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被「折磨」了好久。
等到他再次自然甦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從太陽停留天空的位置,基本可以判斷出來,現在已經是下午6點多,已接近黃昏時,他這一覺,最少睡了8個小時。
用這個世界話說,就是4個時辰。
他到底被查寶殺了多少次?
數不清了。
那種不斷死亡的體驗,也許最開始還伴隨著痛苦,越到後面,那種痛苦也還在,但沈秋的精神已經麻木了。
就如待宰羔羊。
好在,他只要不動,查寶便也不動,這給了沈秋喘息休息的機會。
「這到底是噩夢?還是厲鬼索命?」
他稍顯艱難的盤坐在床上,查看了一下腹部的傷口,查寶的上好金瘡藥瘀傷效果不錯,傷口已經基本癒合了。
再等幾天,結了痂,再休養數日,就能完全康復。
沈秋活動了一下肩膀,下了床,穿上千層底的黑布鞋,又把那粗布外套穿在身上。
江湖兒女為了行走方便,他們的衣物樣式和現代人沒有太大區別,但這套衣服船上,就和沈秋記憶里的江湖俠客有很大區別。
毫無瀟灑可言,更像是農人耕作時的打扮。
寬鬆的褲子用繩子系住,就權當是腰帶了。
沈秋注意到,這件外套被漿洗過,在衣物撕裂的地方,還被針線縫合。
補丁雖然很難看,但沈秋卻稍感溫暖,這應該是青青做的,那丫頭雖然有些碎嘴,但確實是個好孩子。
床鋪上土布被子還在散發著霉味,應該是常年沒人使用的緣故。
沈秋伸手拍打了一下薄薄的被褥,將它捲起來,帶出屋子。
打算趁著還沒入夜,將它曬一曬,結果剛出門,就看到青青正站在門口的草地上,動作緩慢的打著一套拳。
小丫頭也看到了沈秋,她哼了一聲,肥嘟嘟的小臉崩的緊緊的,似乎還在生氣。
但打拳的動作沒停。
沈秋也不甚在意,丫頭片子嘛,都是這樣的,稍微哄一哄也就開心了。
「青青,山鬼去哪了?」
沈秋一邊搭被子,一邊回頭看著自家小師妹。
哪怕他不通武藝,也能看出來,青青的這套拳就是強身健體用的,類似前世大爺大媽們打的太極拳,毫無殺傷力可言。
面對沈秋的詢問,青青別過臉去,不理這壞師兄。
「別生氣嘛,小青青。」
沈秋邁著四方步,慢悠悠的走到青青身邊,他的眼珠子轉了轉,對青青說:
「師兄知道錯了,我給你變個戲法好不好?」
「嗯?」
青青回頭看了沈秋一眼,大眼睛裡明明有感興趣的光,但這嬌傲丫頭又突然別過頭,還哼了一聲,繼續打自己的拳。
「等會哦。」
沈秋走入屋子,片刻之後拿著幾枚銅板走了出來,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丫頭身邊。
「看好啦。」
他將手裡不甚圓的銅錢攤開在手心,給青青看了看,然後那四枚銅錢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樣,在沈秋手指間來回「跳動」。
四枚變成三枚,三枚變成一枚,最後突然全部消失,又在青青的驚呼中,再次變回四枚。
這是個很簡單的小戲法。
本是沈秋當年輪崗實習,在兒童科學會用來逗生病的小孩子們的。
事實證明,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孩子們的注意力確實很容易被影響。
「氣消了吧?現在可以告訴我,山鬼去了哪?」
「山鬼下山去啦。」
青青學著沈秋的樣子,把銅錢夾在手指間,她語氣輕快的回答說:
「一早就下山了,還帶著劍,肯定是去殺北朝狗賊了。」
「這麼拼的嗎?」
沈秋低聲說了一句,讓青青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沈秋沒有注意到這個眼神,他站起身,回頭打量背後的幾間房子。
都是茅草屋,用黃泥鑄的牆,木板做門。
五間房子排成一排,沈秋住那間應該是放雜物的,現在雜物都被堆放在門口。
