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是亡命之徒,此前糾集人手,安排暗子布局,為的是了斷恩怨獲取財物,甚至滅了三萬城。而一方是豪族商賈,為了自身平安更不會輕易妥協。
或許是之前寧沐的警告有了效果,讓商會多少有了警惕布置了些人手在城門等緊要地帶。三萬城內的亂象比預想中要好得多。
進了城的大隊馬匪都去攻伐有錢有名的大商人宅子去了,寧府地處偏僻,到這裡騷擾的人不多,也沒有形成規模。
「諸位,錢財各位隨便拿,這院子給個面子不要進了。」寧沐就站在院子大門內側,有馬賊到這裡,他便會說上一聲類似的話。
有些匪徒看了眼護衛手上閃著寒光的弓弩,乖乖轉向別處。有的仗著自己這方人多就無所顧忌了,一場廝殺不可避免。
寧沐之所以選這座院子,是因為這裡有一處陡峭的山崖,而房屋就建在山崖下,這樣就不用分人手防禦後院,極大的減輕了壓力。
現在的情況就是,院門有寧沐和幾個好手看顧,兩側翻牆而入的賊人由其餘護衛對付,閒雜人等一律進房躲避。而緣行和慧果兩個出家人則死守三師嫂所在的產房大門,一旦有漏網之魚到了跟前幾棍撂倒。
在大師兄的嚴厲監督下,緣行這幾年練的最多的就是輕功和暗器。
輕功很普通,只是一種江湖普普通通的提縱術,除了能跳得稍微高些,跑的快一些,唯一的優點就是不怎麼耗費內力,持久力長一點,根本達不到傳說中踩葉飛縱踏水無波的地步。
而暗器就很難練,不但要求準頭,還要聽風辨位,擲出的武器更要有力道,沒個幾年苦練根本無法形成戰鬥力。緣行練習時用的是石子,因為這種東西獲取方便,殺傷力不大,很適合出家人使用,也適合他這種新手。
現在他無比慶幸大師兄有先見之明,第一次廝殺,這本事就派上用場了。眼下他手中就握著善果搜集來的石子,如果有人要翻越牆頭,他便幾個石子射去將人打下來,到時自有護衛的刀劍伺候。
就這樣,一連擊退了五六波敵人,本方的情況竟還算不錯,除了有幾人受傷,無人死亡。對方就慘多了,三師兄下了殺手。
緣行將善果拉到自己的身後,能清楚地察覺到對方在瑟瑟發抖,他其實也在抖,卻只能強自鎮定。
前世連雞都沒殺過,更沒見過死人。諷刺的是現在成了出家的和尚,首次下山遊歷卻要經歷一場慘烈殺戮。他雖然看不見血,卻明白那短促的慘號意味著什麼。
一聲聲絕望的慘叫和痛苦的哭聲縈繞在耳邊,慘叫在身前,是敵人臨死時發出的。哭聲在身後,聲音的主人是三師嫂。城內亂了一整夜,三師嫂也痛苦了一整夜。
身後一扇門將這裡分成了一生一死兩個世界。門內,母親因母愛。正以痛苦換取孩子的新生;門外,敵人因貪婪,正以慘號迎來自身的毀滅。
他理解三師兄,對方也沒殺過人。此刻為了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只能選擇痛下殺手。易地而處,他到了這種局面可能也會做出這種選擇。如果事態再這樣發展,他已做好心理準備殺人了。
正自胡思亂想間,突聽得寧沐哈哈大笑:「援軍來了!」
而也就是在這聲大笑之後,緣行身後房內傳出「哇哇」的嬰兒啼哭之聲,孩子順利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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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師兄的求援得到了回應,白頭寨大當家親自帶著人手趕來支援。馬賊與三萬城被迫重新談判。而作為調解方,每家商戶必須提供物資給白頭寨作為酬謝。
「這孩子是個有福的……」寧沐抱著兒子,一直在笑著,絲毫不見整夜爭鬥的疲累。這次寧府不少房屋遭到泄憤焚毀,大部分的貨物也被洗劫一空。而做為商會的一分子,他也要上交一部分財物給白頭寨。
但這些相比孩子的平安降生,都不算什麼了。
奇蹟的是寧家這邊只有兩人受傷,在場眾人直呼僥倖,此時見主家這般高興,自也是跟著開心,圍著寧沐恭維個不停。
緣行也笑著,卻沒有湊上前去,而是抱著棍子席地而坐。一夜的緊張,讓他深感疲憊。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腦子裡突然閃過這句話。事實上如果沒有寧沐之前做的種種準備,這次危機還不知道要發展到什麼程度,恐怕也要和別家一樣死傷一些人才是。
「這次你做的很好。」金蟬的文字突然出現。
「我似乎沒做什麼吧?只是打個下手而已。」緣行在心中念道:「這是不是也算犯了殺戒?」
他沒有直接殺人,但被他棍子和暗器敲倒的也有幾個,這些人是什麼下場自不必多說。當時未做多想,現在反應過來不免惴惴不安,心亂如麻。雖然自問再來一次他也會這般做,可確確實實是犯了戒律。
「你的心是善的,未曾迷失自性,造成的果便是善果,不會有惡報的。」金色文字緩慢浮現:「你肯定知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這句的意思,相信你將來會有自己的判斷。」
「那就好。」緣行長噓口氣,緊接著卻一愣,原來佛家戒律已經深刻於他心頭,再抹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