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到縣城的時候,已經過了下午五點。
不過時間還早,食堂開飯要六點,晚自習要六點五十,再說晚自習上不上都無所謂,最多打電話給老師請個假,就說今天從家裡回學校遲了。
自從幾年前周慶的大哥周志因為得知「服刑人員子女參加公務員和事業單位考試政審通不過」而放棄高考之後,周慶也息了考大學的心思。
因此,學習什麼的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只要能拿到高中畢業證就行。
在去學校之前,還得先回出租房一趟,洗個澡,換身衣服。
周慶租的房子離學校不遠,是那種專門隔出來租給學生住的格子房,每一間面積只有十來個平方,裡面除了一張單人木床和小書桌外什麼都沒有,但價格也不貴,一個月只要一百五十元。
雖然學校也有宿舍,但因為他一早一晚都要到後面的鳳凰山去練功,宿管大爺不可能長期為他行方便,所以這一百五十元的房租費不能省。
租房子的錢當然也是師兄給的,要不然家裡每個月只給五百元的生活費,交了房租起碼得餓好幾天肚皮。
在公共洗澡間洗了一個冷水澡,換上一身乾淨的運動服,周慶將換下來的衣服隨便洗了一下,準備提回去晾在出租房門前的樓道里。
還沒走到房間門口,就看到了一個少年玩著手機走了過來。這是周慶的同班同學黃輝,也是他最好的朋友,現在租住在他的隔壁。
「慶哥!」黃輝看到周慶,連忙揚了揚手機滿臉笑容地喊道:「來得正好!慶哥,剛才我跟鄭小麗表白了,她回了我這個,還挺費腦筋的,我弄了半天沒弄懂。」
「你說她語文成績也不算好啊,怎麼還整上文言文了?」
「給哥看看。」周慶一伸手就把手機拿了過來,「灰哥,寫作能力有提高了哈,這麼長一串。」
黃輝用的手機是今年最流行的棒子機,不過聊天軟體用的還是企鵝,不是今年剛流行起來的威信。
「我想了一個上午呢,怎麼樣?寫得不錯吧?」黃輝沒有預料到悲劇結局,此刻還有點沾沾自喜。
周慶拿著手機一看,黃輝發過去的信息占了大半個屏幕。
「鄭小麗同學,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無可自拔地愛上了你!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深深地撥動著我敏感的心……無數個夜晚,我都想你想到無法入睡……」
然後屏幕下方是鄭小麗簡短的回覆:坐也坐,臥也坐,立也坐,行也坐。
論容貌鄭小麗在他們班上能排前三,暗戀她的男同學也有好幾個,但她性格潑辣,常常搞得人下不了台,因此從來沒有人向她表白過。
沒想到黃輝這傢伙的追求越來越高,臉皮也越來越厚。
想了一會,周慶突然放聲大笑。
「哥,到底是啥意思,說出來讓兄弟也高興高興。」
周慶將手機遞還給他,故意用低沉的聲音說道:「灰哥……成了。」
「成了?!」黃輝揮舞著拳頭一跳三尺高,「慶哥,你怎麼不高興的樣子?今天想吃什麼?我請客!」
「成了……癩蛤蟆。」周慶同情地看著他。
「什麼?」
「我是說這是個謎語,謎底就是癩蛤蟆。」
黃輝楞了好一會,「……你的意思是,她說我是癩蛤蟆?」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應該是這樣。」
錯當然是不會錯的,永遠都不會錯,因為周慶看到過這個謎語。
他看了看黃輝,突然覺得鄭小麗也是個妙人。
眼前這孩子臉上點綴了不少紅得發亮的青春痘,疙里疙瘩的,用那個謎語來回復他還真是有點應景。而且這個謎底還一語雙關,確實絕妙。
不過,要是再加上兩句「身披荔枝袍」之類的,那就更絕了。
「……我不活了!」黃輝突然吼了一聲,轉頭就跑。
周慶也不管他,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迄今為止,這傢伙已經是第三次向班裡的女同學深情表白,每次被拒絕後都是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周慶都已經習慣了。
三兩下晾好了衣服,拿著不鏽鋼飯盆往學校食堂走,他還是早上在一氣觀吃過早餐,又趕了這麼遠的路,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經過黃輝門口敲了敲門,叫他一起去吃飯,黃輝開了門,還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他哭喪著臉道:「慶哥,我真不想吃……要不,你幫我帶點回來?」
「帶什麼帶?一起去!我說你好歹也算是情場老手了,如果這樣就不想吃飯,那你這一輩子得少吃多少頓啊?賤人就是矯情。」
「哥,求你別打擊我了,行嗎?」
周慶不想再跟他廢話,黃輝見他一伸手,連忙說:「等我拿飯盒。」
兩人出了出租房,黃輝發現了周慶臉上的巴掌印,問道:「你爸又打你了?」
「嗯。」
「慶哥,你這麼大一堆,難道還打不過你爸?要我說你得讓你爸吃點苦頭,以後他就不敢輕易動手了。」
「癩……」
「打住!」
「晚飯你請,你剛才說的。」
「不請!咱倆最多算扯平,今天的事大家都不能往外說。」
「你儘管拿出去說,我不怕,誰還沒被老爸打過呢?讓別人知道了也不丟人。」
「……算你狠!」黃輝哭喪著臉,「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我剛失戀,竟然又敲詐我請客。」
「誰叫你是富二代?再說你戀都沒開始戀,叫什麼失戀?最多也就算個表白失敗。」周慶毫不給面子地嘲笑。
黃輝老爸是個玉雕師,開了一個玉雕作坊,一年輕鬆賺上百萬,不過他這種家底,在學校還真算不上富二代。
騰越的有錢人多了,那些做玉石玉器和木材生意的,別說百萬千萬,就是上億資產的都有不少。
但他家比周慶家有錢得多卻是事實,黃輝一個月生活費加零用錢就有三千塊,足足是周慶的六倍。
他和周慶在一起租房也是因為兩人關係好,要不然學校旁邊出租的套房多得是,和人家合租一人不過四五百元,他完全能夠承受得起。
「算了,咱們不去食堂了,我請你去外面喝酒。」黃輝偃旗息鼓不再和周慶爭辯,他也不差請吃飯那一點錢。
「喝毛酒!不記得上次你喝醉了第二天發的誓了?」
「喝酒醉了發的誓你也信?今天必須喝!不喝不是兄弟!」
沒辦法,周慶只得又將飯盆拿回出租房,然後摸出周志淘汰給他的古董諾基亞給班主任趙學芬打電話請假。
「請什麼假?愛怎麼整怎麼整!」黃輝也是個混日子的,高中畢業就準備去他老爸的玉雕作坊當學徒,根本沒有把學習當回事。
「呵……口氣不小啊小子,咱們的畢業證還要從老趙手上拿呢,你現在不給她面子,到時她也不給你面子怎麼辦?」
黃輝腦袋一歪:「只要會考能過,她能卡著畢業證不發?」
周慶不聽他胡說八道,還是撥通了電話:「趙老師您好!我是周慶。」
「黃輝剛才在二樓的樓梯上摔了一跤,我現在要送他去醫院,所以晚自習來不了,現在跟您請個假。」
「對對對,挺突然的,外表也看不出什麼傷勢,他就是說頭痛得厲害,怕摔成腦震盪。」
「您也知道他是獨生子,這萬一摔出個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