反正比我們強多了。」
陳有餘把茶缸子端給秦洛,他神情恭敬道:「仙師,請喝茶。」
茶缸子很大,裡面放著茶葉,還有一些清涼解暑的草藥,秦洛喝了一口,沒什麼茶味,只有草藥淡淡的甜味,這是隔夜茶,可能泡過不止兩次。
秦洛喝了兩口,然後遞給花影,花影抿了一口遞給小蝶,小蝶喝了一口遞給玄青,玄青咕嚕咕嚕把茶水喝完。
「舒服吶!」
玄青咧嘴傻笑。
陳有餘打開裝著稻穀的袋子,用木盆取出一大盆米,他把稻穀倒進竹礱里,跟推石磨一樣轉動竹礱。
秦洛看到陳有餘在碾米,有些疑惑,「稻穀不需要曬嗎?」
「仙師,稻穀曬兩天儲存不容易壞,現在吃的米,可以不用曬。」
陳有餘神情恭敬。
「那我們幫你曬稻穀。」
「仙師,這怎麼好意思。」
「沒事,你碾米吧。」
陳有餘的眼裡帶著感激。
秦洛他們把稻穀倒出來推平,陽光正好,院子裡仿佛鋪著一層黃金。
陳有餘把稻穀去殼後得到糙米,接著用簸箕仔細篩選,得到雪白的精米。
秦洛知道陳有餘的爺爺臥病在床,「小陳,先帶我去看看你爺爺。」
陳有餘一直想著給秦洛他們安排一頓豐盛的午飯,都忘了爺爺,他把選好的精米放在一旁,「仙師,請隨我來。」
秦洛進屋的時候,他朝武玄天躬身作揖,面帶微笑,輕聲道:「老武,你先不要告訴他們我回來了。」
「好的,道爺。」
武玄天笑著躬身回禮。
看到門神畫像動起來,陳有餘的眼裡帶著震驚,原來門神真的存在,他連忙躬手作揖。
秦洛跟著陳有餘進屋。
花影端起選好的精米前往廚房,小蝶看到後,跟著到廚房幫忙。
玄青在院子裡玩竹蜻蜓。
陳有餘的爺爺躺在昏暗的房間裡,秦洛進屋後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
「爺爺,這位是龍虎觀的仙師,他不僅幫我們家收稻穀,還要來看您!」
老者臉色蒼白,他骨瘦如柴,用虛弱的聲音喊著仙師,想要起身卻很困難。
秦洛伸出手,一縷清氣落在老者的身上,幫助他疏通經脈。
不多時。
老者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
「爺爺。」
陳有餘喜出望外。
這是他唯一在世的親人。
「老朽陳觀,感謝仙師的救命之恩!」陳有餘扶著爺爺坐起身來。
秦洛輕聲提醒道:「您老是積勞成疾,以後若是繼續高強度的工作,還會病倒,您以後還是要多休息。」
「仙師說的是。」
「老朽明年就不種那麼多地了。」
陳觀擺了擺手,從鬼門關回來後,他想清楚很多事,沒必要再拼命了。
陳有餘扶著爺爺下床,他們來到院子裡,看著滿地金黃的稻穀,陳觀感激道:「仙師,這可怎麼報答你們才好!」
秦洛輕笑道:「您老放心,我們跟小陳說好了,來你們家吃頓飯。」
陳有餘想起做飯的事,他準備去廚房做飯,卻看到屋頂溢出的炊煙。
秦洛面帶微笑,輕聲道:「我這朋友喜歡做飯,你們別介意。」
「仙師,真不好意思,應該是我做飯給你們吃才對。」陳有餘自責道。
秦洛拍了拍陳有餘的肩膀,「不用在意,反正都是吃你們家的大米。」
陳有餘看著陳觀,「爺爺,我就說咱家不可能一直倒霉的。」
「是啊。」
陳觀意味深長道。
