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起個「寒寺」的名字,緣行這裡其實就是一座小廟。
坐落在正中間,面積最大的當然是佛堂,也是他每日早課的地方。
從側門拐進去是生活區,圍繞著裝修雅致的小院子。僧舍、齋堂、客房都有,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秦父秦母儘管沒來過幾次,但這裡結構簡單,絕不會找錯。
其實,就這點距離,緣行一個邁步差不多就能攔住父母,但他敢嗎?
只能愁眉苦臉,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
剛推開門,秦母眼睛便是一亮,難抑激動的朝房間正中央擺放的兒童搖床走去。
搖床內的孩子此刻睡得正香,小嘴巴抿在一起,鼻頭一顆大泡泡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秦母放輕了腳步,緩緩靠近,看到孩子那張小臉,她眼裡似乎要凝出水來了。
秦父打算摸摸孩子,手剛伸出去就被輕輕拍打了一下,抬頭正見老婆瞪著自己,忙醒悟過來,尷尬的收回手。看了沒一會兒,他一反往日的嚴肅,咧開嘴,無聲的傻笑起來。
老夫妻就這樣微微彎著腰,直勾勾的看著搖床上的孩子熟睡。滿心喜愛的他們自不覺得什麼,身後的緣行卻替他們感到累。
「媽……」他想勸勸,可剛出口一個字,就結結實實挨了兩記眼刀。
得!他砸吧砸吧嘴,見父母又轉頭繼續盯著孩子看,也不自討沒趣了。輕手輕腳的打開衣櫃,將早課時披上的袈裟解下,整齊的疊放好,轉身出門。
給電水壺插上電,又按下了保溫按鈕。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估計孩子不會這麼快起來,便又拎了長杆掃帚,開始清掃工作。
先從小院掃起,然後迴廊、前院。
許是真的累了,僧舍內的秦母終於直起腰,將視線從孩子身上挪了開,轉頭打量起身處的這個房間。
緣行的新住所她還從未進來過,與猜想的差不多,這裡布置得非常簡單。如果不是書桌上那台老舊的檯燈,無法想像這竟然是一個現代人的居所。
米色的落地窗簾拉來了一道縫隙,陽光凝聚成光柱照在書桌上。檯燈下,鋪著謄抄一半的經文,黑色字跡整齊乾淨,極富美感。筆記本電腦被裝在包里,與一摞經書在一起靜靜占據角落,擺放的規整有矩井井有條。
從老宅拉來的舊衣櫃靠在牆上,櫃門鏡子已經開裂,被透明膠布粘著,勉強還算完整。
簡陋的單人木板床被褥齊整,攤開著一件灰色袍子,袖子上的補丁顯然沒有縫完,針線還留在上面。
她靜靜的繞著房間轉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眶漸漸紅了。
秦父上前,左手撫在妻子背上,柔聲勸慰:「這麼多年,還沒想開麼?」
秦母橫了他一眼,並未答話,只是別過頭去,用手擦拭眼角。
秦父嘆息一聲,恰在此時,搖床內傳出了動靜,夫妻倆俱都收斂情緒,急忙圍攏過去。
床上的小人兒已然醒了,哼哼唧唧的原打算哭的,可看到面前突然冒出來的兩顆大腦袋。大眼睛眨呀眨,愣是將眼淚憋了回去,一隻小胖手伸出薄被外,隔空打招呼似的揮舞了幾下,然後裹著手指頭,眼睫毛撲閃撲閃的,直愣愣看著搖床外的兩個人,樣子蠢萌可愛極了。
「哎呦……」秦母感覺自己的心都化了,一把將孩子抱起,對著丈夫道:「你看,簡直跟秦空小時候一模一樣。」
「是啊,尤其這雙眼睛,真的太像了。」秦父也湊上前,欣喜的說道。
可秦母卻突然不悅的哼道:「真是,哪有給小孩玩這個的?」她說著抬起幼兒的另一隻手,方才因為藏在被裡,他們竟然都忽略了。這時才發現,孩子手中竟然緊緊攥著一串珠子。
那是僧人佩戴的掛珠。
秦父不由皺眉,之後兩夫妻下定決心般齊齊點頭,抱著孩子走了出去。
不行,這孩子絕對不能留在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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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需要分出精力照顧一個小孩子,可工作與修行其實並未耽擱多少,小廟院子每日都有打理,清掃起來非常容易。
緣行在磨時間,他不怕父母的責難,回來的第一天,他便已經做好準備,連說辭都打好了腹稿。
只不過,抱著孩子上門的場景出現了一點點的變化,稍微被動了些,可事情總要面對不是?而且父母嘛,總是能夠溝通的。
他在為另一件事頭疼,如何將孩子多留兩天。
是的,孩子身上的魔氣並未散盡,金蟬說,還需兩日光景。
實在不行,我跟著一起去?他暗自打算。
他這面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地,但其實一直關注著後院的動靜,等著孩子哭聲傳出來再回去。
但他沒等到孩子的哭聲,父母已經抱著孩子出來了。
緣行放下掃帚,驚疑不定的看著母親懷中正在賣萌的娃。
真不愧是人妖、咳!不愧是千年大妖生下的孩子,這么小就會看人下菜碟兒了。
之前每天早晨起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哪去了?
