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南下

2024-09-30 14:18:22 作者: 緣非不可
  緣行莫名其妙的成為世人口中的神僧。

  據說他足踏冥陽兩界,可斷天機無常,布甘霖治百病,曉因果補災亡。此次途徑衡水,見城上災氣瀰漫,便停留下來專為拯救這一城的生靈。

  他所住的客棧院子裡,每到夜晚上空會浮現縷縷佛光,只有緣人能見。客棧夥計就是其中一個。

  反正流言越傳越離譜,第一天已經誇張,轉天乾脆再做不成人,三頭六臂黑臉獠牙都整出來了。

  緣行聽著周沫眉飛色舞的轉述外界的種種傳聞,臉都黑了。氣的,不是沒向人解釋過自己不是什麼神僧,更沒有窺探天機,降霖布雨治百病的神通。可人們似乎更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至於當事人的解釋,呵呵。

  「這是有人在為你造勢啊,否則勢頭不會這麼猛。」周沫幸災樂禍地說道:「很可能是官府通過這種方式交好你,並且轉移民間對大宋這一年災難頻發的恐慌情緒。」

  「感情現在貧僧和廟裡的神像起的一個作用,成了安撫百姓的手段?」緣行鐵青著臉,語氣中滿是無奈。

  「反正你名聲是坐實了,相信很快就會轟傳北方乃至名揚天下。」周沫挑著眉,調侃道:「當個神僧的感覺如何?」

  緣行聞言忍不住翻起了眼睛:「要不換你來?」

  「哈,我可沒有和尚你的神通。」周沫哈哈大笑起來。

  正笑著,敲門聲響起,外面傳進來方棲梧的聲音:「什麼事情那麼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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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道長依舊是幾天前離去時的打扮,身上沒有絲毫旅途奔波又經歷過大戰的痕跡,進門的第一句話便是取笑緣行:「貧道剛離開鼓城就聽說了緣行大師的大名,回到這裡還以為進了哪家寺廟,可真是熱鬧。」其語氣競與之前周沫的話一般都帶著幸災樂禍。

  現在這間客棧人來人往,緣行所住的院子更是不得清淨,一靠近就會見到擺在門口的香案貢品,甚至還有人對著裡面的客房燒香膜拜帶祈禱,弄得煙霧瀰漫,一看就不像住人的地方,倒跟清明祭祖的陰宅差不多。

  緣行無語看著兩人,原來貧僧倒霉是這麼令人開心的事情嗎?

  說笑一番過後,幾人不免說起分別後的事情。方棲梧原來早知那消息是假的,也預料到鼓城有埋伏,所以做了很多的準備,這次鼓城之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將敵人一戰了結,她說的輕描淡寫,只是數語帶過,其中驚險一句未提。

  緣行也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待說到那兩個襲擊自己的人,方棲梧不禁皺眉,沉思了好長時間才又搖頭:「貧道實在想不起有這樣的敵人,有能耐和膽量的早就去鼓城埋伏了,會做出殺你們泄憤這種卑鄙行徑,想來也不是什麼有名的貨色。」聽聽,這就是高手氣度,感情和緣行苦鬥許久的兩個綠林大盜,在她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連名字都不配被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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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敘得到方棲梧返回的消息,第一時間趕到客棧。

  「晚輩拜見道長。」一進屋,他便作揖為禮。

  方棲梧安坐椅上,卻既不回禮,也不讓對方直起身子,只是冷冷看著他,許久後才開口:「慕白倒是教了個好徒弟。連貧道的朋友也敢算計?」

  「晚輩不敢。」苗敘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額上竟有冷寒滲出。


  「緣行的事,你敢說沒在後面推波助瀾?」方棲梧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什麼?緣行與周沫面面相覷,實在想不到神僧的名頭傳的如此之快背後竟還有苗敘的插手。

  「恩師去世後,家裡的情形一日比一日艱難,若不是柳大先生和余前輩照應,剩下的孤兒寡母早就被那幫親戚吃得一點不剩了。」苗敘急急忙地解釋:「晚輩只是想著……」

  方棲梧打斷他的話:「你是怕貧道久不履中原,此次南下鎮不住那幫老不死的,在給我找個神僧幫手是不是?」見對方低著頭,突然又幽幽說了句:「皇商的利益那般大,慕白這一支卻只留了個女兒,你就不想取而代之?」

  「師父恩重如山,苗敘怎能做那禽獸不如之事。」苗敘聞言大驚,膝行幾步到了方棲梧身前以額觸地:「晚輩發誓,在此事上絕無半分私心。」

  一番連消帶打後,見對方幾乎趴到了地上,方棲梧才道:「起來吧,我們幾個朋友還沒死吶,諒你也不敢。」

  苗敘這才站起身,抬眼看見兩個和尚瞪著自己,連忙又是一陣作揖道歉,態度極其誠懇,倒叫緣行不好發作,畢竟人家之前還救過自己吶。

  方棲梧見狀沒好氣地擺了擺手,對苗敘說:「你今晚準備條船,我們明早離開這裡。」

  對方得了吩咐便要離開,方棲梧想了想又說:「你將貧道的原話放出去,摯友故去,五年前貧道因事未能成行,如今打算南下祭拜並收冷氏遺孤入我上清,我看那個不長眼的敢再伸爪子。」

