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外圍,山道之上,狂風呼嘯,暴雨傾盆,還有電閃雷鳴,時不時便有一道雷光自陰沉天穹劃下,將這暴雨之夜照亮一絲,但轉瞬又歸於黑暗。
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這難行的山道上,在暴雨之中,兩匹老馬在馬鞭的抽打下發了瘋的跑。
但馭馬的倒也不是什麼騎士。
那是一個背著包袱的半大丫頭,還有一個趴在馬背上,看上去受了傷的少年人。
而在他們身後,快十丈遠的地方,一群黑衣騎士緊隨其後,有的手握大刀,有的提著長矛,還有幾個在馬上開弓射箭,想要把那亡命逃跑的獵物射倒。
「不許跑!停下!」
「快!放箭!」
他們的吆喝聲在風雨里顯得縹緲至極,那些騎士開弓射出的箭,在這傾盆大雨里也根本射不遠,而且那半大丫頭的馬術相當不錯。
不但自己馭馬逃亡,還時不時打出一個呼哨,讓馱著受傷少年的老馬跟著她一起奔馳。
在這一耽擱的功夫里,那少年少女又跑出丈許。
但身後追擊的騎士也不慌張,眼看弓箭無用,他們便抓著武器,拉著馬韁,甚至還放慢了腳步,吊在兩個逃跑的年輕人身後。
他們分散開,圍追堵截,就像是狼群,將獵物逼向絕境。
他們並不擔心獵物溜掉。
就這麼一追一趕,一炷香之後,那馭馬奔馳的半大丫頭轉過山道,眼前風景驟然一空,她在黑夜中向前眺望,就露出了一抹絕望的神色。
眼前這山澗平台,是一處懸崖絕壁,前方無路可走,也難怪那些北朝游騎不再射箭。
「轟隆」
又一聲雷鳴,耀眼的閃電從雲層直下山脊,打在一顆枯樹上,引燃了雨中一團火,那一閃而逝的光也照亮了這兩個年輕人的絕境。
背後山道上,那些黑衣游騎紛紛下馬,手握刀槍,朝著他們逼過來,在後方還有握著強弓的同夥。
背著大包袱的半大丫頭,也將自己昏迷的師兄從馬背上扯下來,在豪雨之中,這丫頭的髮髻都被打散,黑色的頭髮就那麼貼在臉上。
她又冷又怕,全身顫抖,就像是個無處可去的小貓兒一樣。
她拽著師兄的手臂,拖著師兄在山澗平台上一點一點的後退,鮮血從師兄的傷口流出,又混雜在地面的雨水裡,倒是頗為悽慘。
她驚恐的看著那些朝他們逼過來的北朝騎士,在夜雨里看不清楚他們的臉,但那些傢伙身上的殺氣和這夜雨混雜在一起,讓丫頭更為懼怕。
她也算是小半個江湖人,儘管從未入江湖。
她也從那些唱曲的小廝們那裡聽說過江湖恩怨,彼此仇殺,北朝與南朝的國讎家恨等等,但她從未如此真實的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就像是有山鬼趴在背後,朝著脖子吐出寒氣,讓丫頭寒毛倒豎。
她又不通武藝,而眼下這情況,就算通武藝又如何?
面對十幾個兇徒,就算想要拼死一搏也沒可能的。
「師父...」
丫頭咬著嘴唇,死死抓著師兄濕透的衣衫,她被那些圍過來的騎士逼到懸崖邊緣,畏懼的向後看了一眼。
下方是滾滾河水,雨點打在水波上有陣陣回音。
但影影幢幢的看不清楚,也不知這山崖到底有多高,縱身跳下會不會稀里糊塗的丟掉小命?
