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網絡訊息發達的現代夏國,每天發生在民間的各種故事都會被分享到網上,供人點評消遣。
當然也有例外,之前一段橫城驚現輕功高手的視頻曾在小範圍火過一陣,可隨後,其各種版本的諮詢統統消失不見,話題迅速被官方壓了下來。
表面上,這段奇聞只在親身經歷者之間起了一些波瀾。可橫城這幾天,其實已經暗潮洶湧。
安保局與警方的人突然忙了起來。尤其是排查監控的工作人員,其勞動強度更是成倍的增加。
既然已經出手救人了,緣行便有了被查到的心理準備,在求職時他已向老劉說明自己做不了幾天的情況。但他沒想到官方的動作竟然如此迅速,打工的第三天,剛剛吃過午飯,靈覺出眾的他就感覺到了周圍異樣。
緣行內心很是惆悵,任務出了意外,出差成了自由行最後又變成了窮游。露宿接頭兩日總算有了一個容身之處,沒想到才安穩兩天就被打破了。
畢竟沒做違法亂紀的事,他不信這世界的官方會將他如何,可他怕麻煩,一個沒有絲毫身份證明又不能說謊的穿越者,該怎麼解釋自己的來歷?
有這種磨嘴皮子的時間,還不如攢點飯錢出去修行呢。總好過要絞盡腦汁應對官府的問詢。
於是,緣行趁著客人少的時候,鄭重向收留自己的老劉施禮告別。然後才拎著個口袋,慢悠悠的走出了生鮮店。
打眼在街上一掃,他微笑了下,不動聲色的轉身,快速拐進了附近的一條小巷,等幾個壯漢慌忙追來的時候,眼前的死胡同空蕩蕩,哪還有和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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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距離緣行打工的生鮮店不遠的橫城休養所。
B座102的房門被敲響,門剛打開,李衡上前一把攬住開門的老婦人:「奶奶,可想死我了。」
「哎呦,是小衡啊。」老婦人滿臉的驚喜之色,也回抱住了李衡。
「前幾天還打電話說要加班,怎麼今個突然回來了。」屋內傳來一陣冷哼,保姆推著一輛輪椅到了客廳,輪椅上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正瞪著站在門口的兩人。
「爺爺。」李衡似乎很怕老頭,急忙正色解釋道:「這回還真是公務。」說罷,他掃了一眼中年保姆。
後者立即會意,找了個買菜的藉口出去了。
「什麼事要到家裡來說?」老者皺眉問道:「我已經退休了,讓我清閒些不成嗎?」
李衡先扶著老太太坐到沙發上,卻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爺爺的問話,而是打開了電視,將手機上的一段視頻播放了出來。
兩位老人先是疑惑地對視一眼,才開始將注意力放在電視上,等見到畫面上那飛縱到半空的身影落地,才吃驚的齊齊抽氣。
「這是三天前網絡上流傳的視頻,地點就發生在橫城,」李衡解釋道:「當時目擊者眾多,而且消防員的攝像設備也有拍到,這件事很快得到橫城警方的重視。」
視頻雖然因為不是專業攝影人員,畫面抖動厲害,但大體將裡面跳起來救孩子的人拍得很清楚,可惜因為角度問題沒有看到臉,只能辨認出那人是個穿著僧袍的光頭和尚。
「然後呢?你們安保局不會只因為突然出現一個傳說中的輕功高手就接手吧?竟然上報到了京都,難道這回是真的?」老頭皺眉,也不怪他如此問,他是從京都安保局退下來的,裡面的道道自然門清。自從時態平穩後,尤其是這些年,湧現出了不少類似的新聞,有關部門起初還真人調查過,可惜大多是些騙子,靠著古武或氣功的名頭招搖撞騙。中間有一兩個帶些本事的,也只是比普通人能打一些而已。
「爺爺,我問您,咱們之前一直苦苦尋找的釋先生會不會武功?」李衡輕聲問道
「嗯?」老頭盯著他看了好半天,才猶豫著答道:「劉子瑜先生直到去世前,始終聲稱釋先生會佛門神通,旁人都當他老糊塗了,可我和你奶奶卻是相信的。若沒有神通,怎麼會在大火中救出那麼多的學生?」說到這裡,他突然挑眉:「這項工作停滯這麼多年,你怎麼又提起了?難道又有了新的線索?」他的語氣不自覺的急促起來。
他話音一落,旁邊的老婦人也站了起來。
