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蓬萊人一個個奸猾似鬼,用這天機武衛,勾引老子上鉤,把那武君寶體,換給了他們,本來這生意也就到此為止。
老子拿了老子想要的,他們也得了他們所需的。
但待到老子將小差帶離崇明,這才發現,老子竟被蓬萊人給坑了!」
皇城正殿邊緣,武林大會所在平台之下,有一處專供休憩的地方,沈秋與艾大差相對而坐,聽著許久未見的魔君喋喋不休的抱怨。
然沈秋的注意力,卻全放在站於艾大差身後那矮個子女人身上。
她此時已褪下遮蔽軀體的斗篷,露出一個有劉海髮型的姑娘,臉色白淨,鼻樑挺翹,身材嬌小些,但穿的衣服卻異常華麗。
紅裙宮裝,紗衣外罩,還配著香囊玉環,頭髮梳成幾縷,用喪心病狂的精細手法,給頭髮上辮著玉石花瓣的裝飾物。
在額頭處,還帶著個花冠一樣的頭環,這離著半丈遠,都能嗅到如麝似蘭的淡淡香氣,應是用了某種高檔水粉。
沈秋對這個挺熟。
因為自家瑤琴也在用同一種水粉,這玩意可是相當昂貴,在這個時代,屬於奢侈品一類的化妝物。
沈宗主的眼神,不斷的在艾大差,和這個天機人偶之間來回看,意味古怪的很。
他可以肯定,不管這個天機人偶是怎麼被蓬萊人拿到手裡,存到現在的,她之前被交給艾大差的時候,肯定不是這副大家小姐的樣子。
這東西可是當年仙靈時代時,墨家用來戰鬥的最頂級的戰爭機器。
就算有體外裝飾,也肯定是適合用於戰鬥的樣式。
墨家人一向靠譜,不會給她配上這裙角褶皺都有三層蕾絲狀裝點的誇張服裝。
換句話說,這身衣服,是艾大差專門給被他稱為「小差」的天機人偶換上的。
嘶。
沈宗主想通這裡,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艾大差,以前是玩手辦。
現在這宅氣更重,竟開始玩塑料小人啊,喂,小心傾家蕩產啊。
「你看什麼呢!老子說話你聽到沒?」
艾大差也注意到了沈秋古怪的目光,他惡聲惡氣的喚了一句,沈宗主便收回目光,看向青陽魔君那張凶神惡煞的臉。
說:
「聽到了,你說蓬萊人把你坑了,怎麼說?我看這武衛很厲害啊。」
沈秋摸了摸拳頭,回想著剛才那一拳的究極力道,說:
「僅是蠻力,已厲害非常,在我所見所觀的所有武者里,也就我那搬山兄弟,還有東瀛半妖少女新之助能與之匹敵一二。
這還是尋常一拳,既不蓄力,也不擺出架勢,真要打起來,力道畜滿,怕已可近似那老祖化身的凶獸妖物。
這樣的武衛,能給到你手裡,蓬萊人的誠意已是很足了。」
「你是只看到了咱大差如今風光罷了。」
魔君聽聞此言,即是得意,又有些憤恨。
他牽起小差的手,放在手裡輕輕摩挲,慢悠悠的說:
「你自己也說了,就以小差方才那一拳的力道,已是冠絕天下,這天機武衛又是墨家先祖所制,體內藏墨符千萬,機關種種,乃是機關術與墨家符陣集大成之作。
有足夠靈氣吸納,再以慎子秘術操縱,就此一衛,便可殺盡天下武者,你既已知道,小差來自蓬萊。
難道就沒有好奇,為何蓬萊人抱有小差千年,卻從未將她取來用過?