「咳、咳」
就在這肅殺之時,被丫頭拖著的年輕人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在意識恢復的那一刻,他便感覺有忍受不住的痛從腹部刺入腦海。
讓他發出一聲呻吟,下意識的便捂住腹部。
手指上有粘稠的感覺,那是傷口崩裂處的血漬,他感覺一陣昏昏沉沉,那冰冷的雨點打在身上,都有種麻木的感覺。
「這是失血過多啊,得趕緊清創縫合呢。」
這年輕人自言自語了一句,緊接著就聽到了丫頭驚喜的呼喚。
「師兄!師兄你還活著。」
「呃?」
他艱難的抬起頭,看了一眼拖著自己手臂的丫頭。
大眼睛,黑頭髮,穿著粗布衣服,又被雨水浸透,那頭髮貼在肥嘟嘟的臉頰上,還有雨痕在臉蛋上滑落。
倒是頗為可愛。
但那眼睛裡卻有掩飾不住的恐懼,她的手指都在抖動。
他又回過頭,看到雨夜中持各種管制刀具朝他們走過來的黑衣人們。
「轟隆」
又是一聲雷鳴,閃電於空中一閃而過,讓年輕人眼前的黑暗被驅散一瞬,也讓他看到了那些黑衣人手中閃耀寒光的利刃。
還有那些傢伙臉上扣著的詭異面具。
這是...什麼情況?
擱這拍戲呢?
自己是又喝醉了,跑來當群演了?
不對啊。
年輕人歪了歪腦袋。
不是失足墜崖了嗎?
自己最後的記憶,眼前浮動的,明晃晃的天空,越來越遠的天空...
就在年輕人一團漿糊的意識一點一點復甦的同時,黑衣騎士們的首領也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舉起手,身後的同夥便停在原地。
那傢伙帶著詭異的黑色面具,他瓮聲瓮氣的對顫抖的丫頭,和神遊天外的年輕人說:
「爾等已經無路可逃,交出你們在古墓里找到的東西!我便放你們一條生路。」
「不!」
那丫頭也許是怕極了,在這絕境中反而生出一股勇氣,她大叫到:
「師父說,你們這些北朝鷹犬最是不講道義!殺人越貨,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我才不信你的保證!」
「呵呵」
聽到這話,那黑衣騎士發出一聲冷笑,他說:
「蠢材愚夫也敢妄議我等?」
「你這丫頭倒是伶牙俐齒,想必賣到揚州去當瘦馬也是大有前途,還能讓我等兄弟多賺幾個酒錢。」
這騎士一揮手中的刀,發出破風聲,讓丫頭縮了縮腦袋,那股膽氣也喪去了九成九。
「廢話少說,東西交出來!」
他向前一步,做威逼狀。
丫頭驚得後退一步,結果左腳險些踩空,把懸崖邊幾塊碎石踩落,叮叮噹噹的順著山崖掉了下去。
「我...我...」
丫頭怕的眼角帶淚,她抓著背後的包袱,對那黑衣人喊到:
「除非...除非你們發下毒誓!東西給你們,你們就要放我和師兄走!」
「行啊。」
黑衣人回頭看了身邊兄弟一眼,眾人頓時一陣鬨笑,他看著眼前這兩個江湖雛兒,就像貓戲耗子一樣,他問到:
「要不要再立個字據啊?黃毛丫頭。」
「有字據當然好啊...」
丫頭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聽到懷中師兄一陣嘆氣。
「他們耍你的,笨蛋丫頭,扶我起來。」
師兄發了話,知道自己被耍了的丫頭狠狠的朝著黑衣人呲了呲牙。
她用盡力氣,把虛弱的師兄攙扶起來,師兄帶血的手放在丫頭肩膀上,身體倚在她身上,讓丫頭感覺有點吃力。
但師兄擋在身前,隔斷了她和那黑衣人的視線,卻又讓丫頭有了種安心的感覺。
師父不在,就只能依靠這平日裡凡事潰潰,泯於眾人的師兄了。
「諸位...大俠,我還有些搞不清楚情況。」
沈秋搖晃著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他倚著丫頭站在懸崖邊,左手在丫頭背後悄悄的解開那個大包袱,抓在手裡。
他對眼前那殺氣逼人的黑衣人說:
「但你們是要我們身上的東西,對吧?」
「裝什麼傻!」
黑衣人冷聲說:
「路不羈從古墓里起出的東西,交出來!」
他身後另一個瘦高漢子也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開腔說到:
「我說啊,你們這些江湖中人要那些仙家遺物有什麼用?不如交給我等,或者跟著我等回燕京面見國師領賞,從此做個富貴翁,豈不美哉?」
「美哉確實美哉。」
沈秋抿了抿嘴,他說:
「既然你們這麼想要,那就給你們吧!」