駭得李衡連忙走上前,安撫似地將自己奶奶重新按到沙發上,然後他猶豫了一下,才從公文包中取了一把帶鞘小刀遞了過去:「您看,這個您認識嗎?」
老婦人瞄了他一眼才伸手接過,從上衣口袋掏出老花鏡戴上,仔細觀察手中的小刀,如同一把普通的匕首大小,風格簡潔古舊,木質刀鞘一側除了卍字標誌,還有一行小字,她念出聲道:「生死大海,誰作舟楫。無明長夜,誰為燈炬。這似乎是把僧人用的戒刀。」又將刀翻了個身,察看另一面,上面光滑一片,沒有任何的圖案與文字,她的目光順著刀鞘移到刀柄上,見上面似乎也有一排小字,便湊近了,緊接著嘴唇便哆嗦起來,突然大喊道:「老頭子,你快來看看。」
老頭正在旁緊張看著呢,聽到她的話急忙將小刀拿到手中,看清上面的文字也是一驚,轉向孫子,厲聲問:「你在哪裡找到這東西的?」
只見其刀柄上,刻著四個小字「青州緣行」,顯然,這正是緣行遺失的戒刀。
而這兩位老人更不是旁人,而是緣行上次穿越到這個世界教授過的學生,孟招弟與李宏義。隨著時光流逝,當年那對青梅竹馬,如今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了。
「您二位千萬別著急,我這就解釋。」李衡早有準備,再次操作手機,電視屏幕上重新出現了另一幅畫面。
這明顯是街面上的監控視頻,因為角度固定,下方還有小字顯示著影像發生的時間。
畫面上是車水馬龍的公路,一個背著黑色背包的僧人在街邊行走,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麼。看服飾,明顯是之前那段視頻的主人公。這回因角度關係,倒是正好拍到了那僧人的正面。
李衡在手機上點了一下,畫面瞬間定格並放大,一張清晰的人臉出現在電視屏幕上。
「這個人,是不是咱們之前一直尋找的釋先生?」他問道。
不知何時,老夫妻的手已經握在了一起,聽到孫子的話,他們的身子前傾,盯著畫面看了又看。許久後,孟招弟猛地轉頭急聲問道:「他在哪?」
方才看到自家長輩的反應,李衡在心裡其實早有了答案。暗道這次真回來對了,那個僧人果然是零號機的提供者。
想到前些年眾多科研者對這人身份的種種猜測,他心中不免湧起一陣激動,困擾整個夏國科研界多年的謎團,就要在自己手中被揭開嗎?
他強忍住情緒,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解釋道:「昨天下午我們的人其實已經通過監控視頻找到這個……嗯,釋先生,可惜他似乎早有察覺,再次神秘消失。昨晚我們忙了一宿,幾乎檢查了全市所有的監控,都沒有再發現他的蹤跡。」
「來,好好說說。」孟招第一把將他拽到身邊:「你們是怎麼發現他的?」
「這個……」李衡卻有些猶豫了。
「哼,臭小子,別忘了我們雖然退休了,可還是擔著安保局顧問的頭銜,有權限知道這些事情。」旁邊的李宏義看不下去了,轉動著輪椅到了孫子跟前,冷哼著說道:「要不要我給你們局長打個電話?」
「別,我在組織語言呢。」李衡一驚,急忙陪笑著搖手,想了想,才又開口道:「事情要從一樁報案說起……」
他一邊向祖父母解釋,一邊操控這手機,一段段視頻畫面出現。
原來,三天前、也就是夏國時間6月15日,有熱心市民報案,稱在城北救下墜樓小孩的大師丟了自己的背包,正在四處尋找。當時負責接案的是兩位分局警員。他們自然也知道緣行救人的事,並且看過網上的視頻,因為有熟悉的消防員作證,他們自然不會像網絡上那樣對這件事存在什麼質疑,起碼孩子獲救是真的。
兩人覺得不能讓救人英雄流汗又流淚,所以仔細的調取了當時的監控。又經過一天的尋找,就在16日下午,找到了撿到背包的拾荒者。
「可惜那個拾荒者頭腦不太清醒,得了背包只將錢與小刀留下,其餘的東西都被丟到江里了……」李衡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這時,電視上還在播放著緣行在城市角落遊蕩的畫面。
兩位老人一邊聽著孫子的講述,一邊看著畫面上的緣行晃晃悠悠的進了一處公園,然後在江邊的長椅上坐下。
李衡瞄了眼電視,這些視頻他看了不止一回,自然即為熟悉,手指在手機上滑動下,影像的速度開始加快。
只見畫面上,人來人往,行人飛快的從長椅邊經過,唯獨那和尚,仿佛永遠是靜止的,直到天黑,視頻變成了黑白色,他仍是跌坐,連肩膀都沒有晃動一下。