陳家以前遭遇過變故,若是沒有碰到秦洛他們,陳有餘可能就無親無故了,能幫他們渡過難關,秦洛覺得很有意義。
中午,村子裡有很濃的煙火氣,秦洛他們圍坐在一起,飯桌上都是些家常菜,小蝶給大家盛了米飯。
陳觀疑惑道:「我們家有臘肉嗎?」
陳有餘搖搖頭,「爺爺,我們家早就沒有臘肉了。」
陳觀朝著秦洛躬身行禮,「仙師,真是不好意思,連肉都是你們的。」
「您老不用在意,最香的還是米飯,這香噴噴的大米是你們辛苦種的。」秦洛吃著米飯,連連點頭,「這新鮮的大米就是香,你們快嘗嘗。」
陳觀端起碗吃著米飯,他的嘴在哆嗦,兩顆眼淚滾了出來,「種了幾十年的稻穀,還是第一次吃新米!」
陳有餘跟著點頭,「還是新米好吃。」
玄青歪著頭,有些疑惑,「你們以前難道沒吃過新米?」
陳有餘點頭,「每年的新米大部分會被米商收走,剩下的就儲藏在米倉里,每年都是吃去年的陳穀子,就怕遇到大災的年份,家裡沒有吃的,雖然好多年沒有遇到災荒,但是這個習慣沒有變。」
玄青恍然大悟,「這樣感覺挺好的,就是吃不到新米有些可惜。」
秦洛好奇道:「你們去過龍虎觀嗎?」
陳觀和陳有餘同時搖頭,「平時家裡很忙,龍虎觀離我們很遠,一直想去就是沒機會去,家裡的門神畫像是村長在金陽城帶回來的,龍虎觀的故事我還是聽村長孫子說的,村里只有他們去過龍虎觀。」
「爺爺病重,我原本打算收完稻穀,就去龍虎觀一趟為爺爺祈福,沒想到能在家裡碰到仙師。」
秦洛神情認真道:「你們要是有空,可以來龍虎觀看看,若是有事相求,遇到麻煩,不必跑到龍虎觀,可以轉告門神,祂會給你們想辦法,記住,心誠則靈。」
「多謝仙師教誨。」
陳有餘重重的點頭,他見過門神跟秦洛說話,現在相信門神的存在。
吃飽喝足,秦洛他們準備繼續趕路,陳有餘連忙說道:「仙師,你們先別走,我給你們打一袋新米。」
「一袋米怎麼夠,兩袋米。」
陳觀杵著木棍說道。
秦洛笑著搖頭,他擺了擺手,神情認真道:「小陳,你要好好照顧爺爺,我們餐霞飲露,不需要這些糧食。」
陳觀沉聲道:「仙師,這兩袋米就算我們捐給龍虎觀的,如何?」
秦洛輕笑道:「小陳年齡也不小了,您老還是留著米換錢,給他娶媳婦。」
「仙師說的是。」
陳觀笑著點頭,他一直想陳有餘能早點成家,盼著他延續陳家的香火。
「仙師,你們的恩情我永世難忘。」陳有餘朝著秦洛他們躬身行禮。
玄青遞給陳有餘兩枚野果,清脆道:「這是我在山裡摘的,不用謝。」
陳有餘收下野果,他把掛在牆上的彈弓取下來,「這個好玩,送給你。」
他看到玄青喜歡玩竹蜻蜓,知道祂愛玩,所以把自己最愛的彈弓送給他。
玄青好奇道:「這個怎麼玩?」
「我教你。」
陳有餘給玄青做了示範。
玄青拿著木頭彈弓,好奇道:「這彈弓一般用來做什麼?」
陳有餘笑著回答,「一般用來打鳥,秋收前有很多鳥到田裡偷吃稻穀。」
「這個好!」
玄青笑著點頭。
「這是我撿的石頭。」
「謝謝。」
玄青把石頭揣進兜里。
「仙師,歡迎你們隨時來我家吃飯,只吃新米。」陳有餘用力的揮手。
玄青拿著彈弓來到秦洛面前,他咧嘴笑道:「大哥,我也有武器了!」
秦洛揉了揉玄青的腦袋,語重心長道:「拿來玩可以,但是不能隨意用這個破壞莊稼和小動物。」
