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玉乃是仙家寶物,是仙人賜予這個世界的仙緣。
任何一個知道它的,有幸接觸過它的,使用過它的,都會將劍玉視作絕世寶物,絕對不會有一人想要將它毀掉。
況且,這玩意也沒辦法毀掉。
它的硬度驚人。
沈秋嘗試過,以十二器中鋒銳無雙的承影劈砍,劍玉也不會留下絲毫劃痕,力道最強的虬龍轟砸,亦不會有任何破片。
這東西有超乎這個世界極限的堅固,理論上說,用它可以摧毀這世間的任何東西。
儘管它並非是以武器的形式存在的。
但現在,它碎了。
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生來既承載的使命,在沈秋以意識力量,撞破封堵力量極限的無形之牆時,它便悄無聲息的碎裂開來。
就在老祖的心竅之上。
那些玉石碎片,本該是這個世界最堅固之物,此刻在碎裂之後,卻如融入血骨的冰,在碎裂一瞬便融化的無影無蹤。
老祖心竅處的傷口在癒合,寶體的自愈力強橫非凡,一眨眼,就將心竅傷口重愈完畢,只是那些融化的碎片,卻也再無力取出。
這些碎片不是問題,它們的融入並不會破壞寶體完整。
真正的問題在於,劍玉破碎時,其內的力量也一同爆發開來,以老祖感知的夢,時光和魂靈等等大道感悟的精華,都在這寶體之中散布開來。
這些力量是無害的。
它們從誕生時刻起,就是為了輔助而生。
但因沈秋已放棄劍玉主導權,因而這些力量逸散開時,也未有按照指令運行,爆發的力量填充在老祖這無敵寶體的每一處。
就如無盡的海水充盈了體魄每一處,讓其中承載的魂靈,就像是溺水一樣,被拉入其中,浸泡,浸潤。
甚至是窒息。
時間紊亂了,夢境和現實也紊亂了。
屬於老祖個人的時間,和世界時間流動發生了衝突,他就像是被置於時間之外,又像是被困在現實和夢境的夾縫,整個人的身影都變得淡薄而虛幻。
還有那魂靈之力,這獨特的大道感悟在浸潤老祖強大魂靈的同時,也將他的神魂感知無限制的拓展。
這一瞬,老祖眼前看到了很多東西。
這方世界的每一處,都如放大鏡觀察的細節,倒影於腦海之中,下一瞬又換做群星渺渺,從最古老,已坍塌的星雲,到新生的恆星,燃起第一縷火焰。
整個群星宇宙,亦倒影於老祖眼中。
他甚至看到了支撐整個群星運作的,如最龐大的星體一般的熔爐,它在群星之上的特殊空間中燃燒,將光和熱撒到群星的每一處。
火焰從那群星熔爐里迸發,每一次燃燒,都會帶來新生,每一次灰燼飛舞,也意味著死去的循環。
那是最真實,最基礎的生死之道。
他看到了。
儘管尚未無法理解,但他看到了,那大千群星,最本源的奧秘。
大道。
大道於現實中的縮影聚集,就在他眼前,就好似伸手就能觸摸。
這不是他該看的。
以他的境界,尚不可直視這些,這是劍玉的塑造者留在玉中的一些片段剪影,或許是祂無意的,或許是隨手為之。
但僅僅是這些剪影所帶來的迴響,就已讓老祖心神顫慄,心嚮往之。
恨不得現在就一步踏入群星大千,順延著剪影迴響勾勒的道路,在星海里,往那世界熔爐進發,他已經看到了那條路,他已經看到了終點。
可惜,他走不了。
就在踏足渴求晉升的道路的起點前,想要邁出那踏足新道路的第一步,卻是千難萬難,不僅僅是因為體內迴蕩的,不受拘束的力量,甚至壓制了變化之術的運作。
更因為,在自己身後,有一隻手,在死死的拉著他。
那是一隻染著鮮血的手。
還有一張布滿鮮血的,疲憊的臉。
畢竟是剛剛捨身撞破施加於世界力量層面的枷鎖,使之破碎開來,做到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不付出一點代價?
