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響起的聲音,驚動了沉浸其中的弄玉。
臻首輕抬,尋聲望來。那眸光柔和似風,星眸平靜如脈脈秋水,悄然泛起絲絲漣漪,露出訝然之色。
不知何時,房中竟然多了一位聽眾。他身穿黑衣,相貌普通,很沒禮貌的盤腿坐在左席上,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他何時來的,我竟一點都未察覺,是太投入了麼?」
弄玉眼中掠過一絲疑惑,對凌白頷首道:「先生過譽了。曠修大師乃琴中聖者,弄玉琴藝淺薄,豈敢與曠修大師相比。」
「誒。」凌白不以為然,「弄玉姑娘妄自菲薄了。我沒聽過曠修大師彈奏的琴曲,但聽過姑娘彈的曲,便覺這是世間最美的聲音。」
弄玉莞爾,被他這番無賴之詞逗笑了,青蔥玉指重新抬起,「既然先生喜歡聽,弄玉願為先生撫琴。」
「如此甚好!」凌白大喜,忽而問道:「能否選曲?」
弄玉耍了個小聰明,「可以是可以,然弄玉學琴的時間不長,會彈的琴曲可不多。」
凌白自信道:「這首曲子弄玉姑娘一定會彈……」
「先生請說。」
「空山鳥語!」
弄玉臉色微滯,搖頭道:「讓先生失望了,弄玉……」
哐的一聲,凌白從旁邊抓起鯊齒劍,隨手扔在面前的矮桌上,笑眯眯道:「你一定會彈。」
「鯊齒劍?!」
弄玉驚得差點站起來,這把劍是衛莊大人的配劍,極少離身,除了他自己以外,哪怕紫女姐姐也不能碰,竟會落到此人手裡。
難道……
「不會的,衛莊大人武功高強,絕不會出事,但為何他的鯊齒劍會在這人手裡?」
弄玉心亂如麻,但到底非普通女子,動畫裡,她察言觀色,隨機應變,面不改色地編了段謊話騙過血衣侯,脫險後又潛入候府密室拿到蠱母,這樣一個聰慧機變的女子,可不會輕易被凌白攪得驚慌失措,六神無主。
眼中驚色一閃即逝,俏臉上很合時宜地露出驚訝神情,「這把劍……」
「弄玉姑娘認識?」
弄玉搖頭,「不曾見過,只是看它造型奇特,頗為罕見,不知先生從何得來?」
要飆戲嗎?
凌白心裡暗笑,看似隨意地說道:「一個時辰以前,這把劍還不屬於我。來紫蘭軒的路上,看到一個愣頭愣腦的青年拿著這把劍,我看劍順眼,看他不順眼,就順手搶過來了。」
「弄玉姑娘若是喜歡,待我聽過空山鳥語後,便將此劍送給姑娘。」
說著,凌白輕輕揮手,一股柔勁托著鯊齒劍飛到弄玉面前,觸手可及。
弄玉反而不敢動了。
「此人能從衛莊大人手中搶奪鯊齒劍,又瞞過紫蘭軒眾位姐姐以及我的耳目悄無聲息地進入到這裡,武功定然深不可測。」
「他直接把劍送到我面前,這是何等自信,篤定我不敢拿麼?拿了會怎樣?」
「等等,他搶奪鯊齒劍,進入我房內點名要聽空山鳥語,紫蘭軒內知道我會彈奏空山鳥語的人可不多。所以他來之前,一定了解過我,估計也知道紫蘭軒和衛莊大人的關係。」
「那麼,他的目的……」
「或許我已經猜到了。」
但弄玉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就是黑衣人的真實想法,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她決定虛以委蛇,以空山鳥語之曲警示紫女姐姐。
此曲一出,紫女姐姐必然趕來。
「希望他沒有惡意吧,不然……」
弄玉垂下眼瞼,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不瞞先生,弄玉年幼時確實學過一首空山鳥語,就是不知此曲是否是先生想聽的曲目。」
「若能引來千鳥匯聚,便是我要聽的空山鳥語。」
果然……
弄玉心中確信了八分,不再演戲貽笑大方,玉指輕輕撥弄琴弦,優美悅耳的琴音便飄了出來。
凌白本沒多餘的想法,就是借弄玉之手把鯊齒劍還給衛莊,再會會紫女,順便聽一聽這讓白鳳涅槃、讓弄玉打破命運枷鎖香消玉殞的驚世之音,有何奇妙之處。
琴音一起,凌白身體猛地一震,驟然挺直腰杆,滿眼震驚地看著弄玉。