「他、他就這麼坐了一夜?」孟招弟指著已經看見了天光的影像,有些吃驚的問。
「儘管總有人罵他是文壇狂人,殺人的破戒僧,可他是修行人啊,一直都是……」李宏義感嘆道。
李衡不免響起去年將緣行在橫城保衛戰前後的種種事跡解密後的情景,世人也才知道戰爭時期活躍在南方文壇的秦空與佛禪兩個筆名竟然都是一人的馬甲。於是,網絡上各種言論至今仍熱度不減,可謂毀譽參半,想到此。他心中也不免唏噓。
畫面中的這個人以一個僧人的身份公開在學校教書,報紙上毫不忌諱的開懟文壇泰斗,因包庇殺夫的罪犯被捕而後獲釋,棄筆從戎親歷了殘酷的保衛戰,最後死在敵人的炮擊中。這些經歷實在富有故事性。可許多人不知道,這人還是零號機的提供者,更可能是現今世界唯一能證實穿越時空理論的人……
「胡思亂想什麼呢,繼續說。」突然頭上一痛,祖父的呵斥聲令他回神,才發現電視上的影像已經停了。
連忙操控手機,視頻才繼續播放,畫面里已經能看到天光,長椅上的和尚終於有了動作,他活動了手腳,然後背起行囊,如來時那樣,靜悄悄的出了公園。
李衡向祖父母繼續解釋:「兩個警員找了東西竟然等不到失主,只能上報,也算巧了,分局長當年參與過尋找釋先生的行動,對緣行這個法號可謂印象深刻,一看到那把匕首,急忙聯繫了本地安保局,我們的調查組才飛到了橫城。我們動員了很多人力,翻遍了橫城所有的監控,才找到這些線索。」
他們看著緣行在公園的水龍頭處洗漱,喝水。然後又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遊蕩,然後進了一家首飾店。
「他應該無處可去,也沒有什麼錢。」李衡說出了調查組的推斷:「這家店我們去調查過,當時和……」他剛想說和尚,結果在收到祖父的一記眼刀後,連忙又改口:「釋先生在這裡用一塊白銀換了五百夏元。」他抬高下巴點著屏幕。
只見畫面上,和尚笑著從首飾店走出來,小心地將錢收到了背包,然後他摸著肚子,又開始左顧右盼的遊蕩。
接下來發生的畫面之前就看過了,正是他救人的場面。
「值得一提的是,釋先生似乎會某種瞬移的手段,有人說這是佛家神通。你們看,他救人的時間是15日11點左右,中間突然消失一段時間,出現在臨近街道,似乎因為道路不熟,下午13點才重返現場尋找遺落的背包,然後又突然消失了。我們查遍附近街道攝像頭,均一無所獲,最後卻在城南發現了他,間隔只有一分鐘,從城北到城南飛也沒那麼快。」
老夫妻對視一眼,都沒說話,由於零號機的出現,對待自己的老師,他們這些年也做過各種猜測,再結合劉子瑜信誓旦旦的述說,會某種佛家的神通,似乎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那他是徹底沒錢了?也沒有吃飯?」女人總是更細心些,孟招弟盯著畫面,喃喃開口。
「應該是了。」李衡嘆息著點頭。
「佛家講究過午不食,都這個時間點了,肯定不會去吃東西。」
他們眼看著和尚跑去躲雨、在雨棚下站到深夜方才入定,淒風苦雨中,挨到天亮,才似發現了什麼,快速走出了監控的範圍。
「從時間點算,他之後便留在臨江街老劉生鮮店打工,所求不過一頓午飯,直到昨天下午發現了我們的暗中監視,才突然辭職離開。」
「什麼?」孟招弟揚眉,不敢置信道:「我昨天才去過……」說到這裡,她懊惱的捶手,原來,那時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嗎?
李衡抿了抿嘴,小聲的繼續說道:「昨晚忙了一夜,市內所有的監控設備都沒發現他,目前有兩種推測,要麼他用神通離開了橫城,要麼就是……」
「回到八十年前了?」李宏義虛脫一般的將身子靠在輪椅的椅背上,神情很是恍惚。
「神足通又名如意通,傳說其可自由無礙的來往三千大千世界。現在已經可以確認釋先生是佛家高人,當年傳言他被炮擊身亡,當初幾番尋找,不也沒看到屍骨嗎?」李衡見兩位老人的狀態不對,忙上前安慰。
「我們已經向周邊城市發去了協查通告,一有發現,咱們會立刻得到消息。我有種直覺,早晚有一天,他會再次出現的。」
「但願吧,臨了能見上一面,也是好的。」孟招弟看了丈夫和孫子半晌,才垂下眼皮,幽幽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