只是全身浴血罷了,這可比想像中要付出的,溫柔太多。
「架還沒打完呢,你哪裡都別想去。」
沈秋抓著老祖手腕的手指上,帶著森森力道,那力量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加強,作為鑰匙打開枷鎖的第一人,再不受拘束的武道前路,已對沈秋全面開放。
他已被錘鍊到世界之極的武藝,在一瞬便踏足新的境界,化作與搬山君一般的武君,但這並非終點。
就如水桶的最後短板被補齊,其中能裝水的容量,自然源源不斷的提升。
老祖這會從手腕的感知,甚至能聽到清晰的,骨骼運作碰撞發出的咔咔聲音,那是從沈秋體內發出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活動。
眼前這人,就像是一塊乾癟的海面,正在踏足新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瘋狂的從新的境界裡,汲取更多的,近乎無窮無盡的體悟,力量,與晉升。
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樣,眨眼之間,幾個小境界一瞬便過,眨眼之間,剛剛成為真正武君的沈秋,其實力就以突破到距離仙尊,只剩一步之遙的境地。
這種速度,讓老祖瞪大了眼睛,眼中儘是愕然。
以他遨遊大千,所見所聞,也從未見過有修士晉升如此快,簡直如突破天際的進展,但想想也是,這方世界的武者一直被壓制在那無形之牆下。
他們的絕對力量已無法提升,便只能將精力用在技巧層面,開發出了種種讓老祖都感覺耳目一新,讓搬山君都稱作精巧無雙的武藝技法。
這個世界武道的技法,已超出這個世界力量的層級。
現在天門重開,通天之路不再封絕,以這些武者對於武技的浸潤理解,他們在邁過武君之境,通往仙尊境的修行,也必然要順利的多,幾乎毫無桎梏。
當然,其他武者想要和沈秋一樣進展如此迅猛,前提是,他們得先完成靈氣淬體,打熬出一副不懼天傷地罰的武君寶體來。
「啊」
老祖發出了一聲痛呼。
扣著他手腕的五指在收緊,哪怕不動十方神武的鬼神力道,僅以瘋狂滋生的力量,就捏的眼前寶體生疼,骨骼承受重壓,欲有斷裂之險。
老祖這會因體內有各色大道力量融匯,時間與現實的錯亂,讓他神魂反應慢了許多,欲要接變化之術化身凶獸驅趕沈秋。
但身形尚未變化,就被沈宗主當頭一拳打來。
直來直去,毫無花哨。
毀天滅地的力道,正中老祖臉頰,打的他面孔向上揚起,幾顆牙齒帶著血光跳出嘴唇之外。
疼。
非常疼。
顱骨都被這一拳打出了裂痕。
眼前這人的力道,比之前強了何止十倍!
武者的晉升純粹的很,沒有大道仙術神妙花哨,就是在軀體與力量層面的不斷疊加,但數值卻誇張異常。
暴漲的力量也帶來了暴漲的速度,空間成為了可以隨手被打破之物,天地之下,任其遨遊。
下一瞬,他的身影就出現在老祖身後,左手抓起老祖肩膀,右手拖動他腰杆,一個力道十足的過肩摔,將老祖砸在地面,打的這處浮島湮滅粉碎。
就在那空中,沈秋騎在老祖腰腹,雙拳掄起,也不再講什麼武藝招式,天機無常咔咔作響間,每一拳砸下,都帶著超.神武.碎靈.開天拳勁。
一息百拳落下,打斷了老祖寶體四肢百骸,幾欲將寶體徹底碎去,但劍玉失控的大道力量,卻也支撐這軀體不會毀亡。
他的自愈速度亦在提高。
被一頓連環拳打蒙的老祖見狀,心中底氣越發足了。
「呵呵,你夠厲害,但你奈何不了我。」
他以說話漏風的方式,對眼前沈秋說:
「老祖我也無意再與你爭鬥,破界之門就在眼前,放開我,我這就離開此界,你想要這個世界,那就給你吧!
你想贏,也給你!
讓我離開!
我已看到了大道所在,那將是我之後追尋之路,已見所求,這個世界於我而言,再無絲毫留戀。放開!」
沈秋的回答很直接。
「砰」
迎面一拳打在老祖左眼上,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下一瞬,他的衣領被提起,整個人被提到沈秋眼前,在那忘川經五色流光化作的光紗,如祥雲籠罩中,沈秋說:
「我都說了,架還沒打完,你,哪裡都別想去!」
「你殺不得我!」
老祖叫罵道:
「本尊早已斷離生死,毀去寶體又如何?除非你能再引來無量天劫,否則本尊神魂便是不死不滅!