  等苗敘恭敬地退出去了,她搖頭:「時間可真能磋磨人,當年那般純樸可愛的孩子,現在竟也變得油滑有心計了。」感嘆一番又轉頭對緣行拱手道:「這小子做事不地道,可畢竟事出有因,我在這裡替他賠罪,大師原諒他這回如何?」

  今日她氣場強大,能說出道歉的話,已是很難得,緣行連道無妨。

  「二位隨我去趟江南怎樣?」方棲梧苦笑起來:「接下來的事情有些複雜,恐怕真的要借你神僧的名頭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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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剛剛放亮,幾人便收拾一番,在苗敘的安排下悄悄出了城。

  黃河邊早停著艘客船,除了水手,便只有他們幾個客人。

  幾人沒有進入船艙,而是到了船頭,那裡的矮桌上早準備了茶點小菜,火爐湯鍋中還熱著幾壺美酒。

  方棲梧揮手將苗敘打發了,率先找墊子盤腿而坐,取了酒倒了杯遞給周沫,又沖緣行笑道:「清早冷寒,和尚也來上一杯如何?」

  「別,和尚我不會飲酒。」緣行急忙擺手,自己倒了茶水捧在手中,離二人遠遠的席地坐下。他不但不喝酒,還十分討厭那種氣味。

  「無趣。」方棲梧翻了個白眼給他,便與周沫對飲起來。緣行則喝著熱茶,想著自己的心事。

  喝了幾杯,方棲梧突然將面具取了下來,露出一張精緻的面容。

  看著吃驚的兩人,她笑道:「如今咱們也算共患過難了,重新自我介紹下。我叫蘭若冰,也叫方拓,早年跳過崖,瘸過腿,當過瘋子,被人罵妖女好多年。十幾年前出家入了上清派,我行事太過自我,總有離經叛道之舉,這一生殺人無數,真算不上什麼好人,做過一些好事,也辜負了許多人。自認優點就是不認命。最大的缺點也是不認命,太過倔強。」


  緣行聽她的自我總結,想了想,也笑起來,舉起茶盞:「我叫秦空,法號緣行,還有個法名佛禪。穿越前是條鹹魚,整天混跡網絡無所事事。後來變成小孩出家,老實修行。我當過兩年瞎子,會空手彈琵琶。武功稀疏平常,佛法懵懵懂懂。有個廢系統說我是什麼佛門行走,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廢系統?」方棲梧大有深意地看著他:「就是你在心裡溝通的那個東西?」

  緣行點頭,對方果然能察覺到金蟬的存在。

  「我沒你們那麼神奇的經歷。」周沫在旁也笑著說:「我小時因某些原因見識過世間冷暖,年少時常混跡網絡,當了個憤青,更做過很多荒唐事,現在想想都不堪回首。」他酒量似乎不錯,一杯又一杯竟臉不紅氣不喘:「說我是寫手,其實頂多算是文學愛好者,當年為了排解心情,開始在網絡上寫小說,可惜水平有限,多是開了頭就放棄了。只有一本因為題材獵奇腦洞也算大,成績竟然還不錯。可惜那時因為厭世,寫得有些矯情偏激,後來再寫不下去,爛尾結束。恢復了一段時間,開始重新工作,這一晃已經十幾年了。」

  「現在已經三十好幾,相過幾次親都沒有結果,至今單身,工作上雖然不太擅長與人交際,可到底混成了老油條。也許小時太作,現在身體也不好,今年春天又病了一場,那時在病床上反思,如果就這麼死了,可能只能得個『他是好人』的評語。覺得自己應該留下點什麼,又開始利用業餘時間寫東西了,可惜水平依舊爛,乾巴巴的看著難受。」周沫依舊笑著:「如果活得長,這些文字可能會成為聚會喝酒的談資,不也是美事一件?」

  「有趣。」方棲梧拍著手:「咱們三個在一起,像不像人生的三個階段?」她指著自己:「叛逆,倔強,不服輸。」

  又指向周沫:「經過磨礪變得圓滑世故。」

  最後看向緣行:「千帆過盡,無欲無求?」

  「我可不是無欲無求。」緣行慌忙擺手:「我心中所求其實很多,有時做夢還會想……」

  「想什麼?姑娘?」周沫促狹地擠著眼睛。

  緣行白他一眼,慢慢道:「想鐵板魷魚小龍蝦,鮮肉餛飩大腰子。」

  「你竟是個吃貨?」方棲梧大笑。

  「吃貨怎麼了?」也許因為這番毫無遮掩的交流,緣行這時也不再如平日般行止有序,坐臥規矩了,一條腿前伸,一條褪則彎曲著斜靠在船頭護欄上,整個人顯得極為懶散:「我沒興趣普渡眾生,更沒能力光大佛門,老實修行,只願家人朋友平安,還有,得到一個答案……」

  「你實在不必這麼忌諱我,我對你真的沒有惡意,只是有些事現在還不能讓你知道。」他眼前,金蟬的文字信息再次浮現。

  緣行卻恍若未見,抬頭看向遠方的天空和雲層。客船已經離開衡水很遠了,太陽已露出它的全部面貌,今天無風無雨,真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這幾日一直縈繞在眉頭的憂愁焦慮漸漸淡去,他知道,風高水急,終將過去,江湖路遠,歲月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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