不是不給吃的不換尿布就不依不饒嗎?
這會兒怎麼乖巧聽話了?
合著就貧僧好欺負是吧?
他這頭正在吐槽加懷疑人生,那邊的秦母已經將一串掛珠塞到他懷裡,口中埋怨道:「買不起玩具是嗎?給這么小的孩子玩這種東西?」
緣行手忙腳亂的將掛珠佩戴到身上,心裡暗自嘆息,珠子上有他母親的氣息,孩子當然會喜歡,可這就沒必要做解釋了。
目前來說,小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有什麼事情都要孩子吃飽再說。
沒多久,等孩子被換上了新的紙尿褲,手捧上了奶瓶。
秦父秦母才抱著孩子在院中石桌上入座。
緣行也想坐,卻被秦父呵斥住了:「誰讓你坐的?站著!」
「哎……」他忙挺胸收腹,可想想覺得不對,又低下腦袋,腰稍微彎些,肩膀也塌了。這就等著挨訓呢,發生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再端著出家人的架子硬抗,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父母面前謙卑點不丟人。
秦父差點被他這憊懶樣子氣樂,哼了一聲,才問道:「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兒?真是你的?」
緣行意外的看向逗弄著孩子的母親,過去犯錯,都是母親充當黑臉的角色,沒想到今天竟然是父親最先向自己開火。
他嘆了口氣,點頭:「是。」
果然如此,秦氏夫妻對視一眼,儘管早有準備,可真得到了答覆,他們還是各自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
緊接著,秦父的面色驀地轉為嚴肅,「啪」地一拍桌子,厲聲大喝:「這麼大的事,為什麼要瞞我和你媽?」
來了!緣行眼皮顫了顫,擺出誠惶誠恐的態度,解釋道:「我這、我這也是才知道不久,打算安定幾天就帶他給你們個驚喜的。」嗯,不管是驚喜還是驚嚇,反正他真是如此打算的。
當然,對父母來說也許是驚喜,可緣行自己,則是懵逼加驚嚇,從胚胎發育到現在滿打滿算不到一個禮拜,若非親身經歷,打死他都不信生個孩子竟會有這樣的速度。
場面安靜了一小會兒,秦父懷疑看這兒子,見他表情態度誠懇,面上的怒容消散了些,繼續道:「孩子的母親是誰?你……」原想再問問兒子有沒有還俗的打算,可想想對方的性格,他強自忍住了,想了想才又問:「孩子在這裡,以後不會有什麼麻煩吧?」兒子能結婚最好,不結婚……雖說現在孩子在緣行這裡,萬一女方反悔來爭奪撫養權,出家的和尚明顯沒有任何的優勢,這很現實。
「他母親不在這個世上了。」緣行看了眼正抱著奶瓶喝得起勁兒的孩子,輕聲說了句。他清楚,對於孩子那個從未露面的「母親」,父母肯定在心中有著多種猜測,可他真的無法解釋,又不能撒謊去哄騙,只能挑能說的說。
此言一出,坐在桌前的秦氏夫婦均是一愣,秦母將孩子摟緊了,貼著他的臉哀嘆道:「我可憐的大孫子,這么小就沒了媽……」
秦父也跟著嘆氣。
緣行偷偷鬆了口氣,這一關總算度過了。
可他沒想到的是,那頭母親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問了句:「對了,我孫子叫什麼?」
「啊?」緣行愣住了。
知子莫若母,秦母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明白了,將孩子遞給一旁的丈夫,她咬牙站起來,兩步到了和尚跟前,一巴掌拍到那顆閃亮的光頭上。
「你這不靠譜的,有你這麼當爹的嗎?還『啊』?我叫你『啊』……」用力打了幾下還不過癮,便使出了最擅長的招式,一把揪住緣行的耳朵,然後順時針一擰。
「哎呦、啊……」小廟中傳出長長的、聽著就疼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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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母原打算將孩子直接抱走的,既然當爹的都不上心,連給孩子起名的事情都能忘,那還不如由自己教養。反正家中還有一個小的,兩個孩子在一起或還更熱鬧。
這可不成,緣行捂著一隻耳朵,直說孩子身上纏了邪祟,需要時間進行清理。實在不行,他也可以跟著去。
事關孫子的健康問題,雖然理由很玄幻,可現實世界稀奇古怪的事情已經太多,秦氏夫婦怎敢掉以輕心?