何必如此?」
「我也沒想殺你啊。」
沈秋看著眼前那雙眼睛,他低聲說:
「於此處回望世間,我能看到你所做的那些事,在那些因你而起的不公與絕望面前,一刀殺了你,才是便宜了你。
那些因你而死的魂靈在渴求公道,我今日便要把這公道還給他們。
放心吧。
我不讓你死的。
你對這個世界做了很過分的事,我要你清償每一樁每一件,我要你這生死斷離,不死不滅的神魂,永遠為這個世界服務...
贖罪!
這才是你的結局。」
「嗡」
隨著沈秋閉上眼睛,以意識接觸老祖體內紊亂的劍玉威能,就如以往無數次那樣,隨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就以來到了幻夢之中。
這處幻夢已有新的載體,就在老祖神魂之內。
劍玉威能都附著於那神魂之中,快速的吞沒侵蝕,似要把老祖這斷離生死的神魂,都化作幻夢實體。
這方夢境如今混亂異常,它將老祖心中所想,眼中所見,盡數投射,就好似一片布滿了屏幕的天地。
腳下,頭頂,四周。
每一處都在倒映著世間各處光景,沈秋從那些轉動的畫面中,能看到東瀛亂戰的廝殺,亦能看到蘇州繁華。
他甚至看到了站在皇城中,仰頭看天的青青,小師妹也是武者,她也感覺到了天地武道大變。
青青此時的表情,很有意思。
帶著幾抹愕然,又有一絲欣喜,還有擔憂。
沈秋知道,小師妹在擔憂什麼。
他也看到了愛妻瑤琴和慧音,兩人臉上亦有憂愁。
他更看到了一方無垠群星。
方才老祖所見那群星熔爐的燃燒,此刻也倒映在沈秋眼中,新生與毀滅的輪轉,哪怕無法如老祖那樣,接觸到大道本源,但從那枯榮接替中,依然能感覺到一種玄之又玄的氣息。
那就是老祖想去的地方。
那就是能給他帶來徹徹底底的新生的地方。
「來吧,諸位!」
沈秋張開雙臂,面對眼前懸於這片流轉風物中,面色陰沉的老祖,他高聲呼喊道: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等欲求的公道,已近在眼前!」
「來吧!」
嘩嘩如潮水運動的聲響,在這混亂之地迴蕩,一陣陣風吹打搖曳,帶出各個人影,從沈秋身後的黑暗中走出。
神態肅穆的任豪,意若長槍的仇不平,寶相莊嚴的圓悟。
身若山嶽的折搬山,手持靈劍的陸文夫,稍有激動的無塵子。
意味深長的張楚,滿臉怒容的高興,嘿嘿冷笑的曲邪。
陰鴆肅然的萬毒老頭,如登光明淨土,滿是誠摯的陽桃。
最後一位,是手持油紙傘,身穿白裙,大大咧咧,卻又笑容滿面的搬山仙姑。
她看著老祖。
眼中意味分明,那笑容就是譏諷,帶著一抹復仇的快意。
不只是這十二高手。
不只是他們,還有更多。
更多的人影,隨著沈秋於此幻夢呼喚,一個個連接登場。
是非寨的陰兵鬼眾,被二當家,三當家率領著大步走出,包圍四周,還有忘川宗中,因蓬萊作惡,失去軀體,只能以魂靈長存的各色殘魂。
隨著哈哈大笑的聲音,手持單刀的雷爺,和拄著佛棍的浪僧也從那黑暗中浮現身影。
早已神魂破碎的李君臨,亦從凌虛劍中浮現,做縹緲身姿,幽幽懸在高處。
陸連山站在暗處,與父親站在一起,他亦在人群之中,越來越多,人影不斷顯現,直至最後,整方幻夢中,到處都是人。
沈秋隨身攜帶的十二器中,亦有些靈韻殘響被引動而出。
常曦仙子,烈火君,龍虎君,甚至是搖光君,初代墨子,那些千年前的熟悉人物,就若幽魂返鄉。
他們跨越千年糾葛,都為今日的公道而來。
沈秋就在其中,他站在最前方,隨手一抓,卻邪落入手心,以往桀驁的魔刀,這一刻也是順從至極,不敢再鬧。
「你欠的債...」
他以刀刃直指眼前老祖,輕聲說:
「今日償還。」
下一瞬,忘川宗主聲音徒然升高,就像是火苗燃起,引動焚盡萬物的野火。
「諸位,對此妖邪之人,不必講什麼江湖道義,大傢伙隨我一起,併肩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