以他們能收集到如此墨家至寶,又有千年時光可用,難道就沒一個人學會慎子秘術不成?」
「確實如此。」
沈秋點了點頭,猜測說:
「莫不是有什麼機關認證之類的,只有墨家人能用此物?」
「非也。」
說到這裡,艾大差不屑的哼了一聲,說:
「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真相也只有一個。
他們把小差交給老子的時候,老子著實欣喜,但帶回後仔細檢查,卻發現,小差之所以被如此輕易交出,是因為這天機武衛是壞的。」
「壞的?」
沈秋的手指動了動,他又扭頭去打量那小差,幾息後,說:
「我看著沒問題啊,方才那一拳迅捷如龍,力道十足,以我對機關術的略微了解,要打出那樣一拳,需得多個部件合力運作。
這可不像是壞掉的樣子。」
「廢話,老子已知道是壞的,怎麼還可能帶出來招搖過市?」
艾大差沒好氣的說:
「已近修好了,老子這幾個月,在北邙山里尋了個陰氣聚集之地,用秘術修復她體內缺失的魔符。
又尋了合用手骨,腿骨,細細打磨,加之陰鐵熔鑄,勉強修復了她損壞的骨骼。
當然不可能修到完美,但如今行走自如,打架什麼的,因修復之故,難以再和如你這般絕世高手對抗。
但用以壓制他人,卻已再無大礙。
就是心裡這口氣咽不下去!
那伙蓬萊人可是把老子坑慘了,這趟過來,除了想要趁亂尋得幾幅好材料之外,還要再問問你,何時再打上蓬萊去。
帶老子一起,這口氣不出了,老子心頭不爽利!」
「那你可是來的巧了,我不日就將啟程去蓬萊,不過,魔君方才說,你這些時日都待在北邙山閉關?
難怪連丐幫在天下到處尋找,都找不到你。」
沈秋聽艾大差所說,便打趣說:
「你還真是專業挖墳,以你對機關術的細緻要求,要尋到合用手骨,也不知有多少豪傑先賢陵墓遭難,怕是
等等。」
沈宗主的目光,突然鎖定在了艾大差的右臂和雙腿上。
幾息之後,他說:
「你用自己的骨骼為料,為她修復的?你可當真是瘋了!」
「瘋?這哪裡算的上瘋?」
艾大差哼了一聲,不以為意的說:
「修復這等寶物,自然要用最熟悉,最穩妥的料子,老子去尋其他天榜遺體,弄不好,又要被你們這些貨追的遍山遍野跑。
以往也就罷了,如今這時日,哪有時間和你等再玩?
再說,這替換了手臂,腿部,於我這機關師而言,倒也沒什麼不妥之處。
反正當初在齊魯,就因你這惹禍精,讓老子左臂喪失,遲早也要走上天機禁術這自我改造之途。
既然早晚都要走,為何不用這必然要被拋棄的骸骨,做些好事呢?」
說著話,魔君抬起手來,以一種讓沈秋有些接受不能的「溫柔」,在天機人偶小差的臉頰上抹了抹,又幫她理了理頭髮。
還是那張粗獷的大臉,還是那古怪而恐怖的大小眼,還是亂糟糟的滿頭亂辮,就連鸚鵡綠的長袍,都如以往一般。
但這會的艾大差,身上卻多了一種之前和傀儡相處時,未曾有過的溫柔。
儘管這個瘋子,對於自己親手做的傀儡,一向都非常用心,但今天這場面不一樣,看艾大差對小差愛惜的樣子,已是超出了手藝人對於自己作品的熱愛。
或許他自己是沒感覺到有什麼問題,如小差這般的天機人偶是每一個機關師都渴望的寶物,但這種姿態,確實讓旁觀者沈秋感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尤其是小差這個武衛製作實在太過精良,不同於沈秋之前所見。
秀禾,月君等人,雖然也是精良的傀儡,但最能看到些縫合或者改造的痕跡。
心中知道那是傀儡,自然無有太多感覺,但小差臉頰上,卻看不到一絲縫合的痕跡,完全就是一張淡雅分明的女孩臉。
那稍顯白皙的皮膚,還有那雙藍色但無神的眼睛。
初看還好,時間長了,就很是滲人。
以方才艾大差所說,這小差人偶定是如那龍虎寶體一樣,曾屬於千年前的一位鍛體武君,被墨家先祖收容遺體,做成了真正的天機武衛。
不過以墨家人那種行事風格,這具寶體的來源,應該是正當的,而且此時一千年後,也不必擔心再有怨靈前來威逼求索。