「我知道。」
玄青點頭,「我只打壞鳥。」
花影眉梢輕挑,一本正經道:「紫雲山脈的壞鳥倒是不少。」
玄青叉著腰,一臉自信,「仙子姐姐,到時候我去收拾壞鳥。」
「得給她點顏色瞧瞧。」
花影笑盈盈的點頭。
秦洛知道花影說的是小糰子,他揉了揉玄青的腦袋,「善惡是很難分辨的,有時候並非我們眼睛看到的那樣,我們要用心去感受。」
「我知道了。」
玄青乖巧的點頭。
……
半個月後。
秦洛他們走到臨江鎮。
這段時間他們走的很慢,加上漫長的秋日,玄青在路上總是打瞌睡。
秦洛來到江邊,他看到姚青山的小船,船上掛著他寫的桃符。
小船縫縫補補,看起來很破舊,船夫不是姚青山,是一位中年壯漢。
秦洛走近後,中年壯漢熱情道:「客官,你們是要坐船還是要渡江?」
「我看這條小船覺得眼熟,我多年前坐過姚老的船,他現在還好嗎?」
「我爹身體還不錯,他在家休息好幾年了,這條船就留給我了。」
秦洛微笑道:「你最近生意怎麼樣?」
中年壯漢一臉幸福的笑容,「別看我這船又破又小,但跑得快,所以生意還不錯,能養活一家人。」
「確實快,我坐過。」
秦洛微笑道:「我是龍虎觀的秦洛,替我向姚老問一聲好。」
「原來是道爺!」
「我爹經常提起你。」
中年壯漢喜出望外,他抱拳行禮,「我爹說這條船自從道爺坐過以後,無論去什麼地方都是順風順水。」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不用謝我。」
秦洛擺手道。
中年壯漢熱情道:「道爺,去我家吃飯,我們家就在臨江鎮附近。」
「我們還要趕路,以後吧。」
秦洛笑著拒絕,他只想看看姚青山過的好不好,並不想給他添麻煩。
中年壯漢跑進船艙,他把一袋風乾的小魚乾遞給秦洛,「道爺,船上沒啥好東西,這些還請你收下。」
「那就謝謝了。」
秦洛接過中年壯漢送來的小魚乾。
玄青放了幾枚野果在船上,秦洛看向花影,「要不在臨江鎮住一晚?」
「繼續趕路吧。」
「你是沒錢了?」
「不是!」
秦洛沒有繼續問。
他們迎著晚霞走向紫雲山脈。
秦洛把小魚乾分給玄青和小蝶,他們吃的津津有味,秦洛看向花影,笑著說道:「這小魚乾味道很不錯,你不嘗嘗?」
花影笑著搖頭,「你們吃吧。」
秦洛拿起一條小魚乾,他放進嘴裡嚼了嚼,點點頭,輕聲道:「即便是人生的最後一刻,也要好好享受才是。」
花影明白秦洛的言外之意,她伸手拿起一條小魚乾,細嚼慢咽,「不是很香,但是越嚼越有滋味。」
「這些小魚乾是充飢用的,所以味道不是很好,這就是人生。」
「秦洛,給你添麻煩了。」
「應該是我感謝你一路的陪伴。」
花影原本是想送秦洛回龍虎觀,最後卻成為秦洛陪她遊山玩水,一路都在照顧她的感受,想要她高興,回想起這一路的經歷,他們見過春花,見過夏蟬,見過秋月,見過許多許多的美好,她不禁捫心自問,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夜幕里。
他們吃著小魚乾。
花影走的越來越快。
秦洛只能跟著她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