弄玉仿若未覺,神情專注而投入,仿佛除琴以外,她的世界再無他物。直到琴音響起,她的世界裡多了一個無比美妙的聲音。
她在用心彈琴,用生命演繹一曲驚世之樂。
凌白眼中的驚色越來越濃,紫意盎然,紫極魔瞳竟是自動運轉起來,腦海內的精神力宛如水草,隨音符輕輕律動。
他收回看弄玉的目光,緩緩閉上雙眼。琴聲傳入耳中,聽到的不是聲音,而是浮現一個美麗、靜謐、和諧的森林世界。
雖然沒有弄玉的身影,但凌白知道,她留在這裡,坐在林間悠然撫琴。
忽然,森林世界的靜謐被打破了,一陣撲棱撲棱的聲音響起,只見遠方天空飄來一朵雲,一朵由鳥兒組成的雲。它們落在這片森林的里,樹枝上站得滿滿當當,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一隻小白鳥最調皮,也最膽大,突然展翅飛到凌白身邊,落在他肩膀上,用喙輕昵地磨蹭凌白的臉。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凌白能感受到小白鳥好奇、親近、歡快的情緒,而小白鳥似乎也能感受到凌白的善意。
善意從體內飄散出去,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鳥兒落在他身上。
「你們快看,紫蘭軒樓上停了好多鳥。」
「大晚上怎麼會這麼多鳥。」
「好壯觀啊!」
「是啊……」
不一會,紫蘭軒外便聚集了大量圍觀的路人客人,對著紫蘭軒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在此前一刻,一間幽靜的房間內,一個風姿綽約、性感嫵媚的女子站在窗口,看著諾大的新鄭城怔怔出神,勾人的紫眸中流露出絲絲無法言喻的傷感。
這時,一陣風吹進房間。紫女雙眸中的傷感迅速被凌厲所取代,手中突然出現一把奇特的劍。
「你怎麼到我房裡來了?」看清房中之人的相貌,紫女收起鏈蛇劍,奇怪地問道。
回應她的是一聲輕咳,鮮血噴在地上,使得原本纖塵不染的房間變得污穢、血腥起來。
「你受傷了?」
紫女大吃一驚,急忙走過去,伸手攙扶衛莊,雙眼一掃,心頭頓時慘然,只見衛莊身上傷痕累累,血不斷滴在地板上。
衛莊一言不發,他素來別默寡言,但紫女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沉默,沉默得有些壓抑,透著幾分頹喪,仿佛遭遇到了極大的打擊。
紫女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扶著衛莊坐下,細心為他清理、包紮傷口。
「我敗了。」
衛莊本不想說話,但此刻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他向來爭強好勝,這次慘敗,確實受到不小的打擊。
紫女輕聲問:「對方很強?」
「強得讓人絕望,他認真後,我只接得住三劍……」
「什麼?」
紫女眼裡浮現駭然,她對衛莊充滿信任和信心,一直覺得世上能勝過他的怕沒有幾人。
好一會,她才消化掉這個驚人的消息,「他是誰?」
「七絕堂是個陷阱,引誘我過去的陷阱。」
「夜幕出手了?」
「他不是夜幕的人。」
「哦?」
「感覺。」衛莊目光閃爍,「一種奇特的感覺!」
紫女問道:「你對他有感覺?」
衛莊看了她一眼,明明很沉重、很嚴肅的話題,被她一句話攪得氣氛全無。這樣一來,衛莊心中的鬱氣也減少了些許。
處理完傷口,紫女哪壺不開提哪壺,「鯊齒呢?」
衛莊看了她一眼,心情再次惡劣起來。
這時,一群鳥兒從窗外飛過,而且源源不斷從遠方匯聚而來。
紫女快步走到窗前,側耳傾聽了一陣,低低呢喃道:「空山鳥語,弄玉怎麼突然間彈起這首曲子?」
「他來了!」衛莊站起身。
「嗯?」
「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