青青住那間不知道是放什麼的,最後一間應該是山鬼本人的。
在最左邊的房子外掛著風乾的肉,還擺著兩個粗瓷大水缸,那是廚房。
最右邊的房子在後排,距離住房也比較遠。
應該是廁所了。
沈秋還注意到,在這個平緩的山坡上,房子前面還開了幾畝地,有交錯的柵欄保護,裡面種著像是小麥一樣的作物,還有些菜。
他認不全,但最少認識茄子和黃瓜。
這山鬼雖然獨自居住在山中,但只從這房子和田地來看,他行事應該頗有章法,並非是野人一樣。
沈秋微微點頭。
有章法就好,會蓋房,會種地,還懂做飯洗衣,就證明山鬼有正常人的生活習慣,是可以交流的。
還可以請求幫助,甚至可以成為朋友。
如果真是個不服禮法的野人,沈秋反而要擔心了。
「是你求了山鬼來救我?」
沈秋收回目光,他盤算片刻,對玩銅錢玩的高興的小師妹說:
「也是你求山鬼把我帶到這裡的嗎?」
「是山鬼救了我。」
青青如實回答到:「也是他主動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山鬼是個好人,雖然和啞巴一樣不愛說話,哦,對了,師兄,山鬼有名字的。」
碎嘴小師妹湊過頭,就像是說秘密一樣,神神秘秘的低聲說:
「他說他叫公孫愚。」
「是嗎?」
沈秋點了點頭,這再次印證了他的猜測,山鬼有姓有名,應該本不是生在山中,肯定是發生了事情,讓他保持著如此孤僻的生活。
不過現在山鬼下山去了,沈秋也沒辦法詢問。
從之前那個山洞就看得出來,山鬼在山中的居所不止這一處。
他常年在太行山里四處追殺北朝人,甚至在附近都形成了山鬼的傳說,其行動就好似獵戶,游擊作戰。
這樣的人蟄伏山中十幾天,都是尋常事。
沈秋暫時放下了和山鬼「交朋友」的打算,他看著玩銅板的青青,又想到了青青剛才打拳時那像模像樣的姿態,便又問到:
「青青,你會武功嗎?」
「當然會啊,你不也會嗎?」
青青站起身,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沈秋。
她將銅板放到自己兜里,揉了揉小肚子,對沈秋說:
「師父教過我們練武的,只是我呢,氣力弱小。」
青青有些不甘的說:
「師父說,我除非有奇遇,能習得技藝精深的上等武學,以技來彌補氣力缺失,否則武道這一途,我是走不通的。」
「至於你。」
青青看著沈秋,她嬉笑著說:
「師父說你天生魯鈍,筋骨不開,體魄昏聵,說是中人之姿都差點。瑤琴姐姐也說了,你去從文當官,都比練武有前途的多。」
「師兄,你做點飯唄。」
小師妹說完,又揉了揉肚子,對沈秋說:
「山鬼的廚房裡有米糧呢,只是我不會做飯的。」
「好吧。」
沈秋聽青青一說,自己肚子確實也有點餓了。
他跟著青青去了廚房,裡面黑洞洞的,但還好,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都有。
還有個黃泥砌城的灶台。
應該也是山鬼自己弄得。
他挽起袖子,打發青青去摘幾根黃瓜蔬菜,自己開始淘米做飯。
這些粗苯的廚具用起來有些不合手,但習慣了也就那回事了。
沈秋拍了盤黃瓜,沒有辣椒,就只能用醋和油鹽調味,又取了些風乾的肉,做了個拼盤,他把淘好的米放在灶台上蒸煮。
青青則乖巧的拿了個小板凳坐在灶台邊,為師兄生火。
沈秋抓著粗苯的菜刀,很費力的切著一塊風乾的肉乾。
剛才青青提醒了他,確實,這具身體本身是會武藝的,那些零散的記憶里,似乎還有練武的記憶碎片。
只是需要沈秋重新溫習一下,這個過程非要形容一下。
就像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重做了系統的電腦,從其他盤裡找回那些「動畫片」一樣。
但這不看則已,一看驚人。
沈秋發現自己腦海里的記憶,不但有便宜師父教的武藝,居然是套斧法。
而且除了斧子武功之外,竟還有一套內功心法。
名字有些怪,叫江湖心法。
只是那心法記載中多有些沈秋不太理解的名詞,穴位他倒是知道,中醫課上學過呢。
