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眺望,那是顏挽本無法精確定位的地方。
追蹤術本只能模糊定位。
可另一位兇手手上持著帕斯的另一枚眼睛。
通過手上本該是一對的孤零灰眸,顏挽精確定位到了他的位置。
「找到你了……」
玄德洞天大陣外,黑龍的攻勢越發狂暴了,他已經逐漸失了耐心。
時間越發少了,但她並不憂心。
龍人們的工作洛神在監察著,顏挽也不擔心會有人背叛或泄露信息。
若古老的修士以天、以法、以劍為道心,那魔女便是以自己為道。
天生的魔女本身就是殘缺的規則之體,但顏挽是以儀式,從人類轉變為魔女。
以儀式為身軀,待儀式大成之日便成規則,待圓滿之日便身化天道。
即使是不完全的魔女,與本身主儀式為愛的她簽訂了契約,等同於主動帶上鐐銬,自願敞開自己身心。
因此受到顏挽的影響也會更大,即使她並沒有主動施加影響,也會對她忠心耿耿。
何況有契約生效,綁定在靈魂的契約,只要膽敢違約,頃刻間魂飛魄散。
雙重保障。
而時間,尚且足夠她完成要做的事情。
給予龍人們的汲取法陣同時也是個炸彈,畢竟不需要考慮環保問題,顏挽法陣製作的極其簡陋。
畢竟只是個短暫極了的一次性用品。
反倒是爆炸功能,她製作的精巧極了,充滿了反覆銘刻的心血。
在手刃了另一位仇人後,她就會回來,掐準時間,引爆這九個連鎖炸彈,然後離開這裡。
本該如此利落的一切,卻在顏挽找到那另一位拿著眼睛的兇手時停駐了。
顏挽抬著頭,望著那黑髮紅眸的蛇人時,冷淡的表情停滯住,就像是面具一般的掛在臉上。
在被那雙充滿惡意的紅色蛇瞳注視的這一刻,她恍惚覺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最初,那個羸弱、嬌氣的少女。
她輕聲呢喃:「……科耳·塞克爾。」
蛇人也充滿驚訝的低語出聲:「格格麗婭。」
似乎現在也還是一如從前,只是稍微改變了些許罷了。
顏挽忽然露出一個笑容,難以抑制的感到一些被命運作弄的沉痛憎恨。
「開始是你把帕斯帶到我面前,沒想到也是你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他本稍顯溫和的神色凝結了起來,緩緩崩緊的下顎線呈現優美的弧度。
「你要為他復仇?」
「對。」
「為什麼?」科耳強行壓抑下了怒氣,他的語氣此刻輕的不可思議。
他就像是在真情實意的迷惑著顏挽的動機。
「帕斯是我的家人。」
「你跟他沒有血緣關係!」
這般急切著辯駁的聲音居然出自科耳之口,顏挽望著他,感到荒唐。
「那又如何,帕斯是我的家人。」
蛇人妖艷的臉扭曲了起來,猙獰的怒氣從那雙紅就似要滴血的蛇眸中流出。
此刻洋溢在內心的,是足以灼燒他靈魂的嫉妒不甘。
憑什麼,為什麼?
「你的名字是我起的,你的語言是我教的,你說你的家人是帕斯。」
「為什麼?」
若要追問為何,顏挽只是簡單回憶在一起的時光,就能堅定的說出:「只有帕斯是不一樣的。」5599小說 .
因為只有他是真切的注視著最初的那個少女,並真心實意重視關懷她的一切。
「是啊,他不一樣。」說著早就知曉的話語,科耳感到強烈的躁鬱在胸腔醞釀著,發酵成一場烈火,灼燒的他聲音都嘶啞了起來。
「而我從來都只能埋藏在那堆一樣的平庸裡面。」
「你們一個個的,跑到我面前,都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然後又要為了對方而死,我又能算什麼?攝像機嗎?一定要見證你們多麼情深!?」
嘶啞怒吼的科耳就像是狂怒的獸,不再有任何一點理性的痕跡。
手裡從未抓牢過任何屬意的東西,於是科耳學會了將鮮活的美麗在最熱烈的時候封存起來,這樣就不會再次凋謝失去。
可是那掙脫牢籠的飛鳥屬於天空,科耳開始期待希冀著等待著長成後的她再次飛過這裡。
那時復仇的利刃與她眼瞳中濃烈的恨意將是最醉人的酒,科耳光是想到就渾身顫慄的激動。
來吧,將我深深的銘刻在心,然後來找我復仇。
本該是這樣的……本該是這樣的!!
黑髮的蛇人面龐猙獰,暴烈的怒氣讓他妖媚的臉在這一刻有驚心動魄的瑰麗。
龍蛇一樣的瞳孔中是一片血海,翻湧起一片波濤。
「要復仇為什麼要在現在再次回來!?眼睛上有雙向的定位術法不是嗎?」
你們如此情深,為了雙方皆願赴死,而你,失去了他連活下去都不願意了嗎。
那我算什麼?
連銘刻的恨意都吝嗇給予……
那我算什麼?
科耳忽的笑了,低沉的聲音從胸腔發出,悶悶的,然後逐漸變大。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停的笑著,笑的癲狂極了。
「科耳。」顏挽輕輕顰眉看著他狂亂的樣子,就像是看見了台上入戲太深的戲子。
他雙手捂住臉,笑的肩膀都在顫抖,聽到這聲呼喚,他放下手。
臉上仍掛著詭異的笑容。
「我給你看個東西吧?」
他暗紅色的眼睛牢牢的盯著人類少女,帶著黑泥一樣的惡意。
顏挽就像意識到什麼一樣,心臟忽然漏了一拍。
「你……」
「要一眨也不眨的看好哦。」科耳歪著頭,笑著看著她,緩慢的伸出了手,他緩緩攤開手掌,掌心有一顆灰色的、水晶一樣的圓潤珠子躺著。
「看啊,這可是帕斯的眼睛哦。」
在看見那顆灰色珠子的一瞬間顏挽呼吸都停滯了,就像是面具忽然裂開來,露出了內里接近空茫的神情。
「好看嗎?」他的尾音帶著奇異的上翹,滿帶笑意,就像是跟朋友分享自己很喜歡的東西一樣,還在絮絮不斷的介紹著它的信息。
「我可是在帕斯還沒死的時候就挖出來了,他還痛的發出了哀嚎呢,就像是樂曲一樣,起起伏伏的,可惜不太好聽。」
「我有點嫌棄,就讓他早一點永遠閉上了嘴巴。」
「不過他的眼睛我還挺喜歡的,就做成了這個樣子,我還打了個孔,串起來就能帶在身上了,不過我沒打算掛在身上。」
顏挽已經沒有辦法繼續聽下去了。
內心涌動的怒氣跟恨意就像是岩漿噴發,在體內流淌著然後帶來近乎窒息的疼痛。
她怒極反笑的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她笑著說:「啊,我要殺了你。」
她眼神中帶著刻骨的恨意。
卻讓科耳頗為快意,就是這樣才對,就該是這樣,全身心都是我,眼睛牢牢的盯著我,然後,拼盡全力的殺了我。
「來啊!」他露出一個癲狂的笑容:「來啊!!來殺了我!」
「或者,讓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