「嘩啦」
丫頭的大包袱被沈秋扔向眼前,他抓著包袱的邊角,讓其中囊括的東西如瓢潑雨水一樣,劈頭蓋臉的丟向那些黑衣人。
丟出包袱的瞬間,沈秋便抓著丫頭的手腕,轉身跳下山崖。
「啊!」
丫頭被師兄的瘋狂舉動嚇得大叫,如八爪魚一樣抱在師兄身上,就那麼墜下山崖。
「叫什麼叫。」
沈秋不滿的反手抱住這半大丫頭,他說:
「十多米高而已...我反正會游泳。」
說話之間,只是短短一瞬,抱在一起的兩人便墜入山崖下因暴雨傾瀉而暴漲的河水中,起伏几下,就被湍急的水流卷著消失在了黑暗裡。
山崖之上,那黑衣人半蹲在山崖邊,面具之下的雙眼,冷冷的看著一片黑夜的濁流。
在他身後,那些伴當們將沈秋拋出的包裹里的東西都收集了起來,片刻之後,那個瘦高漢子便走來,叉手回報。
「都統,沒有。」
「狡猾的小賊!」
這黑衣人站起身,他看著左右在越發傾盆的豪雨中搖來搖去的樹木,他說:
「我等要是空手而回,不需國師吩咐,自有人會把我等扒皮拆骨...找!就算把這片山翻過來,也要找到那仙家遺物!」
「是!」
高瘦漢子應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卻被都統喚住。
「去把查寶找來。」
他壓低聲音,對心腹下屬說到:
「夜雨甚急,道路難行,兩個小賊又不知方位,雖然狡猾,卻也難逃多遠。找到蹤跡後,讓查寶出面去誆騙他們,萬事以找到寶物為先。」
「事成之後,把那清秀丫頭抓起來,至於那個少年...殺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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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沈秋氣喘吁吁的拖著懷裡的丫頭,靠水中浮木勾連,爬上滿是泥濘的河灘,他已近脫力,張口邊噴出一口混雜著血跡的河水。
脫力都是其次。
腹部的傷口不痛了,很麻木。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也許已經感染,在眼下這情況里,如果再不及時包紮,他的小命就要玩完了。
「師兄,師兄,你別死啊!」
眼看著把自己救出險境的師兄躺在河灘上不動了,半大丫頭急得跪在地上,死命的搖晃沈秋的身體。
這讓想要休息一下的沈秋無奈的說:
「笨丫頭,別搖了,本來不會死,這下要被你搖死了!」
「哼」
師兄又說怪話了,這代表他還不會死。
丫頭露出笑容,但轉瞬又抱著雙臂,別過臉,就像是生氣了一樣,她鼓起腮幫子,對沈秋說:
「你以前都叫我青青的,現在又叫我笨丫頭,我不喜歡你這麼叫我。」
「別鬧了。」
沈秋真的是沒力氣和這丫頭吵架,他揉了揉有些發燙的額頭,努力呼吸了幾聲,他說:
「接下來聽我說,笨丫頭...呃,青青,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乾燥的,可以避雨的地方,能生火最好。」
昏昏沉沉的感覺襲上心頭,強烈的疲憊混雜著睡意來襲,讓沈秋感覺不妙。
他抓住丫頭的手腕,叮囑到:
「生了火之後,擠壓我的傷口,直到鮮血流出來,然後弄點木炭,覆蓋在我傷口上,用燒開冷卻的水清洗傷口。」
沈秋喘了口氣,他看著一臉茫然的丫頭,用最後的意識叮囑到:
「找塊石頭,清洗乾淨,燒到滾燙,壓在傷口,最後用乾淨乾燥的布條包紮。」
「別喝冷水,等我醒過來,記住了嗎?」
說完,沈秋眼前發黑,搖搖晃晃的倒在了地上。
在他眼前,青青丫頭微張著嘴,看著羅里吧嗦的說了一大堆的師兄,她眼中一片茫然。
片刻之後,這丫頭回過神,猛地跳了起來,左右看了看周圍,她有些害怕,但還是從師兄腰間解下一把短刀,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走入了黑暗中。
「范青青啊范青青,笨師兄拼死救了你,你要知恩圖報啊,我輩江湖兒女,就是要這樣俠肝義膽...」
「唉?師兄剛說要找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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