或許覺得這樣的事在廟裡解決才穩妥,秦母稍一猶豫就答應了。
不過她對自己不靠譜的兒子也不放心,堅持要在這裡留宿兩天照顧小樹。
是的,我們可憐的娃終於有了一個名字:秦小樹。
這是緣行在劇痛當中腦子靈光一閃想出的好名字。
儘管被父母好頓嫌棄,可在他的堅持下,還是用了小樹這個看上去很有童心的名字。
只有緣行清楚,只有這個名字才與這個來歷奇特的孩子最相配。
母親是大樹,他是小樹,多麼貼合?
對於給孩子取名字這事兒,其實真怪不到緣行,畢竟孩子來得太快太突然,他都在懵逼當中沒有反應過來,可這解釋在父母那裡行不通。
哦,孩子看上去都一歲多了,連個名字都沒有嗎?就算你緣行不起,孩子的母親總要給個小名吧?到你這就啥也不知道,你咋當的爹?
所以,這口黑鍋緣行不背也得背。這頓打,挨得一點不冤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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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住兩天,秦母卻對小廟的條件非常的不滿意。專業育嬰師建議下購置的兒童物品很齊全,但在她看來還是欠缺很多。
鑑於緣行需要「施法解煞」,秦父便成了苦力,被吩咐著折騰了好幾趟,來往於市內郊區,重新買了不少的東西上山。
忙活了一整日,第二天一大早,秦父又開車過來,還帶著懷裡抱著大黑貓的秦朔。
祖孫三代整整五口人,在這座小廟算是團聚了。
小豆子見到緣行很親切,上來就是一陣磨蹭,可一看到小樹,身上的毛卻是全都炸了起來。「喵嗚」嘶鳴著,一步一步顫抖著往後退。
「這貓怎麼了?」一手抱著孫子,一手牽著小兒子的秦母見狀,驚疑的問道。
「可能因為魔氣並未散去。」緣行抱起小豆子,做出猜測。他是沒覺得小樹身上殘存的魔氣有什麼厲害,可貓這種生物天生敏感,有很多特異之處,能被魔氣觸動也是正常。
秦母聽了他的解釋,又見小豆子在他懷中果然立刻安靜了下來,這才釋疑,一手抱著孫子,一手牽著小兒子走進了小廟。
可後面的緣行卻在這時停住了腳步,因為有金色的文字在他面前突然出現。
「也許還有等級的壓制。小樹畢竟是大妖的孩子。」
「小樹只是人類,這話也是你之前說的。」緣行面色微沉。
「沒錯,他是人類,但並不普通。身上帶些母親的特質也屬正常,我在清理魔氣的時候發現這孩子有天賦神通。」
「什麼神通?會不會對未來或是周圍的人有影響?」緣行有些擔憂。
「類似於傳說中的偵測邪惡,他能發現誰對他有惡意,你道前幾天他為什麼總是無緣無故的大哭?」
「那是你做的?」緣行恍然。
「不錯,我故意釋放一些惡意出來,他果然非常敏感。」
「這就好。」
經過這番交涉,緣行也算放下心來。其實這種結果也不錯,起碼小樹這孩子有了這個神通,將來的生活會安全許多。
他笑了笑,也走進了小廟。
客房中,秦母正在整理丈夫帶過來的用品,而秦朔則與小樹席地而坐,這兩個孩子相差五六歲,卻好似已經成了朋友,一個糯聲的哄著,一個咿咿呀呀的傻笑著。
說來奇怪,明明都聽不懂對方再說什麼,這兩個小傢伙竟然聊得特別起勁兒。
緣行懷中的小豆子這時似乎不再懼怕了,蹭的跳了下去,兩步到了小主人的身旁,懶洋洋的趴到地上。
而秦父則靠著門,在靜靜看著室內的一切,面上神情儘是滿足。
「都是好孩子。」緣行眸光一閃,唏噓感嘆,聲音很輕,卻足以讓人聽到。
秦父笑著看他一眼:「我知你在擔心什麼,放心,這兩個孩子我和你媽都會用心照顧,絕對不會有所偏頗。」頓了頓,他面上的笑容收斂了些,又語重心長的說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自己的人生,那就安心修行吧,我和你媽絕對不會成為你的負擔……」說罷,如幾年前那般,他重重的拍了緣行的肩膀。
「安心修行……」緣行低喃,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眸子中竟染上了層晦澀……
ps:雖然很冒昧,不過我還是想說幾句。不論諸位是在哪裡看到的這本書,如果還算入眼,您若有條件,能否到起點發些評論呢,就算罵幾句也行,給緣行點個讚更好了。升級需要互動,空缺很大