「青青,你也會內功嗎?」
沈秋一邊切菜,一邊頭也不回的問了一句。
一邊燒火,一邊玩錢幣的青青隨口回答說:
「當然會啊,師父教過的嘛。師兄怎麼總是問這些怪問題?」
沈秋切菜的動作停了停,他說到:
「我摔下山崖時撞了腦袋嘛,一些事情記不住了,之前不是給你說了嘛。青青,你說,這江湖裡的內功都是誰想出來的啊?」
「是仙人!」
青青仰起頭,興致勃勃的說:
「我聽師父說,千年來,自末法時代已降,修行日漸艱難,便有仙門人物改進仙家吐納之術,走武道以圖突破桎梏。」
「目前江湖所有流傳的心法秘籍,都脫胎於此呢。」
「啊?」
沈秋詫異的回頭,看著青青,他說:
「你們這,真有修真者啊?」
「人家不叫修真者,就是仙門中人。」
青青糾正了一下師兄的說法,然後眼巴巴的看著鍋子裡正在煮的飯,沈秋也不和她辯論,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小師妹聊著天。
借著失憶的名義,總算是把自己該知道的信息,打聽到了一些。
一炷香後,飯做好了,青青端著一個粗瓷大碗,歡天喜地的吃著熱飯,沈秋卻不急。
他從廚房前的木墩子上拿起一把砍柴斧,在手裡把玩了一下。
那個夢中查寶陰魂不散,自己得熟悉一下武藝,好在夢中教訓一下他,就算打不過,抵擋一二,少受點苦,那也行。
沈秋揮了揮手裡的劈柴斧,他嘆了口氣,輕聲說:
「師父啊,用這奇門武器,就註定你成不了一代大俠,這時髦度太低了。就連查寶的指法,都比你酷炫多了。」
「而且你還很不會起名字。」
「黑風斧十八式...這神奇的名字,真虧你老想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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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之時,太行山麓。
索命山鬼自夜裡浮現,悄無聲息的走入北朝游騎的小營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又背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
手裡提著的黑色鐵片劍上,還有新鮮的血滴滴落。
在他身後,那小營地里已經再無聲息。
山鬼帶著面具,但在面具之下的臉頰上,也有一抹不解之色。
以往時刻,這些北朝狗賊被他殺散一次,便會狼狽退出太行山,
但這一次卻非常古怪。
自昨夜起,死在他劍下的北朝狗賊已有十五六之數了。
但他們不但不退,反而有召集同夥的意思。
想到這裡,山鬼不由的抬頭看向山中某處,在面具之下的雙眼裡,有一抹疑惑與探求。
那兩個被他救回去的師兄妹手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這些北朝狗賊們,如此大動干戈?
山鬼不是喜歡多事之人。
既然救人都已經救了,再思慮這些便沒有意義。
更何況,眼下的情況,對他而言也不算是壞事,以往追獵北朝狗賊,還需要翻山越嶺。
現在,他只需等在太行外圍,便可以守株待兔。
來得好啊!
面具之下,公孫愚露出一絲獰笑。
他雙腿用力,整個人便輕飄飄的跳上樹枝,如鬼魅一樣在林間穿行,那姿態,竟真如太行之鬼一般。
來得好!
來的越多越好!
月明星稀,夜梟飛騰。
今夜,正是開殺戒的好時候...
入睡之前,再去獵殺幾個狗賊吧。
看他們鮮血流淌,想必今晚也一定會睡得很香。
只是不知道,那對師兄妹現在如何了?
這救人之事,還真是麻煩。
隱入黑夜的山鬼在面具之下,皺起眉頭,他暗自想到,只是殺人多輕鬆?
下次再也不做這等麻煩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