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2年,仲夏,滇西邊陲。
被徐霞客稱為「極邊第一城」的騰越縣,夏無酷暑,冬無嚴寒。即使是進了六月,也不會讓人有炎熱的感覺。
山上綠樹成蔭,山下稻田翠綠。周慶走在猴子山崎嶇蜿蜒的山道上,陣陣帶著清新草木味道的山風掠過,讓他感覺十分愜意。
他一邊邁著輕快的步伐,一邊觀察著走在他前面十來米遠處的幾個人。
最前面那個應該年齡不大,而且還是個農村人——T恤短袖配迷彩褲,城裡人可不會這麼穿著。
第二位是個女子,穿著一套黑色運動服,從背後看不出年齡,但從她很顯然燙過的滿頭捲髮來看,這不會是個小姑娘。
緊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胖子,估計體重最少也在一百八十斤往上,不過因為身材比較高,從後面看上去反而給人一種強壯的感覺。
最後面的仍然是一個胖子,但這個胖子長得很有特色,五短身材,胖胳膊胖腿。這四個人走得不快,看那兩個胖子的噸位,應該是想快也快不了。
他們的腳步聲「咚咚」作響,一邊走一邊喘著粗氣大聲說話。
這應該是來旅遊的人。
雖然現在已經進入雨季,雨水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飄落下來,但許多城裡人並不在乎這一點。
周慶不緊不慢地綴在幾人身後,聽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這路也太難走了點,輝哥,要是這一氣觀的道士沒有真本事,那咱們可就虧大發了,這一來一回起碼得有三十里!」
走在最後的矮胖子累得連氣都喘不上來,嘴上卻還是不住地抱怨。
「我感覺多半不靠譜,要不然一氣觀怎麼在咱們縣裡都沒有多少名氣?而且你看這路,應該走的人不多,香火肯定不旺!」
「有沒有名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真本事!」走在前面的高胖子卻根本不以為然。
因為他想起了前些時日春城了真觀宵塵道長對他說的話。
「高人重隱,如何會在俗世中有顯赫的名聲?道行越高,藏得越好,他們隱藏行跡的同時,也將自己的修為藏了起來,這樣才更有利於修行…………」
喘了兩口氣,他又對矮胖說道:「那些名聲響亮的,反倒不一定有真本事。這次如果不是我在春城了真觀捐了一萬元的香火錢,又怎麼能從宵塵道長口中得知咱們騰越縣竟然就有貝禮先生這樣的高人?」
「……我說墩子,快要到地方了,嘴巴給我閉緊點!你這些話要是傳到貝禮先生耳中,壞了我和你嫂子的大事,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墩子應該是那矮胖的綽號,很形象,聽起來也順口。
周慶心裡一樂,卻看見前面那女人回過頭來說道:「如果不行,就當是爬山鍛鍊了!墩子,你看你肥成這樣,得多運動運動才行。」
這女人大概三十多歲,算不上很漂亮。不過從面相上看,她眼神清朗,含藏而不露,瞳仁端正黑如點漆,且鼻樑挺直,這是富貴命無疑。
周慶師從猴子山一氣觀李逸雲真人,他的師父李逸雲不但法力高深,而且還精通大六壬推演。
六壬是我國古代術數之一,它的起源比《周易》還早,與奇門、太乙並稱為三式,而六壬尤以人事為最。
周慶從師父那兒學來的六壬推演連皮毛都算不上,而且他連起課都不會起,但這些都不影響他對六壬推演的興趣。
他偷偷跟在別人身後聽他們說話,也是想印證一下剛才自己推算的結果到底準不準。
但那個女人回過頭來看見了他,這就不好再繼續跟下去了。
「明明輝哥比我還胖,嫂子怎麼不說他?呼……真不行了……歇口氣再走。輝哥,說實話,呼……當年我娶老婆的時候也沒這麼累!」
叫墩子的矮胖喘著氣說個不停,眼見路邊有一塊乾淨圓滑的石頭,便一屁股在上面坐了下來。
正好就看見了假裝大步走上來的周慶。
周慶給人的第一印象挺好,短袖T恤、牛仔褲以及腳上的運動鞋雖然是不值錢的地攤貨,但卻洗得乾乾淨淨,人長得也很不錯,五官周正,身材挺拔,看上去非常精神。
矮胖顯然是個自來熟,坐在路邊石頭上便向這年輕人招手打招呼:「兄弟,你家是這山裡的?」
周慶在離矮胖三四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搖了搖頭道:「不是,我這是去一氣觀。」
兩人面對面,周慶這才看清了矮胖的真容。
一張大餅臉,兩隻丹鳳眼,偏偏本該往上延伸的細長眼尾卻被兩腮的橫肉拉得往下吊;嘴唇上下颳得乾乾淨淨,下頜卻蓄著一簇鬍鬚,看起來十分喜感。
要是讓這傢伙去飾演二師兄的話,只要加上兩隻大耳朵就行,周慶又在心裡樂了一下。
「這可巧了。」墩子咧嘴一笑,兩隻丹鳳眼眯成了兩條縫。
「我們也是去一氣觀的,正好同路。兄弟,我看你一個人去一氣觀,應該不是第一次去那裡,我跟你打聽個事,這觀里的貝禮先生……」
「墩子!」輝哥一聲低喝將矮胖後半句話給吼了回去,轉頭對周慶說道:「這傢伙滿嘴胡說八道,兄弟你不用聽他瞎吹……」
「沒事沒事。」周慶一邊邁步,一邊揚了揚手,「那你們幾位慢慢歇氣,我就先走一步了。」
「兄弟慢走!」輝哥也揚了揚手。
周慶的身影很快走遠,憋了一口氣的墩子連忙問道:「輝哥,剛才怎麼不讓我打聽一下?」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敗,貝禮先生到底是不是隱士高人,咱們也不能光聽一面之詞,先聽聽其他人怎麼說總該沒錯……」
「這宵塵道長和貝禮先生應該是早就認識,串通起來給咱們下套也很有可能……」
「行了行了!」輝哥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剛才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你怎麼還在這兒胡說八道?你如果不相信,現在就調頭回去,沒人強迫你來!」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墩子見輝哥有點生氣,連忙舉雙手投降。
「你們有沒有留意到?我感覺這年輕人很不一般。」旁邊那名女人——聽稱呼應該是輝哥的老婆目送周慶走遠,才轉過頭來對二人說道。
輝哥點頭表示贊同:「不錯,這小伙子身材高大,怕是得有一米八,身體素質也好。走了這麼遠的山路,咱們都累得不行,可我剛才看他連大氣都沒出!」
「確實是這樣,而且他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要不是我剛好轉過頭來看到他,我們還不知道有人跟在後面!」
這番話一說,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安靜下來。
荒山野嶺的,身後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個人,怎麼想怎麼都覺得有點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