儘管現在艾大差和這人偶的相處方式古怪的很,但對於一個痴迷於魔道機關的傢伙而言,這也算是得償所願的大好事了。
而且技術宅玩手辦,叫老婆這種事情,畢竟是私事,沈秋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討論太多,他抽空往武境之中觀察一瞬,那方戰場還很是激烈。
一時半會看不出有結束的跡象,於是,他便收回注意力,又對艾大差說:
「你該知道,墨家已完成了鉅子交接,如今墨家首領,是你師弟墨黑了。我上次見他時,他托我轉達一份善意給你。
他說,你出身墨門,雖有誤會,但現在墨城已毀,以前諸般恩怨,也算是有了個了斷結果,便想請你重回墨門。
他們現在正在新建機關寶船,還欲在東瀛戰場,試驗一些最新還原出的墨家靈器,想來,以你對機關術的痴迷,那裡應該是個好去處。」
「哼,他倒是找了個好說客。」
艾大差撇了撇嘴,從懷裡取出一個鮮艷的蘋果,咔擦一聲咬的汁水橫流,翹起腿來,慢悠悠的說:
「機關術,老子喜歡,殺人,老子也喜歡,以機關術殺人,更是喜歡的不得了,東瀛,可去的。
去那裡教訓一下蓬萊狗,很好很棒。
順便再去抓幾隻妖怪,尋常獸類骨骼不夠堅韌,難以發揮出獸型傀儡應有的破壞力。
而這妖怪一身跋扈筋骨,天生天養,又能在妖相,人相之間轉換,其中神異,老子好奇的很。
且那青青丫頭,也叫老子一聲『叔』,這個忙,得幫。
但這魔門之事,不必再提。」
魔君咬著蘋果,含糊其辭的說:
「早八百年就該分道揚鑣,當年就不該入它墨門的,如今好算容易算清了帳,以後還是各走各路,各干各的。
他請你做說客,老子這麼直接的拒絕,會不會傷你面子?」
艾大差看了一眼沈秋,似乎有些躍躍欲試。
他說:
「若你覺得面子被傷了,不如打一架?」
「不會,沈某當日就對黑叔說了,這傳話可行,但不負責結果,其實以我對你的了解,要你重歸墨門,怕是比殺了你都難。」
沈秋搖了搖頭,又說到:
「至於打架算了吧,咱們之間相處一直不錯,和魔君說話時,我總是很輕鬆,很放鬆,打架切磋大可不必。」
「你是怕傷到我?」
艾大差哈哈一笑,擼起袖子說:
「當然不是老子打,老子早就不是你的對手了,是和我家小差打!你怕是不知道,這天機武衛,以墨家禁術所制,有神異種種。
她以靈氣為食,不必用篡命蠱,也能在魔符激發下自行活動,其戰鬥經驗,對敵招式亦會隨著每一次戰鬥被激發,積累,成長,直至最後無敵於天下。
除了不會說話,便與常人無異。
可惜蓬萊狗賊將她藏了千百年,未曾啟用。
讓千年前積累的戰鬥智慧消散一空,老子這次帶她來燕京,本就是想趁著天下高手都聚集於此,以戰鬥將小差『喚醒』。
但你卻又整出一個花活來,老子現在找不得對手,就只能尋你。」
青陽魔君活動著肩膀,身邊的小差姑娘,亦抬起雙手,一前一後,擺出了一個略微僵硬的拳掌起手式。
只是雙眼依舊無神。
「這天下間能接住我家小差一套拳法的武者,已是屈指可數,今日既遇到了,那可就不能讓你跑了。」
艾大差抽出背後天狼棍,拄在地上,大聲說:
「來吧,以你之武藝,助我家小差重上武衛巔峰。」
面對艾大差的邀請,沈秋彈了彈手指,慢悠悠的說:
「請人辦事,是要給報酬的,魔君,以沈某如今的名聲地位,想讓我白干,這怕不合適吧?」
「老子現在什麼都沒了。」
艾大差頓時擺出一副光棍模樣,拍著胸口,咧著嘴說:
「連家都被燒了,從蓬萊要來的財貨,都花在我家小差身上,要不,老子替你再做幾個好傀儡,以做報酬?」
「用不著那麼麻煩。」
沈秋擺了擺手,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他對艾大差說:
「我要的東西,魔君你絕對給得起。」
「你看,你不想回墨家去,青陽山又被燒了,總得有個落腳處吧?
我忘川宗崑崙山門地方寬大也清靜,不如搬家去那裡,有的是妖物給你練手做傀儡,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